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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窯廠房屋低矮破敗,天子錦衣玉袍,顯得與此地格格不入,過于挺拔的身軀,更讓他看上去有些憋屈。
雲清辭已經将他蹬到了腳夠不着的地方,但還嫌他離的不夠遠,他把腳縮回來,因方才湧起的記憶而橫眉冷對:“出去,不要與我呆在一處。”
李瀛嘴唇微向下曲,一陣胸悶:“為何趕我?”
當然是因為嫌棄你。
“這裏不是你該呆的地方。”雲清辭的理由很充分:“你身份貴重,當回宮去。”
“……你命人傳話說子時歸宮,緣何不歸?”
“計劃趕不上變化。”雲清辭随口敷衍:“雪下大了,幹脆就不回去了。”
“怎麽也不派人通報一聲?”
“太晚了。”他想起什麽,道:“我不想再折騰下人。”
這是李瀛曾經打發他的理由,說好的去他宮裏臨時有事便不去了,雲清辭不止一次地守在桌前,把親手做的飯菜熱了又熱,然後不得不命人撤下,孤零零地轉入屏風後面,徹夜難眠的時候,他常常會想,李瀛究竟是在體恤下人,還是僅僅只是不把他放在心上。
倒未想到,有朝一日,會被他拿來搪塞李瀛。
李瀛無聲負手,腳步向前,像是要解釋:“日後……”
雲清辭的腳又伸了出來,潔白的腳趾惡狠狠地、大幅度地活動着,發出威脅的、咔咔的響聲。
李瀛與他涼薄的眸子對上,寂寂後退一步,道:“我一直在等你回去。”
窯廠沒有地龍,只有無煙的炭火,在爐子裏燒的通紅,伴随着雪打窗紙,發出微不可聞的噼啪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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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清辭仰臉看他,神情帶着冷漠與探究。
李瀛就站在他面前,雲清辭發現自己還是看不懂他,可他後來找機會去問了元寶,元寶說李瀛就是有些睡不好,并無其他異樣。
他眼神更涼了幾分,道:“因為沒有等到,所以你來找我?”
“嗯。”他終于不再驅趕,李瀛的睫毛耷拉下來半截,道:“夜裏風寒雪驟,大氅上落了厚厚一層,我方才進來的時候,脫外面了。”
夜裏的燈填不滿屋裏的黑,光線昏暗。雲清辭後知後覺發現他頭發半濕,想是落雪融化所致,他的表情頓時古怪了起來,問:“你明知夜裏風寒雪驟,為何還要親自過來?”
“朕……”李瀛與他對視,道:“我想見你——”
紙糊的窗戶忽地一陣猛晃,哨子風嚎叫着,夾帶着嘩啦啦地響。雲清辭就坐在窗前,被那聲音吵的眉頭一皺,擡手捂住了耳朵,道:“什麽?”
李瀛再次上前,雲清辭立刻道:“遠一點。算了,你要是沒事還是回去吧,我想睡了。”
“此處怎可睡人?”他身邊的窗戶仿佛随時會被吹開,李瀛勸:“還是回宮去吧。”
“這裏已經很好了。”雲清辭拉了一下被子,暗道,比冷宮可好太多了,至少他有禦寒的棉衣棉被,還有炭火取暖,更有近侍貼身伺候。
還有從宮裏帶過來的亮堂的燈,以及餓不着的肚子。
風還在嚎叫,雲清辭拉了一下被子,竹床跟着吱呀地響。
他坐在破舊的窗前,側着身子去整理枕頭。
李瀛的身影一動不動,仿佛一瞬間被卷入了無盡的黑潮,眼角眉梢滿溢黑暗,錦衣上的每一寸布料都變得沉重而潮濕。
這個時候的雲清辭,理應不知人間疾苦。
雲清辭已經準備躺下去,見他還不走,于是又來驅趕:“你還在……”
眼前倏地一暗,李瀛一個箭步朝他沖了過來,伴随着耳邊炸裂般的巨響,窗戶猛地被吹的大開,風雪張狂地沖入室內,破敗的窗棂重重拍在李瀛的肩膀,發出沉悶的聲音。
雲清辭被他按在懷裏,隔着李瀛的身體,清晰地聽到窗戶以下犯上,又接連拍在他身上好幾下。
李瀛一聲不吭,反手将窗戶合上,單手按住避免再被吹開,道:“來人!”
雲清辭被抱了起來,竹床挪開,守衛匆匆加了擋板,多楔了幾枚釘子。官窯的主事連連擦汗,道:“未想過會有貴人在此入住,窗戶的确年久失修,無意沖撞貴人,請,請陛下恕罪。”
李瀛烏眸沉沉,雲清辭看了他一眼,道:“前日睡着也沒什麽事,只怪今日風雪太大,是我非要留宿,不關他的事。”
他說罷,想起來被窗戶拍到的也不是自己,頓時有種站着說話不腰疼的感覺,剛想補救一下,便聽李瀛道:“無礙,都下去吧。”
他多看了李瀛一眼。
也是,李皇陛下皮糙肉厚,為他受一點皮肉之苦算什麽,反正總歸要連本帶利讨回去的。
低矮的屋內重新安靜下來,毫無心理負擔的雲清辭被放回竹床上。
這屋裏想熥熱本就不容易,方才給風一吹,那一點暖氣也消失殆盡,雲清辭穿着單衣,腳上一片冰涼。
李瀛的指尖無意擦過他的腳踝,順手拉過被子給他蓋在身上,道:“你若非要留宿,我陪你。”
雲清辭揚眉,審視着他。
李瀛右肩發痛,他抿了抿唇,緩緩在竹床坐下,道:“一直看我做什……”
意外陡生。
當他把所有的力量都壓上去之後,竹床下陷,雲清辭條件反射地去抱自己木盒,李瀛則條件反射地把他摟了過去。
雲清辭壓在他身上,重重跌坐在散開的竹床上。
這下是真的不能睡了,雲清辭無言地坐在名喚李瀛的肉墊上,終于做出妥協:“罷了,還是回宮吧。”
李瀛撐起身子坐起,去給他拿來了夾棉足袋和棉靴,雲清辭抱着木盒,看着他蹲在自己面前,腳上被包裹進一片柔軟之中。
穿好鞋,金歡捧來了大氅,李瀛又接過來,親手給他裹上。
李瀛願意在他身上下本錢,只能說明他所圖甚大,可他的所有行動,都仿佛是為了讓雲清辭回到從前為他發瘋的模樣。
真不愧是母子倆。
但雲清辭并不擔心,雲家如今幹幹淨淨,世代忠君,只要自己不犯病,李瀛絕無借口動他們。
李瀛在他身上投入再多,都只會虧損。
馬車牽到了門前,雲清辭心安理得地彎腰坐進去,對方又緊随而上。
他并不太願意跟李瀛一輛馬車,可他也清楚,這不是前世的李瀛,現在的李瀛方才才剛為了他被窗戶打了一頓,若将人攆下去,很不人道是小事,要是因天氣寒冷而害他生病誤朝,才是大事。
他抱着盒子轉向車壁,懶洋洋地與李瀛拉開距離,閉着眼睛把臉貼了上去。
這會兒已經接近醜時,馬車晃蕩着,困意很快襲來。
雲清辭打了個哈欠。
李瀛側頭看他,無意識擡手扶了一下抽疼的肩臂。
雲清辭一直沒有提剛才的事,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他好像完全忘記了,只是不停地在打瞌睡。
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承認,雲清辭,不是他記憶中的雲清辭了。
來回晃蕩的馬車狹窄而溫暖,李瀛卻如墜冰窖,寒意附骨。
雲清辭的腦袋重重點了一下,李瀛伸手,剛要扶他,就見他努力張大了眼睛,迷瞪地看了李瀛片刻,道:“多謝陛下。”
他太困了,不想在馬車裏睡過去,強行打起精神找話題:“傷的厲害麽?”
“沒事。”
“哦。”
想再找些別的說,好像又沒了。
李瀛也沒有開口的意思,雲清辭越來越困,腦袋頻頻地點,李瀛抿住泛白的嘴唇,無聲擡手,掌心虛虛圈在他腦袋一側,作為防護。
雲清辭不受控制地往他這邊歪,眼看着就要落在他的肩膀,又猛地坐直,強打精神。
連續幾次,都以李瀛克制地縮起手指而收場。
馬車終于回到禁城,已經是醜時三刻。
雲清辭終究沒扛住,靠着車壁睡着了。
懷裏的木盒子無意識地落了下來,被一只手穩穩接住。
李瀛打開盒蓋,指尖觸碰到冰涼的白瓷,仿佛又聽到了那一聲清脆的碎裂聲。
雲清辭傻乎乎地撲向地面,被他一把拽回。
許是情急之下抓疼了他,雲清辭站穩之後,眼睛立刻就紅了。
沒有埋怨他摔壞了自己精心燒制的釉采,雲清辭看上去慌亂又無措:“對不起……我又惹你生氣了。”
他是想說些什麽的,但終究什麽都沒說。
木盒蓋被重新推上,李瀛緩緩伸手,小心翼翼地把靠在車壁上的人摟在了懷裏,眼角猝然掠上一抹暗紅。
雲清辭一覺醒來,發覺自己睡在了江山殿。他躺在寬大的龍榻上,扭臉看了看身邊,李瀛不在,床帏緊閉,身邊一側放着他的木盒子,裏頭躺着他精心燒制的釉采。
他昨天實在沒撐住睡着了,顯然是李瀛幫他放在身邊的。
雲清辭不欲多留,下床更衣,李瀛正好從一側轉過來,看到他便道:“醒了,朕讓人送早膳來。”
“不用了,我回去吃。”
他話音剛落,便聞有人通報:“啓禀陛下,君後,寧妃求見。”
李瀛下意識來看雲清辭,後者眨了眨眼,道:“她來做什麽?”
宮人都知道他善妒,回答的十分謹慎:“聽說是,給陛下熬了吃的。”
李瀛道:“朕有禦膳房。”
雲清辭卻道:“讓她進來。”
通報的人懷疑自己聽錯了,李瀛也面無表情地盯着他,雲清辭繼續道:“怎麽?我說話不管用了?”
宮人急忙告罪,退去回禀寧柔。
雲清辭則轉身去拿木架上的大氅,準備裹上回宮,身側卻有一片陰影壓了下來,李瀛欺近悶聲道:“君後這是何意?”
“寧妃也是癡心一片。”雲清辭好脾氣地寬慰他:“你們吃着,我就先回去了。”
他扯下大氅——
沒扯動。
李瀛拽着不松。
雲清辭再扯了一下,還是扯不動,于是重重踩了他一腳。
李瀛松手,臉色沉的可怕。
雲清辭披上了大氅,屏風外已經傳來了腳步聲,女子素手撥開了珠簾,輕聲細語道:“陛下,臣妾給您熬了蓮子羹和……”
她看到了雲清辭。
笑容僵在臉上,寧柔飽含恐懼地了縮一下脖子。
老天爺,為什麽雲清辭會在這裏。
這下又要被他記恨上了。
身後的嬷嬷拉了一下她的衣角,寧妃回神,憶起昔日天子對雲清辭的态度,鼓起勇氣行禮:“參見君後,陛下。”
李瀛還在看着雲清辭,漆黑的眸子裏像是沉着沙石。
雲清辭卻只是在欣賞寧柔,把李瀛從那個最重要的位置移開之後,他立刻就發現,李瀛的妃子,可真漂亮啊。
那腰,那臉,那窈窕身姿,皆該是讓人捧在手心裏的模樣。
寧柔給他看的雞皮疙瘩狂起,她悄悄看了一眼李瀛的背影,小聲嗫嚅道:“君後,為何用這般可怕的眼神看臣妾?”
李瀛最厭惡的,無非就是雲清辭因嫉妒而醜陋的嘴臉,她這是在點醒對方。
嘤,君後又在威脅人家了,救命。
作者有話要說:
寧妃:嘤,好怕。
辭崽:你快給她撐腰啊!罵我!
李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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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