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浮木

無論各國怎麽無能狂怒，結果都是不變的。

農國的第一批志願者很快就開始了試驗。

麥鶴鳴就是其中的一員。

和其他人家庭條件不好，報名是為了免費治病以及豐厚的酬勞不同。麥鶴鳴的經濟情況雖然也不好，但他報名，更多的是，實在難以忍受病痛的痛苦了。哪怕有風險，只要能早點擺脫折磨，再大風險他都願意冒。

何況他了解過，國家能放出來讓人開始進行試驗的，大都是安全性比較高的項目。都用小白鼠反複測試過沒問題了，才會考慮找人測試。

哪怕真有問題，再糟糕也糟糕不到哪裏去，反正比現在強。麥鶴鳴好幾次都想過尋死，但都舍不得家人。要是後面真有個萬一，大不了一死就是。正好解脫。

不是他一個大男人意志薄弱，不能忍耐病痛。實在是，他得的病，是世界上最受折磨的那幾種之一。

麥鶴鳴原本患有嚴重的鼻炎，鼻炎嚴重到影響正常生活的地步。在反複藥物治療依舊無效後，麥鶴鳴選擇了手術。然而不幸的是，手術後，他的手術後遺症非常嚴重。

他得了空鼻症。

空鼻症國內外都沒辦法治愈。偏偏這種病症非常折磨人。如果說美人魚獲得雙腿後，每走一步路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一樣疼痛，那空鼻症患者，就是另類的美人魚。

和美人魚不同的是，他們疼的不是腳。空鼻症患者呼吸的每分每秒，都生不如死。

每一下呼吸，對他們來說，都是不亞于淩遲的酷刑。

幾度求醫無果，麥鶴鳴原本都絕望了，直到看到醫療艙，看到上面說能治鼻炎。雖然不知道鼻炎手術後遺症能不能治，麥鶴鳴還是鬼使神差地選擇了報名。

大概是一輩子的運氣都用在這了，報名的人那麽多，要填的身體情況也特別細。按着要求填完提交，麥鶴鳴在等待的時候，都不抱希望了，然後他收到了通知。

他被抽中了！

“老麥，怎麽樣了？能治嗎？有效嗎？”空鼻症患者有個病友群，知道麥鶴鳴被抽中後，大家就密切地關注着麥鶴鳴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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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老麥，這會你應該已經到地方了，檢查過了，專家怎麽說？”

群友們都急切地問道，他們迫切希望聽到一個好消息。但以往在群內還算活躍的麥鶴鳴，這回卻一直沒有出現。

“該不會還是不能治吧？！”良久，有人沮喪地問道。如果這個醫療艙也不能治的話，這輩子，他們活着還能有盼頭嗎。

有人突然說道：“小林走了有半年了吧。”小林也是病友群的成員，半年前實在是忍受不了折磨，趁着家人不備，自我了斷了。

群裏一片沉默，每一個還亮着的頭像背後，都是絕望。

麥鶴鳴此刻并不知道這些，他正拉着醫生，不可置信地詢問：“只需要三次，每次間隔一禮拜。不到一個月就能好全？”

“醫生，這是真的嗎？你不是……你不是在哄我吧？”麥鶴鳴伸出粗糙的手，抹了把臉，試圖遮掩自己的情緒：“就算不能治也沒事，我照樣會參加試驗的。醫生你不用顧慮，告訴我實話就好。”

醫生看着麥鶴鳴的樣子，哭笑不得，他語氣肯定地又說了一遍：“是真的，我騙你做什麽。我檢查過你鼻腔的情況了，三次治療足夠了。真的，你可以下去領號碼做準備了。不出意外，今天下午就可以開始第一次治療了。”

“第一次治療過後，你的情況就會改善很多。起碼呼吸的時候，不會再像刀割一樣。而且鼻腔出血的情況，也會緩解很多。只要醫療艙沒出問題，三次絕對能好全！”

明明有問題的是鼻子，麥鶴鳴這會卻覺得耳朵轟隆隆的，震得他整個人都暈乎乎的。

是真的！

只要這次的試驗沒出岔子。他很快就能好。一個月後，他就是個健康的人了！

能正常生活，正常工作，不需要忍受痛苦，晚上也不會疼到連睡都睡不着了。醫生已經離開，接着忙去了。麥鶴鳴以手覆面，靠在醫院的走廊上，眼淚順着指縫流了出來。

手機在口袋裏不停地震動，麥鶴鳴哭過之後，醒過神來。他紅着眼眶打開軟件，看到群友的話，麥鶴鳴心驚不已。他打字慢，怕晚了有人想不開，顧不上現在的狼狽，麥鶴鳴直接開了群視頻。

一字一句，這個平常說普通話總是帶了點口音的中年男人，努力咬字清晰地把醫生的話，重述了一遍。

“老麥？！這是真的嗎？太好了，我們有救了！”

“麥哥，你該不會是怕我們像小林一樣做傻事，于是騙我們吧？”

病友群一下子沸騰了起來。許多以往潛水不說話的人，全都冒了出來。

“是真的！”麥鶴鳴用和醫生一樣堅定的語氣說道：“沒騙你們。順利的話，我下午就能開始第一次治療了。”

“如果真的能治，這個醫療艙是一年後上市是不是？雖然一年有點久，但是這麽久了，我活着終于又有了盼頭。不就一年麽，我能等！茍也茍到那時候。”

“對，這麽多年都熬過來了。現在就只需要再等一年，說什麽也得熬到那個時候。”

大家互相鼓勁，突然，有人說道：“要是真的能治，小林可惜了！”

群裏靜默了一瞬，有人默默地敲出了一行字：“所以我們都得撐住。”

類似的一幕不止出現在空鼻症病友群裏，減肥群裏，一些肥胖患者也在狂歡。

很多肥胖患者，并不是因為管不住嘴又邁不開腿，沒自制力。他們往往都是因為生病，治療的時候用的藥，激素引起的發胖。長期用藥的情況下，怎麽減也減不下去。但為了命，又不能停藥。

秦美女就是這樣的一個肥胖患者。

同樣是胖子，女性遭受的惡意，往往會比男性大許多。尤其是，像秦美女這樣，名字和外表格格不入的女孩子。

“還美女，我要是你，我哪有勇氣叫這個名字，我早改名叫醜女了！”

“就是就是，一點羞恥心都沒有。死胖子也配叫美女！”

“你怎麽能這麽胖啊？像頭肥豬！惡心死了。”

再惡毒的話，秦美女都聽過。但小時候，她其實有着和名字非常相稱的外表。大眼睛雙眼皮，小嘴巴瓜子臉，長得玉雪可愛。誰見了她，都忍不住誇贊。再聽到她的名字，都會發自內心地說一句，她人和名字真的是太配了，妥妥的美人胚子，長大後一定會是個美女。

直到後來生病。所有的贊美和善意，似乎都遠離了她。

群裏和秦美女同樣遭遇的人有不少，甚至還有許多男性。

秦美女抽中名額後，經過檢查，同樣得到了醫生的準話。

“得半年。其實不是不能更快，但是一下子瘦太快，皮膚來不及恢複。瘦是瘦了，不過皮會松。層層疊疊和老太太似的。你還這麽年輕，骨相也好，咱們不着急，慢慢來。半年其實也不久，半年後你就漂漂亮亮了。”醫生耐心地解釋道。

半年。她還以為她要這樣一輩子了！

半年算什麽，只要能瘦下來，一年也行啊！

秦美女同樣把好消息傳到了群裏，告訴了其他人。

大家都在迫切地等待結果。雖然有了醫生的肯定，但沒親眼看到，他們心裏多少有點不踏實。

秦美女和麥鶴鳴隔一段時間就往群裏發一次視頻。視頻裏，他們的狀态，肉眼可見地越來越好。

尤其是秦美女，原本胖得五官都擠在一起的人，這會已經看得清長相了。

秦美女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人也越來越自信。

“果然每一個胖子都是潛力股！小秦瘦一點後就能看出來了，長得是真漂亮！”

原本只是在病友群記錄的視頻，在征得他們同意後，被發到了網上。

現在正是大衆對醫療艙關注度最高的時候，池久和許多網友一樣，都看到了這些視頻。

[曾經我以為最折磨人的就是化療，沒想到還有空鼻症。剛剛去了解了下空鼻症，差點吓哭。這病也太受罪了吧！]

[肥胖真的很打擊人的自信。身上一捏一大把的肥肉，鏡子都裝不下自己的身影，旁人異樣的目光，親友的嫌棄，每一樣都能徹底把人擊垮。以前也胖過，所以特別知道胖子的難過。看着小姐姐一點點瘦下來，就好像自己也跟着又瘦了一回。小姐姐加油！]

許許多多的人都注意到這些視頻。健康的人只是驚詫于效果，但同樣患病的人，卻像是落水快被淹死的時候，終于抓到了一塊浮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