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謊言與真相
渝安第一次知道自己當初的想法到底有多天真。
明明早就知道皇族只是看着風平浪靜的,但實則早就暗潮湧動。
他有些後悔自己那天太沖動了。
但是,渝安也不擔心席辭墨會為難自己,畢竟只要自己還是太子妃,至少在明面上,自己跟席辭墨就是一條船上的人。
他擔心的是……
渝安還在想着,一個拐彎,非常碰巧的遇到了席辭墨。
還有顧啓容。
顧啓容還是那幅樣子,對着席辭墨的時候是溫溫柔柔的,十足一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柔弱哥兒,還動不動就裝着害羞的樣子低頭不語,但是一看到渝安,立即表情扭曲,目露兇光。
下一刻,顧啓容記起席辭墨還在旁邊,又連忙換上了嬌弱溫柔的模樣。
這臉變得還挺快,跟川蜀之地的川劇變臉有的一拼。
席辭墨負手而立,垂眸看渝安,語氣冷冽,“你怎麽在這?”
十四搶先一步道,“太子妃剛剛去了上書房!”
渝安開始考慮是不是該動用自己這薄弱的太子妃權利換一個随身太監了。
席辭墨的目光冷冷的掃了一下十四,後者笑容僵硬,接着,席辭墨的視線落在渝安的身上,“你去找小六說什麽了?”
渝安說聊天,然後又道,“顧家哥兒怎麽也在?”
顧啓容抿唇笑,眼眸如含春水,含羞帶怯的看了一眼席辭墨,然後才道:“皇後娘娘尋我進宮陪她聊聊,還特意讓太子殿下在宮門口迎我。”
渝安氣息不穩,氣的。
渝安擡頭去看席辭墨,後者也在看他,兩人對視半晌,誰也沒先開口說話。
顧啓容心裏醋意翻滾,他咬着下唇,支支吾吾的道:“太子殿下,別耽誤了時間,皇後娘娘還在等着呢。”
渝安面無表情的心想,如果席辭墨拒絕,他就可以原諒席辭墨這兩天對自己的冷酷,也可以不計較席辭墨去宮門口接顧啓容的事情。
席辭墨漠然的收回目光,淡淡道:“嗯。”
顧啓容頓時喜上眉梢,踩着小碎步跟上席辭墨的步伐,路過渝安的時候,還輕輕的嗤笑了一聲。
看吧,長得再好看也不過是一個硬邦邦的男人,自己一個哥兒,單單就可以生兒育女這一點,就能完勝渝安。
太子妃怎麽了?
前朝還有廢太子呢,恐怕不久的将來,渝安這太子妃的位置也得讓給自己。
顧啓容美滋滋的想着。
可惜沒人理他。
渝安心沉到了谷底,他早上還滿心委屈,可現在卻只覺得無趣,甚至開始懊惱自己這段時間為什麽總是容易被席辭墨的一舉一動而影響了情緒。
這樣不行我得改改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靠!
誰揪他衣領!
渝安一邊雄心壯志的想着事情,一邊往前走,結果還沒走兩步,他後衣領就被人一把揪住,把渝安勒的咳嗽不止。
“……”
渝安一邊咳嗽一邊擦眼淚,還不忘回頭去看,果不其然,是席辭墨。
席辭墨不知道什麽時候又走到了渝安的後面,他垂着眼,居高臨下的打量着渝安,還冷嘲道,“又不是小姑娘,哭個什麽。”
他是誤會渝安因為吃醋而氣哭了。
渝安氣他剛剛扯自己後衣領,差點害得自己原地歸西,他輕哼一聲,“關你什麽事,又不是哭你。”
席辭墨臉色一沉。
他高大冷酷,每每冷着一張臉的時候,總能輕易的讓渝安回憶起之前在戲樓看到席辭墨時,對方站在三樓俯視自己的那一幕。
高高在上,高不可攀。
渝安意識到他們之間的差距,抿了抿唇。
顧啓容也湊過來看熱鬧,他剛剛也看到渝安擦眼淚了,也同樣誤會渝安是因為吃醋而偷偷掉眼淚,心情大好,還故意炫耀,“太子妃要是無事的話,一起去鳳陽宮吧?”
其實顧啓容是知道景後反感渝安,還三番五次給渝安下絆子,因此,顧啓容最初的時候是篤定渝安會拒絕。
渝安笑笑,“好呀。”
顧啓容臉色驟然一變,他勉強維持着笑容,“……啊?”
他突然有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
渝安又慢吞吞道:“不過,我今天已經去請安一回了,還是算了吧。”
顧啓容松口氣,又翻了一個白眼。
席辭墨忽然伸手,手指點了點渝安的額頭,像是不喜歡他跟別人這麽開玩笑,眼睛卻直勾勾的盯着渝安的嘴唇。
渝安比他矮大半個頭,只顧着歪頭躲開,壓根沒注意到席辭墨的視線。
可站在一邊的顧啓容卻注意到了,他心下一涼,條件反射的去握着自己剛剛特意拿進宮的香囊,這香囊他還想着找個好時機送給席辭墨。
席辭墨:“那你去哪。”
渝安說累了,要回東宮。
席辭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轉身去鳳陽宮,顧啓容跟在他身後。
也不知怎麽,席辭墨這回走的快,顧啓容跟得很吃力,幾乎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殿下,太子殿下!”眼看着就要到鳳陽宮了,顧啓容鼓起勇氣,開口喊席辭墨。
等席辭墨停下來之後,顧啓容趕緊上前,将手裏攥着的香囊遞出去,可是席辭墨沒接。
顧啓容的笑容有些勉強了,可憐巴巴道:“殿下,這是我親手繡的香囊,希望殿下能收下。”
席辭墨掀了掀眼皮,孤傲冷漠。
顧啓容拿着香囊的手一緊,竟感到有些害怕。
緊接着,他就聽到席辭墨聲音冷淡的開口說,“孤聽說,你那天也去了搖軒。”
他說的那天,指的是渝安回門當天。
一聽到他提到搖軒,顧啓容表情心虛,強裝鎮定道,“是太子妃跟殿下說的嗎?殿下別信他,我,我真的,真的只是碰巧出現在搖軒而已。”
碰巧?
“戲樓那一次,也是碰巧?”
顧啓容本來都要忘了戲樓的事情,勐的一聽到戲樓兩字,瞳孔一縮,心髒跳動的速度很快。
他慌了。
其實,顧啓容确實不是碰巧出現在戲樓跟搖軒的,他父親是兵部尚書,他又一直夢想着能嫁進宮裏,自持身份尊貴,根本不屑去戲樓這種地方。可就在那一天,顧啓容突然收到一條消息,說是席辭墨在戲樓,渝安也在。
當時賜婚聖旨已下,顧啓容嫉妒渝安,甚至還覺得是渝安搶了原屬于他的東西,心底的嫉妒跟醋意将他的理智給燒的一幹二淨。于是,顧啓容也顧不上別的,匆匆趕去戲樓,還出錢買通了戲樓小厮,讓小厮故意給渝安找茬,目的就是想讓太子看看渝安生氣暴怒的一幕。
顧啓容最初還以為自己的想法天衣無縫,并為此沾沾自喜。
可是,接下來的事情卻出乎了顧啓容的意料,甚至讓他至今都記憶猶新——渝安并沒有為難戲樓小厮,沒有遷怒,甚至沒生氣,但渝安的手好像真的被燙傷了,表情很難過,看着要哭不哭的。
顧啓容承認自己當時有一瞬間的動容了。
而且,他也不得不承認,渝安那張臉确實好看,好看到讓自己這個哥兒都自慚形穢。
可顧啓容還是不舍得放過這個好機會,于是他按照原計劃,先是現身替小厮說話,還故意歪曲事實,把渝安臭罵一頓。
因為渝安當時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紙老虎,生性愛炫耀的顧啓容一個沒忍住,得意洋洋的當場告訴渝安:今天的事情,就是顧啓容自己設下的圈套,目的是讓渝安出醜。
結果到最後,顧啓容被人絆了一跤,在大庭廣衆面前狠狠摔了一跤,出醜的反倒成了他自己!
……
席辭墨垂眼,眼眸如黑夜一般幽深,“你一個大門不出的哥兒,是如何得知孤的行蹤?”
顧啓容慌了手腳,聲音發顫,磕磕巴巴道:“碰、碰巧而已,只是碰巧,沒別的,還請殿下能相信我……真的,真的只是碰巧。”
他重複了三次碰巧。
可謊言終究是謊言,任誰都能看得出來,顧啓容在撒謊。
席辭墨:“打探儲君行蹤是何罪名,你應當知道吧。”
顧啓容心跳如鼓,卻還是不肯承認,反複說只是碰巧而已。
“你可知道刑部獄?”
這短短一句話,直接将顧啓容好不容易設好的心理防線給徹底擊潰。
顧啓容腿一軟,直接摔坐在地上,臉色也慘白慘白的,他是兵部尚書的獨子,怎麽可能不知道比一般監牢還要恐怖萬分的刑部獄?
可顧啓容還是抱着一絲希望,他伸手指着面前的鳳陽宮,裝傻道:“殿下,皇後娘娘還在等着,要不我們先進鳳陽宮吧,再、再慢慢聊……”
席辭墨頭也不回道,“把他送去刑部。”
章公公等人一聽這話,直接走過來。
顧啓容尖叫了一聲,他不敢再耍小聰明,連忙道:“是,三,是三皇子告訴我的!”
——無論是戲樓還是搖軒,席辭墨的行蹤,都是三皇子告訴顧啓容的。
!
竟然是三皇子把太子的行蹤洩露給顧啓容的!?
章公公等人的表情驚愕。
席辭墨的表情沒有變化,只是眉眼中的冷意更鋒利了一些。
顧啓容略帶哭腔道:“殿下,該說的我都已經說了……”
“送他回顧府。”
“是。”
到了宮門口,顧啓容對着章公公,讨好的擠出一絲笑,問:“章公公,我,我以後還能進宮嗎?”
章公公笑着搖頭,“奴才怎麽知道。”
顧啓容咬着下唇,眼淚汪汪的:“那,那,你能不能幫我跟殿下解釋,我不是有意打探他的行蹤,希望他氣消之後還能見我……有勞章公公了。”
章公公笑而不語。
顧啓容明白了,失魂落魄的踏出宮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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