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61]回到橫濱的

紅色是一種令人暈眩的顏色, 像是血，或者刀上經水洗過的泛紅的鐵鏽。

“津島修治”看見那種叫人不舒服的紅顏色像是顏料一樣被水洗了下來，他的眼球表面像是被人蒙上了一層紅色的霧氣, 他人的聲音甚至無法傳遞到他的耳中。

空氣被割裂的聲音，讓人的耳膜生疼。

芥川看見他的敵人——中島敦。對方的穿着和平時不一樣，有一種別樣的冷酷感。對方像是影子一樣穿刺到他的面前，暴露在袖子外的手掌異化成為虎的形狀。

好奇怪的感覺。

曾經和偵探社那個家夥一起對抗過組合老大弗朗西斯的芥川, 深知道中島敦這個人戰鬥的時候如果僅僅只改變部分肢體，那麽手就會連接到手腕，腳就會連接到大腿。可是這一次不一樣。

對方輕輕地抓住了立馬要與地面來個親密接觸的青年。

蓮見頭暈眼花。他被別人拎雞仔一樣拎了起來, 可是一開始的時候他都沒有站穩，差點又重新摔了下去。他的手摸着自己的臉, 意外地，竟然摸到了一手的血。他自己是沒有流血的, 流血的只能是別人。

黑發青年一下子呼吸急促了起來, 他不明白……那個, 剛才, 槍響了嗎？

他困惑地低頭去看，只看見了血肉模糊的陌生男人的“臉”。往太陽穴那個地方開槍的話, 是要破壞神經的。

那個男人，像是斷頭的蜻蜓屍體一般微微動彈着。

死了。

芥川說：“膽小鬼。”

他記不住自己殺害的人，更不會去念記那些複雜的親屬關系。但他知道，眼前這個黑手黨，是被對死亡的恐懼支配着, 所以才選擇了自己了解自己的性命。

在過往, 芥川也不止一次遇見過這樣的人。正是因為害怕着被他人殺死, 所以才選擇自殺或者殺死別人。

“沒事吧？”少年的聲音無比文靜, 很像平時學校裏那種老好人。

蓮見與對方那雙混雜着紫色和金色的眼睛對視了，在那個瞬間，他如同當時的中島敦一樣，讀到了他人的記憶。是讀嗎，還是得到……蓮見的眼神晃悠着，如果不是被黑色風衣的少年扶着的話，他肯定又要跌倒在地上了。

眼睛無比地疼，幹澀與疼痛，就連流下來的眼淚也無法将其重新變得濕潤起來。

百夜蓮見搖了搖頭。世間的聲音，在槍響之後就變得完全寂靜了下來。就好像有什麽生物吃掉了這個世界的聲音，或者是青年耳邊的聲音。他的眼睛像是痙攣一樣抽動着，這讓他不得不張開雙手，捂住眼睛，來抑制疼痛。

敦看着周旁的青年，他希望龍之介現在不要出現，他希望對方能夠壓制住對身為黑手黨的另一個自己的怒火。

但是龍之介的忍耐，向來不是給這種人的。他厭惡着，厭惡着黑衣男那樣的人，厭惡着那種眼神。那種好像是在看垃圾的眼神。

“芥川——”

黑色狂犬不知道人虎為什麽要直呼他的姓名，可下一秒，他被什麽東西撞翻在地。那是漂浮在半空之中的，閃爍着紅光的黑色物質。像是章魚觸手一樣移動着的，羅生門。

不會看錯的。

在瞬息間，芥川看清了另一個疑似羅生門異能背後的操縱者。深色的風衣，黑色襯衫，以及白色條紋的黑色闊腿褲。

那個人長着一張與他一模一樣的臉。

蓮見覺得眼睛好痛，痛到甚至有些無法呼吸了。他閉着眼睛，手則胡亂揮舞着。他當然是抓到了少年的手，對方拉起他，往另外一邊走去了。大量的灰塵與碎屑像是雨點一樣往他們頭上砸來，現場變得混亂且糟糕，這個程度比先前兩個黑手黨幹架的時候要離譜得多。而那兩方一看到情況不對勁也立馬撤退了，再損失人員的話，他們哪一個都賺不到便宜啊。再說了，芥川龍之介在這裏的話，難道說港口連這些許的地盤也要搶奪走嗎？

他們來到了一個角落裏躲藏。敦看見青年的臉上黏着好多血，像是先前那個男人自殺的時候濺出來的。他在口袋裏找尋了一番，找到了一塊鏡花送給他的手帕。白色的手帕上面繡着藍色的桔梗花。

敦在心裏說了一聲“抱歉”後，便去為青年擦拭臉龐。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自然熟地去幫別人清理面部，可剛剛與對方的眼睛相對上之後，敦就想這麽做。青年的身上萦繞着一股“脆弱”和“向死”的詭異氣質，所以敦想這麽做。

可是當手帕的一角已經完全染上血污之後，敦才發現，血流還有另外一個來源。那就是對方的眼睛。血淚從青年深紫色的眼睛裏滲出，像是斑點一樣貼在眼睑和臉頰上。

“你受傷了。”敦下意識地認為。

在聽見少年的聲音後，蓮見搖了搖頭。在剛才那個過程中，他并沒有被什麽東西擦到。他只是覺得自己的眼睛裏面好像在生長着什麽，這股劇烈的疼痛令他流下了血淚。那是什麽，這種疼痛，先前也好像出現過。

蓮見的手依然捂着自己的眼睛，他問：“怎麽樣了？”

這個怎麽樣了問得十分空泛，所以答案無論是什麽都可以。但是敦一向有問必答，于是他就将前因後果都細微地描述了一遍。

（好古怪）

（真的就全部告訴他了）

這種疑惑甚至沒有持續一秒鐘，反而很快就煙消雲散了。

外面的打鬥聲愈來愈響，看來沒有一方想要暫停。敦在想，要不要自己出手呢？可那樣的話，芥川說不定會很生氣。因為自己插手了對方的戰鬥。

這邊的狀況很快就引來了附近的自衛隊，無法處理這種事情的自衛隊則是将情況往上報，于是，這份報告就報告到了芥川所在的港口黑手黨。維護橫濱的和平，可是港口的一大目标啊。

可是等到港口的武裝小隊趕到的時候，他們也開始了內心的折磨。

芥川與芥川。哪個是……真的呢？異能是最能體現一個人身份的象征，可在黑蜥蜴看來，那兩個青年使用的異能都是「羅生門」。于是，樋口一葉看向了最為了解芥川的銀身上。

僞裝後的暗殺者芥川銀的視線在二人之中穿梭着，她甚至無法看清他們戰鬥的速度。那太快了，而且「羅生門」的衍生招式本來就花裏胡哨的，尖刺也好，雨線也好，已經擊毀了大量的建築。

這樣子下去，絕對要賠很多錢的。

他們互相看着對方，似乎是在等誰勇敢地踏出一步，去阻止他們。但是很可惜，一個人都沒有，大家都害怕自己被敵我不分的「羅生門」傷害到，就連小銀也沒有盲目地走入二人之中。

就在兩個芥川龍之介打得難舍難分的時候，一聲響亮的女聲讓他們硬生生地停止了動作。那個人并非是他們認識的人，他們從未見過，更沒有聽過。打斷他們的是從對方身邊眩暈開來的“異能世界”。

沼澤爬上了原本平坦的地面，天上的月亮由白色轉為了紅色。一輪血月高高地懸挂在天空之中，無數的芒草在地面上搖晃着。遠處各樣的別館拔地而起，冷飕飕的寒風呼嘯着從衆人身邊吹過。

“停止吧，這毫無意義。”原本踏在地面上此時卻出現在高坡之上的陌生人-身穿紅色洋裙以及紅色皮鞋的禮帽少女，從喉嚨裏放出了金屬般的聲音。因為這裏是她的世界，所以即便少女只是輕輕地開口，她的聲音也将傳播到這個世界的四處八方。

百夜蓮見，或者說，蓮辻行人凝視着紛紛看向他的那些人，他在人群之中搜索着另外一個他的痕跡，最終在遠處看見了和中島敦呆在一起的對方。還沒下線呢。

因為被別人提問很累，很煩人，而且還會産生各種各種令自己難以操控的狀況。于是在他人将要開口說話的時候，黑色短發的少女繼續說道：“因為你們兩個就是不同世界的同一個人，所以戰鬥不過就是自己傷害自己。”

“莫名其妙。”港口的黑色野犬冷眼看着前方的少女，對方的長相和打扮，簡直就是漫畫裏的那種美少女。可是對方的異能力的危險程度比起她的臉看起來要危險的多，看來不是什麽可以輕松打破的結界。橫濱竟然出現了這種類型的異能力者而不曾出現在他們的名單之上，這實在是他們的失誤。

另一位龍之介知道少女的話是真實的，但他之所以上來和芥川打架，只是看他不爽。他讨厭黑衣男，也讨厭黑衣男手下的港口黑手黨。而芥川剛好是港口名下的一名小隊長。情緒加上身份的刺激，他就這麽幹了。

“敢問這位小姐是誰，為什麽突然出現在這裏？”已經走入年邁的紳士，廣津柳浪咳嗽了一聲之後，發出了較大的能夠穿越一段空間的聲音。

黑發少女用手指撩了一下自己耳側的頭發，她的手上還挂着一個白色的眼罩。在剛才，對方摘下了自己的眼罩，然後打開了這個結界。她的一只綠眼睛閃閃爍爍，如同鬼魅一樣的熒熒火光。

面對着這群從未見過自己的人，黑發的少女摘下禮帽，向着衆人行了一個禮。

“只是一名普通的小說家罷了。”

但這還沒有結束。少女繼續說，說出了她的名字。

“我是绫辻行人。”

……

……

橫濱的死亡偵探從夢中驚醒，他睜開眼睛，看向身旁。空空如也。因為見崎鳴在兩個月之前，從他的身邊消失不見了。

不過現在，他隐隐約約地覺得，對方重新回到了橫濱。這種靈感，無比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