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今生:夜游秦淮少俠撒嬌

姜羨餘陪謝承留在金陵等科舉放榜。

姜柏舟派人去打聽了一番,那日出現在校場的是天心府副指揮使沈封,近日奉旨巡查江南,只是正好遇上武舉,并非本屆武舉的考官。

之後的兩場武舉考試,果然未見其蹤影。

但姜柏舟也不确定沈封是否已經離開了金陵,于是最近都将姜羨餘帶在身邊,讓他熟悉镖局事務。

姜羨餘倒是問過謝承,如果他們借助沈封的權勢,揭發任逍遙那個武秀才的假身份會如何。

謝承認為風險太大,并不贊成。

一來是他們在金陵根基不深,沒有把握做得足夠幹淨,若是不小心引起了沈封的注意,反而弄巧成拙。

二來是他們不确定沈封與忠王的關系,不清楚對方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還是同忠王硬碰硬。

三來則是,揭穿任逍遙一個假身份,并不能對忠王造成致命打擊,以對方的權勢,只要還覺得任逍遙有用,完全可以再給他造一個假身份。到時候敵暗我明,他們很難再掌握任逍遙的身份和行蹤,反而不妙。

姜羨餘覺得謝承說得有理,便不打算再去打草驚蛇,只是通過镖局的路子,悄悄關注任逍遙和段禦的動向。

不過直至武舉結束,那兩人也沒有什麽特別的動靜。

姜羨餘便把重心放在了镖局這邊。

他也是最近才知道,原來镖局裏的各位師叔其實都是外祖父當年的徒弟或下屬,是曾經威風凜凜的天心使。

只是後來都因他外祖父而獲罪,随着父親經歷過九死一生的逃亡之路,如今寶劍蒙塵,只能隐姓埋名地過活。

當初姜父成立平安镖局,便是因為身無長物,不得不以此謀生。一開始也無意做大镖局,最初在金陵開設分號,也只是為了行镖中轉。奈何金陵繁華,又是水陸要塞,此地的分號漸漸越來越重要。

原先在這裏管事的是魏師叔,他如今年紀大了,身上有舊傷,想退下來頤養天年,姜父便派姜柏舟來接管金陵分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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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了解這些,姜羨餘越明白前世自己的逃避有多混賬。

他渾渾噩噩不願接受自己的身份,父母和兄長也無意給他壓力,并未将這些事告訴他。

于是他也不知道自己其實一直被這麽多人保護着,不知道自己原本也該扛起保護他們的責任。

甚至前世他死于非命,若非有謝承周旋,恐怕也會暴露家中的秘密,讓父母兄長、諸位師叔及其家人,再次陷入險地。

同謝承說開口後,他每日都在檢讨自己,“若非有你,我恐怕重生在世也無顏茍活。”

謝承安慰他說:“往者不可谏,來者猶可追。一味追悔過去并無意義,如今你我既然重生,一切都還來得及。”

他頓了頓,拍拍姜羨餘的腦袋,“我會陪着你。”

姜羨餘也不想再重複無用的“對不起”,只将頭靠在謝承肩上,輕輕抓住了他的衣袖。

我也會陪着你。

他心裏默道。

……

姜柏舟發現自家弟弟近來無比上進。

不但每日都在熟記行镖的地圖線路,還時常與幾個師叔和老镖師聊天,向他們請教行镖的注意事項,突發意外的處置方法、備選路線,以及野外生存技巧,記了滿滿一小本手劄注記。

還跟着老镖師練烤肉的手藝。

第三次品嘗自家弟弟親手做的烤雞之後,姜柏舟心軟道:“你來金陵也沒好好逛過,找個時間和謝承出去玩吧。”

姜羨餘卻掏出手劄,搖頭道:“魏師叔最近在教我如何應對極端天氣,我還沒學完。”

他最近發現,原來前世他不耐煩聽的行镖經歷與見聞,與那些游俠傳說相比毫不遜色,甚至還更精彩幾分。

而他前世孤身闖蕩那幾年,完全無法與之相較。

他前世那幾年只能算是在外流浪,靠着揭懸賞通緝令的賞金倒也不缺銀子,并未吃多少苦頭。所以雖然增長了一些閱歷,但回頭卻發現真正的收獲可謂寥寥。

尤其是一顆心,依舊飄零無依,漫無歸處。

如今則不一樣,他清楚自己在做什麽,要做什麽,心裏無比踏實。

姜柏舟見他如今果真懂事了不少,一時間既又欣慰又心疼,可見早點告訴他身世雖然有些殘忍,但确實是個明智的選擇。

他搶走姜羨餘的手劄,勸道:“遲一天學也不礙事。再說,紙上學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你如今聽再多,也不如跟着镖師走一趟镖。”

“也是。”姜羨餘道,“最近有镖要出嗎?最好是近一點,不用去太久的。”不然謝承會不放心。

姜柏舟無奈:“……哪有這樣的好差事?你還是就在金陵散散心吧。”

姜羨餘想了想,抱起剩下的烤雞,蹭地一下跑了。

剛伸出手準備再吃一只雞腿的姜柏舟:“……”

不用問,肯定是送去給謝承吃。

臭小子!到底誰才是親哥?!

……

謝承最近學業上稍稍放松了一點,偶爾去新買的宅子,盯着工匠修繕屋子和打家具。

姜羨餘來的時候,他正在同木匠商量,打一張大一點的書桌。

“謝承!”

謝承回頭看到姜羨餘跑過來,眉眼頓時柔和下來,“怎麽過來了?”

姜羨餘拍了拍懷中油紙抱着的烤雞,“請你吃雞!”

“又是你做的?”

謝承笑着領他去已經添好家具的前廳,識墨打來水給他淨手。

姜羨餘掰下僅剩的那只雞腿遞給他,“嘗嘗,大哥還想吃我都沒讓。”

謝承心底越發愉悅,嘗了口,點頭道:“有進步,可以開館子了。”

姜羨餘笑着道:“那不成,開館子得起早貪黑,我可不行。”

謝承将咬了一口的雞腿塞到他嘴邊,笑道:“你倒是清楚你自個兒。怎麽,走镖難道就不辛苦?”

“那不一樣。”姜羨餘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又推回去給他,“你吃。走镖再辛苦都是應該的,開館子那是自找的。”

說着自己先笑了。

謝承不再同他謙讓那只雞腿,而是假作不經意地玩笑道:“那你還是別去了,留在我家當護院,我給你發工錢。”

姜羨餘愣了下,笑着朝謝承拱手:“好啊,那就請謝大人帶小的吃香喝辣。”

謝承彎起唇角,“成,今日就帶你去吃蟹。”

如今正是丹桂飄香、秋蟹肥美的時候,金陵聚滿了文武學子,秦淮河的熱鬧都更盛幾分。

姜羨餘和謝承在秦淮河邊吃蟹,要了一個臨河的包間。底下花船飄蕩而過,絲竹聲聲入耳,伴着婉轉的小曲和姑娘恩客的嬉笑。

姜羨餘靠在窗邊往底下看,突然轉頭看向謝承:“謝承,你去逛過花樓嗎?”

謝承眉心一跳,反問他:“你去過?”

姜羨餘咽了下口水,老實道:“前世去過。”

謝承猛地捏緊了手中筷子,姜羨餘聽見咔嚓一聲,忙上前展開他的手,拿掉折斷的筷子,看他有沒有受傷。

一邊急道:“我就是去看看,沒幹什麽。”

謝承驟然抓緊他的手,“不然你還想做什麽?”

姜羨餘軟着聲音往他身邊蹭了蹭,“我就是好奇嘛。”

謝承哼了一聲,“就不該讓你看那些武俠話本。”

所有武俠話本裏頭,大俠都在秦樓楚館有奇遇,常常能得賣藝不賣身的青樓女子垂青,做他的紅顏知己,為他的俠肝義膽傾倒,又為他的浪子無情心碎。

姜羨餘扒拉他的袖子,“真就只去看了看,我都沒叫姑娘。”

“你還想叫姑娘?”謝承心裏燎起了火,聲音更冷了幾分。

但他又不忍發作,畢竟這事已經發生了,而且少年主動承認,他并不該生氣。

只是到底控制不住……

“和他去的?”他抓着姜羨餘的手有些用力,沒将那個名字說出口。

姜羨餘沉默了一會兒,心虛地低下頭,“嗯”了一聲。

謝承呼吸一重,松開了他的手。

姜羨餘連忙去抓他的手,“真沒幹什麽,下次再也不去了。”

此刻姜羨餘恨不得回到剛剛那一刻狠狠揍自己一頓,提什麽不好提勞什子“花樓”,簡直就是找死!

謝承沉着臉看他,黑沉的眸子裏醞釀着姜羨餘不懂的情緒。

他忽地起身,拉着姜羨餘往外走。

“謝承——”

出了包間,食客和夥計都驚訝地看着這兩個拉拉扯扯的男子,姜羨餘越是想掙出手來,謝承握得越緊。

他并非沒有辦法脫身,只是知道對方生氣了,不忍心再火上澆油,便任由對方拉着他往外走。

謝承直接拉着他去包了一條花船,叫來兩個姑娘彈琵琶唱曲。

姜羨餘坐在謝承身邊像個鹌鹑一樣,一聲不吭,頭都不敢擡。

花船的媽媽是個會來事兒的,見他兩人這樣,猜測是做哥哥帶弟弟出來見世面,笑眯眯道:“公子您看,我這也有剛出閣的姑娘,要不給這位小公子喊一個來伺候?”

“不了不了!”

姜羨餘忙擺手,又拽着謝承的衣袖,小聲求饒道:“哥,我錯了。”

謝承當然不可能給姜羨餘叫姑娘,再加上少年喊的這聲“哥”軟到了心裏,火氣頓時消了大半,忽然覺得自己有些荒唐,着實沒意思。

他無奈地揉了揉眉心,對那媽媽擺了擺手。

媽媽善于察言觀色,見做主的男子面露不耐,老老實實退了出去。

屋裏只剩下兩個彈琵琶唱曲的姑娘,吳侬軟語,哀哀切切。

姜羨餘蹭到謝承身邊,在桌下握住了他的手,撓了下他的掌心。

“哥~別生氣啦,以後我再也不敢啦。”

他用了和他娘撒嬌賣乖是慣用的語氣,腔調比那唱曲的姑娘還要軟和,清澈的眸子眨啊眨,眼巴巴地看着謝承。

彈琵琶的小姑娘第一次見這麽清朗俊俏少年撒嬌,不自覺噗嗤一聲笑了。

姜羨餘擡頭看過去,頓時紅了臉。

那姑娘同他對視一眼,也羞怯地低下了頭。到底是花船上訓練有素的姑娘,只一眼便含羞帶怯,風情萬種。

姜羨餘只顧着害臊,完全沒注意到,但謝承卻瞧得分明,剛熄滅的火氣再度湧上心頭。

少年到底知不知道他有多勾人?放在眼皮子底下都不省心,更何況前世還同別的男人跑了,如何能叫他不介意!

他立刻伸手勾起姜羨餘的下巴,朝他吻了過去——

琵琶與唱曲聲驟然一斷,兩個姑娘猛地一聲抽氣,驚訝地捂住了嘴巴。

謝承單手捧住姜羨餘的臉,偏頭怒斥:“出去!”

兩個姑娘忙不疊退出去,回頭時瞥見那男子攬住少年的細腰,再度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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