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黑色冬天

不能自由說話的艾斯快要氣瘋了，不管怎麽開口就說不出話，只得紅着眼睛吼出選擇框的選項：“什麽？不可能的，我現在就過去看看，我不相信！”

他的腦袋已經亂成一團，什麽都想不到了。那個對整天愛跟他吵架的老頭怎麽可能會出事的？他還想着春天的時候，再給他烤一次地瓜啊！

本想拿過披風穿起來，可是艾斯竟然害怕得雙手發顫，怎麽都穿不好衣服。焦急的他憤憤地看着自己的手，一時間竟是不知所措起來。

安見艾斯的情況變得不穩定，身體都吓僵了，快步上前為艾斯戴好披風，幫助他套上雪鞋，自己也換好一身裝備，拉着艾斯的手跟着鉑梅豆離開。

一進入鉑老頭的家，艾斯就甩開了安的手，與北魚和冰魚兩姐妹擦身而過，跑進老頭的房間裏。

小小的房間裏站滿了人，村裏的大夫煌先生也在這裏，可是神色哀傷，正在安撫已經懷了幾個月孩子的薇姐和阿金。阿金抱着薇姐在哭，薇姐眼睛紅紅的，眼角泛起淚光，抿着唇不說話。老頭就靜靜地躺在床上，氣若柔絲。

“老頭！”艾斯撲到床邊，看着床上那個滿臉蒼白的老人，紅起了眼睛，“老頭，你會沒事的！”

鉑老頭微微睜開了眼睛，呼吸有些急速，神色渙散，但在看到艾斯的時候，顫抖的手微微舉起：“臭小子……外……面冷，怎麽就來了？安那小子也不攔住你……真是的……”

“老頭，你別說話了，讓煌先生再看看吧。”艾斯即随用力握住老頭的手。滿是皺紋的手掌很厚，平常總是溫熱的手，此時卻很冰冷。他咬住了下唇，立刻轉頭看向煌先生，眼睛裏滿是着急，“你快點給老頭開藥呀！”

煌先生只是搖了搖頭，眸子裏載着歉意。作為醫者，最痛苦的莫過于不能把病人治好，可是他也沒辦法，鉑老頭已經沒多少時間了。

“臭小子…不許為難煌先生…我也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了…你也別傷心，我只是回到大地裏而已……”鉑老頭輕咳着，連說話都顯得費勁。他側頭看向艾斯，緩緩地道，“村長…我這輩子就要完了…有些事情我說了，你聽聽，不合耳也得聽……”

“要說等你康複了再說，你要好好的，我們打算在春天弄個節日，大家一起吃好吃的，我專門給你烤地瓜好不好？給你烤一整盤好不好？”艾斯紅着眼睛，藍色的眼睛裏面滿是水光，心裏一揪一揪的發痛。鉑老頭從夏天到來，就從來沒有叫他村長的，現在叫了，他倒是不想聽到。

“聽我說……其實比起我孫子，我更加不放心你，”鉑老頭喘着氣，閉了閉眼睛，又勉強睜開，“你小子……就愛要強，嘴巴不服輸，總有一天會吃虧……這村子本來就不該讓一個孩子來撐着……我不知道你是為了什麽要建立村子……但以後多聽你安哥和彥哥的話……有什麽事情要說出來，讓他們幫着你……”

“別說了，你會好好的。”艾斯的聲音有些壓抑，很艱難才讓自己沒哭出來。這大半年的相處，他早就把這個壞老頭當成家人一樣的存在了。雖然沒有親口說明過，但他真的很重視鉑老頭，他就象是自己的爺爺一樣。

“臭小子…就不能靜靜聽着我說嗎……”鉑老頭嘆了口氣，“是不是想氣死我……”

“不、不是，我沒有這麽想的。”艾斯吸了吸鼻子，眼睛紅得和兔子一樣，他着急地解釋，卻又被鉑老頭打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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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子，整天聽你叫老頭老頭的，現在老頭要走了，能不能聽你叫一聲爺爺？”鉑老頭無力地握了握艾斯的手掌，漸漸無神的眼睛裏閃過一絲的期待。

“爺爺！”艾斯看着老頭哭了起來，吸了吸鼻子道，“你要是好起來了，我天天都叫你好不好？”

“不好，臭小子，整天這麽叫，要被你叫老了……”鉑老頭似乎笑了一下，聲音又輕了點，“雖然還有些話想說……不過有些累了，我要睡了……”

艾斯微微一怔，眼睛瞪得大大的，随着掌裏那厚厚的手漸漸軟了下來，他的心也一下子沉了。

他覺得自己快要喘不過氣來，他輕輕地晃着鉑老頭的手，低喚着：“爺爺…爺爺……”

孫子鉑金也撲了過來，抱着鉑老頭的身體哭叫着：“爺爺，快點醒來！爺爺別睡覺！”

可是，不管他們怎麽哭叫，鉑老頭都沒有再睜開眼睛。

最後，艾斯是被安帶回家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回去，總之再次能思考的時候，他已經坐在床上了。他抱住膝蓋，把下巴擱在上面，紅紅的眼睛再次泛起淚光。一想到鉑老頭的離開，心裏就忍不住難過起來。這輩子他都沒有碰到過生離死別，現在游戲裏卻遇到了，竟是這麽的叫人心痛。

“老頭……爺爺……”

艾斯把臉埋在膝蓋裏，低聲地哭着。有誰會想到一個人好好的就沒了？之前還在計劃大家要怎麽玩鬧，現在卻少了一個人。為什麽冬天要來？不然鉑老頭就不會出事了……

對于艾斯來說，這些人物不是普通的數據，他們都是有血有肉的人。你對他們不好，他們會傷心。你和他們說笑，他們會笑得開懷。這些在他眼裏就是真實的人，都是真實的，和人類沒有任何的分別，他們有感情，他喜怒哀樂……所以離開了，才會傷心。

安靜靜地把門口的雪清理好，把房間點亮後，整理好屋裏的柴枝，使房間再度溫暖起來。

接着，他走到床邊靜靜地把人攬在懷裏，輕拍孩子的背，輕聲道：“人總會離開，鉑老頭年紀大，這也是自然的事。”

“不是這樣的……”艾斯喃喃地道，突然憤怒地推開安的手，紅着眼睛叫道，“不是這樣的！老頭他不是很健康的嗎？他才五十多歲而已！”

“你先冷靜下來。”安用那張沒有感情起伏的臉對着艾斯，卻使艾斯感到更憤怒。

“你都不覺得傷心的嗎？鉑老頭對你也不錯，你難道沒感覺的嗎？”艾斯拭去從臉頰滑下來的淚水，痛苦地叫着，“為什麽你可以這樣的狠心？什麽叫做自然的事？他不是別人，他是我們認識的人，是我的村民，是我的爺爺！”

“小村長……”

“反正你就是覺得不重要是吧？一個人的離開對你沒有任何影響是吧？”艾斯把身上的被子摔下去，滿是淚光的藍色眼睛裏全是哀痛，“為什麽你都不傷心？你難道一點都不在意嗎？

安從床鋪下來，一步一步走到艾斯的面前。艾斯忍不住後退了一步，又抿着下唇，忍着淚水，固執地仰起頭瞪向安。

“別說了。”安伸手捂住艾斯的嘴唇，另一只手按住了肩膀。這一次眼底裏冒出了一絲的愁緒。他吸了口氣，雙眸盯着艾斯，“我知道你很傷心，但是你得明白，人總會離開，以後也會有。”

艾斯瞪着眼睛，胸口因為憤怒而大幅度的起伏。可是他卻沒甩開安的手，看着安眼底那淡淡的憂傷，沒有再說出傷人的話，而是用力地深呼吸，讓自己的心情沒那麽激動。

“鉑老頭說過，你以後還會遇到更多困難的事情，這些也包括了死亡。”安見狀松開了雙手，随即揉了揉艾斯的頭發，平常冰冷的聲音放輕了一點，“今天離開的是鉑老頭，也許明天離開的就是我，每個人總會有這麽一天。”

“別亂說話！我不許你随便的離開！”艾斯立刻罵過去，拍開頭上作亂的手，垂着頭。

“這都是有可能發生的事情。”安淡淡看向艾斯，眼睛裏面的傷感收了起來，而他語氣就似是在說明天的早餐一樣平靜，“在森林裏生存是很危險的事情，誰都不知道明天會變成怎樣。”

艾斯微微一怔，漸漸地冷靜下來。他拭去眼角的淚水，安靜地聽着安說的話。

其實安說的都很沒錯，只是他不願認同而已。

是的，只要生存下去，以後一定也會面對各種的別離，說不定是更加使人傷痛的離別。

然而，雖然有些人的離別是無法避免，但也有些是可以預防的！而作為村長的他，作為村長的他難道就沒有什麽可以做得到？他能為自己的村民做什麽？

艾斯咬住下唇，是他還沒做得夠好。他原以為自己做了很多事情，可是這些都還不足夠。

如果這裏的醫療技術發展快些，老頭就不會就這麽病死。如果這裏的房子防寒做得好些，大家就不用受冷，那麽生存的機會就更大。

就像現代那樣，大家住在溫暖堅固的房間之中，在大雪的季節都不用害怕……

他有這麽多的現代常識，為什麽卻一直被系統的進程限制着呢？為什麽就想不到要為大家再做多點？

這是他的村莊，這裏住的都是他的村民。

他要建立的不止是一個繁榮的村莊，而是一個能讓大家安心和快樂的生存之地。

“安，”艾斯沙啞的聲音響了起來，微微擡起頭，紅紅的眼睛裏似乎有什麽變得不一樣了，“春天的時候，我想對村裏做些改變。”

“好。”安沒有問艾斯想要改變什麽，因為他看着艾斯那漸漸變得堅定的眼睛，已經明白那一定是好事情。

冬天，一定會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