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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手掌貼在雲清辭的腳上,這樣親密的接觸有效地緩解了周身的疼痛,李瀛幾乎是一瞬間便睡了過去。

雲清辭發現他的呼吸平穩了下來,他拿腳瞪了李瀛一下,剛把腳抽回來,李瀛的眉頭便立刻擰起,平穩的呼吸也亂了。

雲清辭:“……”

這厮是不是故意的?

他徹底把腳抽了回來,起身又去看了一眼大哥,對方還沒有醒,太醫正在為他處理周身的傷口,雲清辭眼看着自己幫不上忙,便又重新回來了。

榻上的李瀛已經背了過去,高大的身軀無聲地蜷縮了起來。

雲清辭站了片刻,重新上了榻,遲疑地拿腳踢了他一下:“李瀛?”

李瀛似有驚醒:“嗯?”

“你若不舒服,就喊太醫來看看。”

“沒有。”

“哦,那你睡吧。”

李瀛沒有再答話。

雲清辭睡不着,便坐在床頭,随手翻了本書。幾頁之後,李瀛似是無意識一般,翻身朝他腰邊貼了過來指尖搭在了他的腿上。

然後,他便又沉沉睡了過去。

雲清辭喊了他幾聲,李瀛一動不動,這次是真的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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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心想挪開,卻又在掃到對方眼下的青影時,放下了這個念頭。

算了。雲清辭面無表情地想,念在他把大哥帶回來的份兒上。

李瀛這一覺直接睡到了天色大亮,醒時雲清辭的臉就在他身邊,呼吸交融,精致無暇的容顏依舊是記憶中的模樣。

李瀛擡手,指尖虛虛劃過他的臉側。

久違的輕松與安逸,他收手,輕輕把下颌放在君後的額頭,閉上了眼睛。

雲清辭并沒有因為他的動作而驚醒,哪怕他心中一千個一百個不承認,他的身體還是早已習慣了李瀛的親近。

李瀛并沒有留戀太久,他清楚等到雲清辭醒來,一定又會惡語相向,便自行放開雲清辭,起身下了榻。

等到雲清辭醒來時,李瀛已經離開。

他收拾妥當出門,花苞初綻的桃樹下,形削骨瘦的男人正坐在木輪椅上,合着眼眸,似乎陶醉在了輕柔的春風裏。

雲清辭幾步朝他走過去,眼睛微微亮了幾分:“大哥哥。”

雲清冀偏頭來看他,神色微怔,而後笑開:“是……阿辭?”

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面,年紀又隔了十多歲,彼此都有些矜持。雲清辭在他對面坐下,道:“你用膳了沒?”

“已經用過,陛下安排禦膳房帶來的補湯。”

雲清辭點點頭,道:“要不要找爹爹來?”

“時機到了,陛下自會安排我與父親見面。”

雲清辭撓了撓頭,道:“你們這一路,是不是不太安穩?”

“嗯。”雲清冀嘆了口氣,道:“陛下親自去接我回靖,是我始料未及的,因為擔心身份暴露,這一路趕得着急,可能對面發現了什麽端倪,派人來刺殺,陛下為了護我還中了一箭。”

“……你,你為他辦事,他護你,是他應該的。”

雲清冀有些意外地看着他,雲清辭微微板起臉,看上去一本正經:“你為了他差點把命都搭上了,他本就該護你周全。”

“胡說什麽呢?”雲清冀失笑,道:“我不是為了陛下,而是為了靖國,包括陛下,他上朝,批折子,哪怕是殺人,也都不僅僅只是為了個人,為了整個國家。”

他想是自幼在齊人衛裏受到了忠于國家忠于天子的教育,每一句話都帶着家國大義。雲清辭不是不懂,他只是有些困惑:“這江山終究是李家的。”

“名義上是李家的,可實際上,還是百姓的。”雲清冀道:“陛下冒險救我,想是因為你,他本不必做到這種地步,這是私事,是私恩,我不能因為我為了靖國做了多少事,就覺得他理應為我中箭……幸好,他傷得不重,否則我可就是千古罪人了。”

雲清辭坐了一會兒,猶豫道:“那他,除了中箭,還有沒有別的……比如中毒之類?”

“沒有聽說,但他看着身體有恙,路上一直睡不安穩,時常頭痛,不知是不是有什麽隐疾。”雲清冀抿了口茶,道:“你是君後,沒發現他有什麽異常麽?”

“我怎麽會知道。”雲清辭的聲音變得很小。

李瀛顯然沒有跟大哥說他們之間的事情,他跟雲清冀之間除了有血緣關系之外,其實也跟陌生人沒什麽區別。

不好多說。

雲清冀一副任由李瀛安排的樣子,一樣讓雲清辭感到不能理解。但他知道大哥吃了很多苦,為了靖國奉獻了太多,無論是私情還是身體,他尊重雲清冀。

他也知道,李瀛前世并不只是為了自己在忙,也不只是為了李家在忙,因為一旦朝堂傾覆,共同坍塌的可能還有整個國家。

他是懂李瀛的,可是懂,不代表就可以接受,他前世成全了李瀛的大義,這一世,他只是希望換一種活法。

僅此而已。

當天下午,別院迎來了父兄和三個哥哥。

雲清冀在北宸的身份已經暴露,此次回國,李瀛必要重新安排他的職位。

雲清辭站在父兄身邊,看着他們認親之後高談闊論,不禁擡眼去看身側的桃樹。

一家人,就差母親和大姐了。

他捧起茶杯,餘光忽然瞥到一角黑衣,李瀛不知何時到來,遠遠站在門前,靠着牆角,安靜地朝這邊看。

他的身影看着孤零零的,但目光與雲清辭撞在一起,便不再移開。

雲清辭回頭的時候,身後有父親與兄長,但李瀛回頭的時候,只有作古的父皇母後,以及黑心肝的張太後。

他的眼神告訴雲清辭,他認定了他。

雲清辭移開視線,仰頭将茶水一飲而盡。

這日晚上,雲清辭又來到了夢裏。

夢中的時間線是往前走的,但跟現實并不一致,雲清辭這次一進去,便發現棺蓋開了,他立刻撲過去看,嘴角情不自禁地揚起。

“李瀛,你回來了。”

李瀛正躺在棺中,沉沉睡着,他想是累了很久,這一覺應該睡了很長,因為醒來的時候,臉側微微帶上了壓痕。

他張開眼睛,看着身側逝去的愛人,然後握住了他的手。

“別摸我手。”雲清辭嘟囔,他看了一眼棺頭的燈,還沒有變紅,也不知道還要多久,李瀛才會回去。

這次李瀛沒有與棺材裏的人說話,也許是因為在雲清辭入夢之前,他就已經說光了。

他重新提起燈,離開了皇陵。

雲清辭忽然想到了什麽,擡步跟了出去:“我随你出地宮,看看你現在過的怎麽樣,順便瞧瞧,現在的靖國是什麽風貌。”

李瀛聽不到,自然也不可能阻止他。

終于出皇陵的那一瞬間,雲清辭第一次在夢裏見到了陽光,他眯了一下眼睛,光線穿過了他的身體,将手指都變得透明。

與此同時,別院裏的深夜,李瀛來到了雲清辭的床畔。

他坐在床邊,輕輕握住了他的手,雲清辭睡的很沉,對此毫無所覺。

天将亮時,李瀛離開了別院。

雲清辭依舊睡的很沉。

日上三竿,銀喜和金歡一起來到了床前,兩人悄聲低語:“君後今日,怎麽睡的這般沉?”

“照往常看應該醒了。”

“這都午飯時間了。”金歡神色遲疑,道:“叫叫?”

兩個近侍一同上前,輕輕拉開了床帏:“君後,君後?”

雲清辭一動不動。

銀喜的臉色忽然變了,他和金歡對視一眼,後者立刻伸手去搖雲清辭,雲清辭由側躺轉為了平躺,手臂軟軟垂落床榻,依舊一動不動。

銀喜的臉已經白的不能再白。

金歡強作鎮定,慢慢探了探他的呼吸。

“有,有,應該就是睡着了。”

銀喜眼睛通紅:“那,那我們,再等等。”

外頭傳來溫和的聲音,是雲清冀:“阿辭怎麽還未起?”

金歡面皮抽了一下,幾步跑了出去,道:“君後,可能昨日太累,還在睡着。”

雲清冀瞳孔微眯,察覺他神色不對,臉色倏地一沉:“發生了什麽事?”

金歡噗通跪了下去。

身後侍衛将輪椅擡過門檻兒,雲清冀快速滑到床榻,伸手摸了一下雲清辭的脈搏。

一切正常,但就是,怎麽都叫不醒。

“不要聲張,再等等。”他囑咐:“可能只是太累了,如果晚上還不醒,再去通知相府和陛下。”

雲清辭此刻的體驗十分新奇,他沒想過有一天自己能在夢裏回到過去,看到自己的屍體,還能看到皇陵外的景色。

他随着李瀛一起上了馬車,從他左邊換到右邊,再從右邊換到左邊,然後擠到了他身邊,對着他的耳朵吹了口氣。

李瀛毫無所動。

他正常下車,正常回宮,回的不是江山殿,而是朝陽宮。

柳自如比記憶中老了很多,看到李瀛依舊十分殷切,跟在他身邊彙報着朝中事務。

李瀛淡淡點頭,提着那盞琉璃燈,一路走了進去,然後把燈放在桌案,随口道:“把太子叫來。”

太子李恒。

雲清辭坐在桌案上觀察這個已過弱冠的孩子,推測出現在的李瀛應該在三十七八上下,他似乎很怕李瀛,回話的時候十分謹慎。

雲清辭坐了一會兒,惺惺地轉出去,打量着自己的故居。

朝陽宮的擺設依舊是他生前的模樣,連古董玉器的位置都完全沒有改變,最讓雲清辭驚訝的是,玉器上方雕刻的紋路間,也是潔淨如新,前世的他不愛這些,放着幾乎沒有打理過,宮女也只是例行公事一般随手擦過,他記得這些雕紋縫隙有藏着些青灰。

好啊,不愧服侍李瀛的人,就是比他宮裏的仔細。

這個念頭冒出來的當天晚上,他就看到李瀛親自拿了一塊抹布,開始仔細擦拭朝陽宮的桌椅與物件,他打理的很慢,也很仔細,柳自如站在門口看着他,微微嘆了口氣:“陛下,早些休息吧。”

“退下。”

柳自如不敢多言,行禮後退出門,細心地将門掩上。

雲清辭便蹲在椅子上,看着他不知疲倦地打掃了小半夜。

光是打掃當然用不了那麽久,主要是他時不時會站定發呆,不知是想到了什麽。

“好了。”雲清辭開口,道:“睡覺吧,報曉鼓都要響了。”

話落之後沒多久,李瀛便放下了帕子,擡步行入了屏風後。

他沒有睡,而是命人打了熱水,寬衣進浴桶的時候,雲清辭才發現,不只是手臂,他的腿上也有被削去的疤痕。

很顯然,他飼喂那條蛇,已經不是一朝一夕。

雲清辭來到桶邊,望着他因為消瘦而顯得更大的眼睛,想起夢中與現實中的一切,心裏沒來由地一陣不是滋味。

李瀛坐在浴桶裏,也一直在望着那盞燈,目光中帶着沉沉的絕望與無助。

他的眼睛逐漸濕潤,同樣消瘦的手指忽地沒入水裏,捧起來重重潑在了臉上。

他閉上眼睛,後脖抵在桶邊,然後朝後仰去。

像嘆息,又像呼喚:“阿辭……”

他看不到,雲清辭立在他身後,掌心虛虛覆住了他的眼睛。

“我在。”

作者有話要說:??辭崽:今天累累的,嗚。

李皇:……

默默抱住自家老婆·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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