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今生:坦誠相待你也重生了,對嗎?
“任大寶?”
比起追任逍遙,謝承更在意姜羨餘吐出的這個名字。
被抓住胳膊的姜羨餘愣在當場,不敢擡頭看謝承的眼睛。
這輩子,他同任逍遙只有兩面之緣,不該知道他的本名。
就連上輩子,他也是在死後,經謝承調查,才知任逍遙連名字都是假的。
謝承疑惑的正是這一點。他以為,任逍遙騙了姜羨餘那麽久,不應該會把本名透露給他。卻沒想到姜羨餘其實知道。
看來任逍遙熟知哄騙人心的手段,半真半假的東西反倒更容易讓人相信。
姜羨餘也知道自己瞞不住了。
他已經不是第一次對任逍遙的事情表現出異樣,謝承那麽聰明,如果也是重生而來,肯定早就發現了他的不同。
甚至姜羨餘突然覺得,謝承如果不想讓他發覺他也是重生的,肯定也可以瞞得很好。能被他發現,說不定也是故意為之。
謝承在告訴他,他也從前世重生而來,會痛他之所痛,恨他之所恨。
而他傻傻地守着那層窗戶紙,自以為可以還謝承一個十七歲的姜羨餘。
卻忘了自己早就不是十七歲了。
“怎麽了?”段書文走了過來,“方才那位你們認識?”
謝承見他過來,松開了姜羨餘。
姜羨餘怔了一下,伸手拉了下謝承的手。
謝承動作微頓,看向姜羨餘。姜羨餘擡頭眼巴巴看向他。
“別生氣。”他的眼睛在說。
謝承接收到他的意思,朝他笑了下。
姜羨餘心裏一松,松開了手。
姜柏舟也跟了過來,“方才那是任逍遙?”
姜羨餘看了謝承一眼,點頭道:“嗯,他五官有些變化,可能是帶了人.皮面具,還換了身份,但那把劍沒換。”
任逍遙很愛惜那把劍,應該是不舍得換掉,也沒找到趁手的新劍,亦或者他的新身份完美無瑕,不怕被他認出來。
“沒想到他竟然改頭換面來考武舉,還取了個叫‘謝厭承’的假名!”姜羨餘氣道,“他惡心誰呢?!”
謝承聽見這個名字訝異一瞬,眸中閃過一絲厭惡。
就連姜柏舟和段書文都覺得對方是在故意挑釁,皺起了眉頭。
“阿承同他有恩怨?”段書文問。
姜羨餘把任逍遙夜闖謝府被官府通緝的事情說了,段書文面色更沉,“那不如直接向官府告發他?”
姜柏舟搖頭:“不妥,他改頭換面,還敢考武舉,定是有萬全的準備。哪怕是人.皮面具,也有些是撕也撕不下來的。我們沒有把握之前,不好輕舉妄動。”
他看向姜羨餘,“你方才沖動了,不該打草驚蛇。”
姜羨餘怔了下,心虛地低下頭,抓住謝承的衣袖往他身後藏了藏。
謝承握住他的手腕,對姜柏舟道:“大師兄門路廣,不如查探一下他的新身份。”
姜柏舟點了點頭,瞥見姜羨餘又把謝承當做擋箭牌,都不知道該怎麽說他。
“這事兒先放一放。”他看向段書文,拎起手中酒壇,“我和小餘正要上門拜訪,給你帶了一壇好酒。”
段書文酷愛小酌,笑道:“那正好,方才我在望江樓定了包間,給你們接風洗塵。”
……
席間,段書文竭力邀請姜柏舟和姜羨餘到他那住。
姜柏舟婉拒:“我手頭雜事多,忙起來沒個早晚,怕打擾你們,還是住在镖局方便些。”
又道:“你們若是不介意,就讓小餘去你那住。劉夫子給他布置了功課,煩請你們督促督促他。”
“大哥!”姜羨餘咬着獅子頭瞪他,抗議他逢人就說這事。
姜柏舟冷血無情:“你也別整日想着玩,耽誤他們讀書。每日寫完功課,拿來給我檢查。”
姜羨餘嘴裏的獅子頭啪嗒一聲掉到碗中,“大哥你變了,你在家都沒檢查過我功課。”
姜柏舟噎了下,拍拍他的腦袋:“是大哥失職,往後一定檢查。”
姜羨餘:“???”
我坑我自己?
看着姜羨餘“悔不當初”的表情,謝承和段書文都忍不住笑起來。
段書文沒有兄弟手足,偶爾看到小餘,會覺得有個這樣的弟弟也不錯——熱鬧!
散席後,段書文酒意微醺,被平安和識墨扶上回去的馬車。謝承陪姜羨餘和姜柏舟回镖局,拿姜羨餘的行李,帶他回段書文那住。
離開時姜柏舟還反複叮囑姜羨餘,要乖一點,不要打擾段書文和謝承念書。
姜羨餘連聲應是,趕緊拉着謝承跑開。
金陵比揚州更為繁華熱鬧,再加上鄉試在即,聚集此地的人比平日多了不少,夜市也燈火如晝。
姜羨餘和謝承穿過夜市,走進段書文住的那條巷子,喧嚣聲才漸漸遠去。
今夜是下弦月,月光不是很亮,長巷顯得幽深而靜谧,幾家住戶門前挂了燈籠,依稀照得見石板路。
兩人一時無話,都明白彼此之間有一道坎,等着對方先開口,好一起邁過去。
姜羨餘覺得自己該主動點,不該一直讓謝承為他苦惱。于是慢下腳步,忽然喚了他一聲。
“謝臨淵。”
謝承腳下一頓,轉身看向他,呼吸都沉了幾分。
他背光站着,姜羨餘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卻還是把話說了下去。
“你也重生了,對嗎?”
謝承默了片刻,啓唇時聲音裏藏着顫抖:“你怎知我表字?”
姜羨餘眼睫顫了顫,瞞下自己死後化作鬼魂伴他三百多個日夜的真相,只低着頭道:“離家那些年,我打聽過你的消息。”
謝承深吸了一口氣,忽然伸手抓住他的胳膊,咬牙問他:“那為什麽……為什麽不回來?”
姜羨餘剎那間紅了眼,哽咽道:“對不起……對不起謝臨淵……”
“別這樣叫我。”謝承咬牙忍住話裏的顫抖,看向姜羨餘的眼神顯得有幾分兇惡。
姜羨餘僵了一瞬,繼而心如刀絞。
他這麽喊謝承,只是為了區別于今生的謝承,卻忘了這個表字于謝承而言,是多麽沉重的枷鎖。
前世謝承為了給他建墓,不止一次同謝父謝母争執,除了哀聲祈求,也曾在謝父厲聲呵斥他名字的時候崩潰失控。
“別叫我‘謝臨淵’!”
他赤紅着眼睛看着虛空,笑得倉皇而悲涼:“那兩個字時刻提醒着我,當年是如何失去了他。也時刻提醒着我,永遠不要奢求他回頭看我!您給我的不是忠告,不是鞭策,是枷鎖,是囚牢!”
謝父氣得捂着胸口往後倒,可更先一步倒下的卻是口吐鮮血的謝承。
他病入膏肓無藥可醫,又在謝父謝母跟前苦聲哀求,才終于獲得準許,為姜羨餘建墓。
“對不起……”
姜羨餘再度被悔恨和愧疚吞沒,頓時泣不成聲。
“夠了!”
謝承打斷他,赤紅的眼裏藏着偏執又瘋狂的情緒,“你有什麽對不起我?你志在江湖有什麽錯?不告而別有什麽錯?死的不明不白又有什麽錯!”
姜羨餘因哀泣而戰栗,壓根止不住淚,伸手抱住了謝承的腰,“錯了錯了!全都是我錯了!”
“我自私自利!我背信棄義!我識人不清!我不知好歹!我活該!”
他緊緊抱着謝承,哀求他的原諒,“我錯了,你別恨我……謝承,你別恨我……”
謝承心中的怨怼在他一聲聲哀泣中軟化,擡手緊緊回抱住他。
胳膊牢牢将他鎖住,緊得姜羨餘喘不上氣,緊到彼此骨髓都發痛。
“不管前世還是今生,輸的永遠是我。”
謝承自嘲一聲,埋頭靠在姜羨餘頸邊。
溫熱的呼吸與潮濕的淚落在姜羨餘頸邊,竟然比前世的二十八刑還要煎熬。
當年謝承抱着他的屍體,又該有多痛?
……
兩人回到段書文的住處,後者已經睡下了。
平安守在大門口,見兩人拉着手回來,表情有些呆愣。
姜羨餘掙了掙,看向謝承。謝承不得不放開了手。
他還有許多話想問姜羨餘,奈何方才遇見了打更的更夫,見他們在路邊抱着,驚駭不已。
沒有辦法,他們只能先回來。
姜羨餘住的客房就在謝承隔壁,識墨和平安給兩人分別擡了熱水進屋,伺候他們洗漱。
謝承怕姜羨餘不習慣平安伺候,把識墨派給了他。
“小少爺。”識墨一邊給姜羨餘添熱水,一邊看他,“您眼睛怎麽了?”
姜羨餘借着浴桶裏的水照了照,看見一雙又紅又腫的眼睛。
他掬起一捧水蓋到臉上,道:“方才眼裏進了蟲子,被我揉腫了。”
識墨心說怎麽可能兩只眼睛同時進蟲子,但小少爺不肯說,他也不敢問,只道:“少爺那有消腫的藥膏,我給您拿過來塗一點。”
“不用,不是什麽大事,睡一覺就消了。”
雖然他這麽說,但洗漱完之後,識墨還是拿了一小盒藥膏過來。
“少爺說,您要是不塗,他就親自過來幫你塗。”
姜羨餘噎了下,老老實實在眼皮上塗了藥膏。
他和謝承都需要整理思緒,這會兒再見面,反而不知道從何談起。
原以為同謝承坦白後,心裏會輕松些,如今反而覺得更沉重了。原先可以裝作不知道虧欠謝承多少,如今卻再也無法逃避了。
本來也不該逃……
只是還有一點得瞞着。那就是他前世死後化作鬼魂陪在謝承身邊的那些事。
那些崩潰與絕望,暗戀與苦守,謝承應當也不希望他知道。
所以他要假作不知,直到謝承自己願意對他提起。
上過藥的他只能閉着眼躺下,原以為會思緒萬千、徹夜難眠,沒想到竟是睡着了。
只不過睡得不安穩。
夢裏都是前世謝承的模樣,從少年意氣,到沉悶寡言,再到那場雨夜裏的陰陽兩隔,最後的病如山倒,形容枯槁……
他知道這是夢,仍是忍不住心痛。想要醒來,卻像被魇住了一般,在夢中掙紮沉浮。
直到哐當一聲,房門猛地被推開,夢境入潮水般退去,姜羨餘忽然驚醒,起身看向門外。
謝承逆着微弱的月光站在門邊,神色不明,只聽得呼吸急促又不安。
姜羨餘抹了把額間的冷汗,下床走向他,“怎麽了?”
謝承像是突然回神一般,伸手抱住了他。
“我……我以為你不見了。”他顫着聲說。
姜羨餘心尖一痛,深深吸了一口氣,顫抖着手回抱住他。
“我在,我在這兒,哪兒也不去。”
他輕拍着謝承的後背,一下又一下。
謝承徹底回神,呼吸停了一瞬,繼而埋頭在他頸邊,苦笑道:“我大概瘋了吧……”
姜羨餘跟着笑了下,笑容發苦,問他:“要跟我睡嗎?”
謝承頓時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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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