6 第一個世界

空氣突然安靜下來了。

王子耽呆呆的站在門口，在這空氣仿佛凝滞的情況下，那一聲聲的呼嚕聲就顯得格外的響亮了。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病房，但因為有點兒距離，他僅能看到病床上那露在被子外的一撮黑頭發以及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着的被子，而無法确認其他了。

只是也不知道是怎麽了，王子耽覺得自己聽着這呼嚕聲，感覺到自己的小心髒随着那聲音撲通撲通的在跳動，随着時間一點點的加速，到了最後似乎有點兒失控了的感覺。他的呼吸驟然急促，嘴唇緊抿着，他的神情看起來好像急于去确認什麽，但是身體卻不聽話不肯有任何的動作。

是不是……

王子耽深呼吸了一口氣，然後他邁開腳步僵硬的往前走。他磨磨蹭蹭的到了病床前，然後就看到了古川深陷在病床上睡得香甜的樣子。王子耽呆了呆，他覺得此時此刻的古川看起來就像是個安睡了的人，一點都不像是植物人。他雖然沒有見過別的植物人是什麽樣子，但是他直覺肯定不會是古川現在這個樣。

古川确實看起來也不像是一個植物人該有的樣子，他面色雖然沒有正常人那麽好，但是最起碼氣色正常。肌膚雖然因為長期缺乏日照而有些蒼白，但這樣的白皙反而為他裝點出了幾分水晶般的感覺。再加上他本身并不遜色的長相，此時此刻的他就像是一個睡美人。

脆弱而精致。

王子耽都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屏住了呼吸了，等他的視線終于從古川身上抽離開來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的呼吸有點兒困難。他覺得自己現在這感覺特別的奇怪，他忍不住就想要打量古川，似乎還蠢蠢欲動的想要伸手碰觸他。不過王子耽自己反應過來這想法有點兒過分了，所以才努力的克制住自己不去行動。但是這樣的想法接連不斷的冒出來，尤其是現在病房就他們兩個人，而古川又一臉天真不谙世事的樣子毫無防備的躺在床上……他有點控制不住自己了。

王子耽不由自主的挪動了雙腳，漸漸的他重新走到了病床前，他那雙極為克制的雙手緩緩的擡起來，越來越接近古川的身體——“你來了。”一道平淡無瀾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王子耽猛地收回手，他飛快的擡起頭，就看到葉平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門口。

今天是休息日，但葉平身上還穿着校服。只是這一身的校服看起來有些寬松肥大，而且還有點兒褪色的發白。不過這樣寒碜的衣服并不影響葉平的氣勢，他安安靜靜的站在門口，神情看起來沒什麽問題。但他就這樣站着，卻讓王子耽這個見過大世面的人頓時有些虛了。

王子耽強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他回答道：“你也來了。”

葉平定定的看了他一眼，然後他像是什麽都不知道一樣相當自然的走進了來。他先是看了眼床上的古川，然後才聽到那因為環境氣氛而顯得有些小的呼嚕聲。葉平眼神陡然一暗，在他冷冷的眼神瞥向古川的時候，卻正對上了王子耽。

葉平：“……”

王子耽自己都驚異于自己突如其來的動作，不過這樣毫無計劃性的行為卻讓他覺得那點尴尬有所緩解了。他沒留意到自己身體的每一塊肌肉都像是拉響了警報，也沒發現自己現在所站的位置剛好完全擋住了葉平看向古川的視線。王子耽正想着再接再厲說點什麽好讓剛才的一切完全淡去，這時候他聽到葉平的聲音，“你來幫古川洗臉吧。”

王子耽僵住了：“我？”

葉平看了眼王子耽帶來的蘋果，在注意到那蘋果碩大鮮紅個個透露出富貴的時候，他伸手取過一大紅蘋果在手裏把玩了一會兒，然後他淡淡的說道：“你不願意？”

王子耽想說自己不願意，但是話到嘴邊卻怎麽都說不出來。半晌之後，他還是去洗手間拿盆盛了水出來，他坐在床邊心不在焉的擰毛巾，兩眼視線飄忽忽的在古川的臉上移動。王子耽覺得現在的情景特別的古怪，但他又說不上這到底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就是覺得有哪裏不太對勁。可又有哪裏不對勁呢？不就是洗個臉嗎？誰還沒洗過臉啊？

這麽自我開導了一會兒，王子耽的心情突然就平靜下來了。他淡定的擰幹毛巾，動作輕柔的為古川擦拭臉。一遍下來之後，他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淡定正常了，于是第二遍就沒這麽緊繃，動作也就自然了許多。然而這在王子耽自己心中十分順其自然的動作，落在外人眼裏卻是另一番景象。

小護士不知道什麽時候推着放滿藥品的小推車來到了病房門口，只是她剛準備打招呼的時候被葉平攔下來了。這位小護士眨眨眼，也就沒有多說什麽，而是配合着默默的站在一旁。只是她看了一會兒之後，忍不住就開口問葉平了：“他們是好朋友吧？”

“不是。”

“他們是家人？”

“也不是。”

“……”

小護士有點兒迷茫了，她重複看了好幾眼，總覺得這兩人氣氛怪怪的。這位小護士新來沒多久，不過即便如此她也知道古川這個植物人的一些情況。她見過葉平好幾次，知道他是古川的同學兼同桌，不過……她覺得古川和葉平的關系肯定沒有和裏面那個男孩子那樣好。大概是因為葉平性格比較冷，即便關心也只是經常過來探望照顧古川，從來不會流露出自己的情緒，沒有任何的柔情讓人去琢磨。

碰巧這個小護士喜歡看小說，幾個答案被否掉了之後，她忍不住喃喃自語：“……難道他們是真愛？”葉平聽着這話，他的嘴角微微上揚了幾分，但同時他眼神的溫度卻直線下跌了。這樣矛盾的情緒出現在他的臉上，卻沒有影響到他本身的俊美，相反更凸顯出了另一種氣質。

王子耽為古川洗完臉之後終于察覺到門口的人的存在了，他看着小護士身後的推車，然後他說道：“是要換藥嗎？”

小護士被這麽一提醒才想起自己的工作，她連忙擺手說道：“我我我就是過來看看。”說完，她趕忙推車離開了。

王子耽迷茫的看着小護士那仿佛受到了驚吓的樣子，不太明白這怎麽了。不過他對這些外人的表情沒什麽感受，即便覺得奇怪了，也沒打算花時間去了解。他收回了眼神繼續看着古川，他看着被他洗的幹幹淨淨的臉，頓時覺得心情特別的好。只是這樣明媚的情緒不到一分鐘就散了，他開始覺得古川身上的病號服太舊了不幹淨，病床的床褥單薄陳舊，病房裏也有一種讓人不舒服的味道，環境和空氣特別的不好。

葉平注意到了王子耽神情上的小變化，不過短短幾秒他便通過這點微小的變化得出了結論。他看着王子耽，然後看似随意的說道：“這裏的環境不太好。”

“你也這麽覺得？”王子耽瞬間就像是找到了同盟，他立馬接上了話說道：“雖然這是這個地方最好的醫院了，但是病房的條件還是不行。我覺得這裏的病號服、病床、病房……我回頭看看是不是要轉院，或者出錢來改善一下這邊的條件。”

葉平将王子耽的所有話都聽進去了，他眼神微動的說道：“其實對醫院和患者來說，病房條件還是其次，有機會的話不如購買更先進的醫療器械。”

“當然是兩手抓了。”王子耽想到了古川現在的樣子，他不知道怎麽就有點兒一頭熱了，他說道：“我覺得古川這樣子其實已經康複的差不多了，但是大概是國內醫療條件有限，還缺點什麽，所以才沒辦法醒過來……”

葉平直接為王子耽總結出了一個辦法，他說道：“你的意思是想安排他出國治療？”

王子耽覺得這是一個好辦法，他順勢就點頭了：“不錯。”

“這需要花費很多的錢，而且國外人生地不熟，可能還沒有在國內治療效果那麽好。除非是能找到A國著名的那個奇跡醫生。”葉平這麽說着，“但是那個醫生輕易不會接收病人……”

“這沒問題。”

葉平勾了勾唇，他繼續說道：“而且也要花很多錢，你爸媽不會同意的吧？需要衆籌嗎？”

“我的零花錢管夠。”

一番看似不經意的談話後，葉平輕易的就把王子耽家境摸清楚了。雖然他早早就知道王子耽的背景不簡單，但是他沒想到過巨額的金錢在王子耽眼裏，還不如他的零花錢。葉平重新對王子耽的價值做了評估，然後——他把視線轉移到了一直沉睡、顯然十分無辜的古川身上了。

古川早就“醒”了，只是他現在貌似就是一團意識，醒了沒醒在外人看起來其實沒什麽區別，他始終就這麽躺在病床上。不過要認真的去研究，那也還是多少有些變化。比如他精神醒來了之後，他身體放松下來的那個呼嚕聲就沒有了。

古川總覺得自己不過是閉了閉眼，但不知道怎麽的世界好像突然發生了些變化。不等他認真去查看其中的變化，他就覺得自己被一道冰冷的視線咻咻咻的刺中了。古川一個激靈，他回視過去，就看到了葉平那陰冷的眼神。

古川：“……”

——他就睡了一覺而已，至于用這麽飽含深意的眼神看着他麽？

饒是淡定的古川在醒來的時候就被這麽一個眼神盯着了，也不禁的被吓了一條。而他這脆弱的身體被這麽一吓之後，不自覺的就做出了反應。

“咳咳！”

王子耽的臉色瞬間一變，他關切的看着古川，焦急不安的情緒挂滿面。被召喚來的護士趕過來，她聽着王子耽的形容後，安慰他說道：“沒事沒事，你別太擔心，這是植物人的正常生理反應。”

王子耽還是不放心，他請醫生過來給古川做了一個全身的檢查，他還把檢查結果發給了他們王家的家庭醫生看了，确定是真的沒問題之後，他才勉強放心了一下。只是他還是有點擔憂，于是他跟着去醫生辦公室那，似乎想要做些什麽商量。

于是剩葉平一個人留守在病房裏了。

病房再次變得安靜了起來，而随着天色的變化，病房裏的空氣也跟着變涼了。古川安安靜靜的躺在床上，他正訝異于王子耽那風風火火的表現，同時他對自己和葉平的單獨相處覺得十分的不安全。不過古川的心态特別的寬大，他想着自己都已經是個植物人了，本身就做不了什麽事情，所以一切大概只能順應天意了。這麽一想之後，古川那砰砰亂跳的小心髒就安靜下來了。

“你的心跳恢複正常了呢。”葉平突然開口，“剛才那一瞬間你心跳很亂，呼吸起伏很大……如果說咳嗽、打哈欠、打噴嚏都是你的正常生理反應，那麽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你即便成了植物人，對我的害怕已經深入骨髓，成為了你身體條件反射的一部分呢？”

古川覺得這葉平真是魔鬼了。

古川雖然有原著劇情加持，但是原著就是小說，文字沒辦法真正的用文字把世界完完全全的描述出來。因此他即便知道這個世界劇情的大致走向，知道葉平和王子耽這兩個人的性格特點，但是那也僅僅只是知道，局限于知道，而不是認識。

小說記錄的是一些特別的情景，還有很多很多的細節沒辦法一一的寫進去。因此葉平說的話，古川用自己貧瘠的語文水平能夠解析出其字面的意思，但是更深層次的……比如原主和葉平到底發生過什麽？葉平對原主做過什麽？為什麽要害怕葉平……這樣的事情，他是不知道的。不過總結下來，古川直覺自己成為植物人這件事肯定藏着什麽驚天大秘密。

但現在最重要的顯然不是驚天大秘密的事情。

古川清楚的記得自己在這個世界的任務，就是要逆轉王子耽的命運。雖然他還不是很清楚怎麽逆轉，但是……不是說哪怕頭發變多變少了一厘米都算是逆轉麽？古川覺得剛才的事情給了自己不少的靈感，他大概還是能做些什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