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43]巫女梅

陌生男子仙鶴式報恩, 這到底是人性的喪失,還是道德的淪喪?

百夜蓮見眯起眼睛,大早上的, 他的思緒還不是很清晰, 看起別的東西來堪稱是雲裏霧裏。他只好掐了一下臉上的肉,些許的疼痛讓他的意識清醒了過來。他和露娜兩個先是疑惑地相視一望, 然後又齊齊地看向對方。

黑色短發的男人瞳孔呈現一種沒有神采的灰白色,他移動眼睛的方式不是單純地移動眼珠, 而是通過移動腦袋達到眼珠轉動的效果。

啊……感覺有點像僵屍啊。

露娜問:“你帶回來的?”

蓮見可沒有帶男人回家的癖好,帶貓貓回家倒是有可能啦。

只是, 為什麽別的人都有貓貓可以帶,他就不可以呢?

蓮見覺得,也許是太宰先生周身圍繞着“動物勿近”這樣的氣息吧。

嗚嗚, 悲哉。

在蓮見沉重地搖頭之後,他和露娜一人一虎就肩并肩看着對面那個以奇怪的姿勢、坐不坐、跪不跪模樣待在榻榻米上的男人,分別投以迷茫不惑的眼神。

如果不是他們之中任何一個人帶回來的, 那麽這個突然出現在他們家中的男人……

蓮見往門口那個方向看去,他們家的門鎖, 只剩下一具殘破的屍體。

撬鎖.avi

黑發青年頓時縮起了鼻子。

怎麽, 入室搶劫嗎?他一下子否定了自己的第一反應,因為, 哪家的強盜會像個僵屍一樣坐在榻榻米上, 一點東西都沒拿, 像個傻子一樣“盯”着他們看。

如果真有這樣的強盜, 他恐怕是賠的比賺的多——一直被房子的主人抓住的話。

望着眼前這個胸肌大得宛如超人降世的陌生男人, 百夜蓮見則轉頭看向露娜。他用眼神詢問:該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他們家裏又不是福利院。

于是, 毫無人性的露娜, 把陌生男人給“踢”出去了。

文雅一點地說,就是把人給請出去了。

你跟一只老虎講什麽禮貌呢?

人雖然是趕出去了,但是蓮見并沒有怎麽放心。他就像是守衛犬一樣在房子裏轉來轉去,視線落在各個地方的窗戶玻璃上面。他每一扇玻璃上都能夠看見那個男人的倒影,這一點令蓮見感到恐懼。他認為那個男人是一個幽靈!于是他加快了步伐,可是每到一個新的窗口,男人的身影也緊緊貼在那個新窗口之上。

蓮見被加倍恐懼了!

他讓露娜站在一個窗口不要動,在對方“幹什麽”“幹什麽”的“問候”裏,咚咚咚地跑到了樓上。

等到了樓上,将地上的一切都盡收眼底之後,蓮見終于明白了對方是怎麽做到剛才那些的。

……原來只是超快速地移動罷了。

可惡,還以為是幽靈呢!

得知了對方的真相的蓮見,不知為何反而有點失望了。難道說,他實際上很希望看到活生生的幽靈嗎?

不應當。

轉悠了好幾圈、等到露娜嫌眼睛吵的時候,屈居于他人身下的青年就不再去做那些無意義的行為了。他打了個電話給警察,希望他們帶這名“幽靈男子”去他該去的地方。

但是緣分這種東西一旦上來了,有時候就會像毛線球那般混亂到根本解不開的程度。

被警察們帶走的男人,當天晚上又回來了。蓮見是起來上廁所的時候發現窗口有一個黑漆漆的影子,他個人還挺害怕這種事情的,恨不得立馬跑到紙箱子那邊把露娜喊起來。

但在那之前,他先拉了個燈。

恐怖片裏那種無論發生什麽事情都不拉燈奇怪的設定放在現實裏是完全說不通的。又沒有電費惡魔。總之,拉起了燈,天燈依次明亮之後,蓮見不知道該差異還是該無語。

那個黑色的影子,依然屬于白日裏見過的男人。

怎麽,難道纏上他了嗎?

百夜蓮見想,我自己都負債累累靠別人養,還養你?簡直是在做夢。他再一次撥打警察電話,讓他們把對方給帶走了。

第二日,或者說,第三日夜裏,蓮見失眠了。他白天喝了咖啡,而且喝了一大壺,此時腦袋特別精神,就算是爬起來跳繩都沒有關系。

不過露娜會醒(。)

今晚月光很好,他沒有給棺材蓋上蓋子。黑發的青年平躺在狹長的玩具棺木之中,他頭對的那個方向剛好灑進來片片月光。水銀一樣的月光落在他交疊的雙手所蓋在的腹部,就好像月度為他獻上了一束白色的花束一樣。

活着,死去,這兩個概念被蓋在盒子裏,只有別人打開盒子自習探查的話,才會得知其中的真相。

悉悉索索,門口又傳來了老鼠一般的聲音。

原本閉着眼睛在逼迫自己睡覺的蓮見,在聽到那陣聲音的時候,就覺得那個僵屍一樣的男人回來了。估計又從警察那邊逃跑了吧。

蓮見有些無奈,但又無可奈何。如果那個時候他沒有跟着對方從鶴見川上流飄到下流的話,估計也就沒有現在這回麻煩事了吧。

可是,下一秒,蓮見察覺到了一些不對勁。那個男人,根本沒有思索,之前開鎖也是暴力開的。可是現在在搗鼓門鎖的那個人,好像是拿鐵絲在攪門鎖。

“啪嗒”一聲後,房門被打開了。

出于不知道來人是否是心狠手辣的惡魔的恐懼,百夜蓮見緊緊地閉上了眼睛。他的臉色本來就蒼白,在月光的加持下,更是透明得幾乎能夠看到皮膚下面的骨骼。青色的筋絡死一般地攀附在他的皮膚之上,水銀般的月亮像是在自主地引導一場葬禮。

那個黑糊糊的影子一腳踏入月光之中,祂看見了客廳正中央的那具棺材,還有棺材裏的“死人”。

……

巫女梅大震驚!

她本來是循着偶人的氣息過來的,卻在這戶人家的家裏發現了一具屍體。怎麽,難道說,這是什麽注重氣氛感的殺人兇手的犯罪現場嗎?

巫女梅雖然自稱裏陶的繼承人,但是她見過的死人,一只手都數得出來。她本來膽子就小,能在法治社會偷偷溜到別人家裏找自己的偶人,已經是鼓起勇氣後才做出的事情了。

可是現在,她又要退卻了。

巫女梅拎起裙子就跑。可是剛走到門口,她就被一個龐然大物攔住了。對方的身形龐大如同一座山峰,漆黑的影子在牆壁上打下足以籠罩她的陰影來。

巫女梅向後退,剛才那個死人從棺材裏爬了出來。他臉色慘白得如同冰山上積久的凍雪。

另一面的牆壁上出現了一個漆黑的小點。巫女梅還沒有眨眼,她的瞳孔便猛然放大。

那個漆黑的小點像是被人□□的面團一樣扭曲變長,長出了尖尖的指甲,和尖銳的長牙。

嗷——

黑夜裏響起了咆哮的虎鳴。

巫女梅腳一軟,直接跌倒在地上。

然後,燈開了。

她後邊站着她的偶人禪院甚爾,前方是長相秀美的青年,左邊則是一個睡眼惺忪的白發小女孩。

巫女梅癟着嘴巴,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委屈。

她剛剛可沒有看錯啊。

難道說,她走進了什麽葛利塔與漢貝賽故事裏老巫婆的糖果屋那樣的房子嗎?

望着身邊的長相不同的三人,再加上先前所産生的恐懼,巫女梅抽了一下氣,然後唔啊唔啊地大聲哭了出來。

“哇啊啊啊啊!!”她坐在地上,用袖子擦拭着自己的臉,結果把臉上都腮紅都擦到衣服上了。

百夜蓮見揣着兜,眼神困惑地看着這個被吓哭的小姑娘,和陰魂不散的黑發男人。

麻了。

真的麻了。

……

……

二十分鐘之後,幾人的陣地轉移到了廚房。

半夜偷家的巫女梅,捧着用白天的剩飯和梅子、酸果、豆腐以及茶水泡成的茶泡飯痛哭流涕地吃着。

“我、我住在山裏,頭一次到城市來。”

這位一直以來都住在大山裏的巫女,第一次來到城裏,就像是特別周一樣,幾次三番地坐過站,遲到,忘記拿卡、找不到卡,找不到錢什麽的,幾次三番地發生。在同一輛列車上犯下三次錯誤之後,每一節車廂的列車員都會用喇叭提醒她不要坐過站了這樣。

巫女梅感到很惱火!她可是繼承了裏陶婆婆能讓人死而複生之術的巫女,怎麽會因為這種小事被絆倒?

然而一而再再而三之後,她已經放棄了。

算了,她真的只想當個廢物了。

本來想直奔東京去找尾神那個老婆子決戰的巫女梅,卻在橫濱站因為偶人消失而不得不取消票程。

她一路追蹤着偶人的氣息跑過來,然後來到了這間房子。然後,她就遭遇了世紀性的大丢臉。

6眼淚了。

梅覺得,她已經無顏在這個世界上生存下去了。

“就剩茶泡飯了,要嗎?”

“要!”

梅含淚吃下兩大碗。

她咕咕咕亂叫的肚子,已經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在吃飽喝足之後,于所有人的目光之下,梅悄悄地打了個嗝。

“那個、那個——”

百夜蓮見輕輕咳嗽了一下,但是他沒控制好,喉間的癢意讓他持續咳嗽下去,甚至還有一些什麽湧上喉頭。

他轉身去找垃圾桶,走之前又扯了張紙。

黑發的青年臉龐瘦削,他看來就像是營養不良。但是他并不是吃不飽,而是吃不下。而且再怎麽吃,也不會胖起來。

軀殼是虛假的。可是虛假的軀殼去繼承了歷史之中的磨難。

沾着血的紙巾團落在垃圾桶裏,它的底下則是一張廢稿的稿紙。

生命之輕,簡直讓人不敢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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