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見面

一直等到厲長鈞走遠，唐明澤才驀地停下流于表面的虛假神情，牢牢盯着手上的文件，精光掩于眼底。

這件事切實的讓他感受到了事實脫離掌控的怫然不悅，但卻絕不是對于自己的孩子曾經遭受過苦難與折磨的勃然大怒。

他不論是對于唐曦還是從前寵愛過的唐钰都沒有什麽過于深刻的感情，無疑只是兩張花不了多少錢的嘴罷了。

但現在唐钰的所作所為徹底觸犯了他的底線，那麽幹脆換一個孩子也不是不行。

他是個利益至上的商人，在大是大非之下，能給他帶來效益的投資才值得他花費心力，是不是親生并無太大所謂。

可如果這件事是真實的，那麽膽敢掉包孩子的人，必須要為他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唐明澤眯起兇光畢露的眼睛，觸發身旁的機關令牆上的玻璃裝飾緩緩移開，露出背後的巨型等身人像畫。

那是一位很美的女人，眉目微彎笑意吟吟的望着遠方，顧盼生姿。纖細的腰肢邊是被風吹拂出優美曲線的簡約白裙。

他永遠也忘不了自己趕到她身邊後卻救不了她的場景，其實他日複一日的無比憎恨唐曦和唐钰，恨青岚為了區區兩個孩子犧牲了自己的性命。

但比起唐钰，與青岚有幾分相似的唐曦則更讓他感到厭惡。

唐明澤擡起手，小心翼翼的隔空撫摸她美麗的臉龐，眼神癡迷的凝視着，嘴中低低喊道：“我好想你，青岚。”

“你是我這一生唯一的虧本買賣。”

“……可你離開了我。”

空氣裏長久回蕩悲傷的氛圍。

許久後，他拿出手機打通了電話，面色深沉。

清脆的一聲鈴響，将他帶回了現實，熟練的收斂洩露的情緒，接起電話道：“唐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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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父親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唐明澤：“我記得你之前一直很抗拒聯姻這回事，現在倒是和厲家那小子走得很親近？”

電話那邊的唐曦詫異片刻，随即說道：“只是在改變不了事情的前提下适當了解未婚夫罷了。”

“哦是嗎？那你應該也認識他的一個朋友，是叫謝瀾對吧？”他停下話，邊按下收起畫像的機關邊漫不經心的說道：“邀請他到家裏來，我想見他一面。”

“放心，我不會做什麽的。只是聊天而已。”

話音剛落，他沒理會唐曦的反應繼續補充道：“等之後就多去陪陪你媽媽，要有點做女兒的樣子。”

“我知道了。我會的，父親。”她冷淡的剛一說完便被唐明澤挂斷了電話。

唐曦放下手機，滿臉糾結的磨咬嘴唇，站在原地躊躇不前。

一直到謝瀾看不過去正打算主動詢問她發生了什麽事後，她才猶猶豫豫的開口說道：“就是唐明澤想見哥哥你一面，至于為什麽我猜應該是厲長鈞已經告訴他事情真相了。”

“那就……”

謝瀾嘆了一口氣，為難是否要答應唐曦與他的生父唐明澤見面。

“滴——”

也就在這時，他手機為厲長鈞設置的特別關注鈴聲響起。

他仔細看完短信并回複後才叫住唐曦，無奈道：“帶我去吧，長鈞說沒事。”

“他等會會去唐家找我們的。”

唐曦敏銳的察覺到謝瀾的勉強，擔憂的勸阻：“哥，不想去也沒關系的。不必聽厲長鈞的話，我只在乎你想不想。”

他抿了抿有些缺水幹燥的嘴唇，被人真誠在乎的感受讓他心頭熨帖，一時間竟也不憂心接下來與唐明澤的見面。

他低低應道：“不用擔心，我不勉強。”

＊

在見到謝瀾前唐明澤便拿到了親子鑒定的真假檢測和助手調查後的報告，小到養父母的虐待大到曾經被綁架的經歷，上面不過短短三頁的字數就将謝瀾的前半生概括在內。

結果不出所料，确實是真的。

他轉而慢慢浏覽完報告，心情也從一開始的漫不經心和不置可否轉變為隐隐可見的怒意。

唐明澤：“好啊，看來我還得謝謝他換了孩子後沒弄死了？”

他揮開報告，暗自決定加大錢款去雇人去追查那個人販子後再私下解決掉。通過警局的手段确實更為快捷，但也容易打草驚蛇。

“有這樣經歷的一個孩子，會長成為什麽樣一個人呢？”唐明澤不由得想到在他放養之下成為現在這副模樣的唐钰。

＊

唐氏老宅在A市鄰安一帶，說不上寸土寸金但附近的人家也都算得上有錢有勢。

整體建造偏複古宮廷風，其間随處可見長勢喜人的植株，庭院旁甚至還有清澈見底的潺潺小溪。

唐曦開着跑車載謝瀾一路飛馳到家，本想先帶哥哥去自己房間走走吃點東西再說，沒想到一進樓下大廳便撞見端坐在桌案後的唐明澤。

她撇撇嘴，低聲抱怨居然這麽巧，左手則悄悄拉住謝瀾示意他不用擔心：“父親，人我帶回來了。”

唐明澤點過頭表示知道後不動聲色的上下打量謝瀾幾眼，沒多說什麽只是讓他們兩個先上桌吃飯。

青年的外貌像極了他記憶中的青岚，無論是拘謹的動作還是蹙起眉頭的幅度。他心中感慨如果不是一早便失去這個孩子，他應該會把他當成青岚的影子好好養大吧。

比起唐曦不倫不類的幾分相似只會讓他一再意識到青岚早已離開他的身邊，而謝瀾卻讓他重新看見了他夢寐以求的身影。

唐明澤食不知味的喝下手邊的清湯，便靜靜等待兩人吃完後才澀聲問道：“謝瀾，你還會想要有一個父親嗎？”

說着他看了眼旁邊開始緊張的唐曦，自嘲道：“看來我是最後一個知道事情真相的人啊。”

他頓了頓，似是下了個重大的決定。

“那我換個問法吧，”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到垂頭不語的謝瀾面前，問道：“你願意成為唐氏的合法繼承人嗎？”

“我的所有財産，在我死後都歸你所有。”

“這也算是我遲來的抱歉。”

他原本只打算略作補償，或者與謝瀾攤開事情該怎麽做便怎麽做，如果不能重新成為父子那也就算了。到底這麽年過去了，感情不能強求。

可一看見謝瀾的臉，他便無法做到無動于衷。

“唐先生，我不理解，唐曦在你眼裏是否是你的孩子。”

“我們是有親緣關系，但我又有什麽資格越過她得到你的財産？”謝瀾皺眉，語氣隐隐帶着不爽的反問道。

唐明澤：“我的錢自然是我做決定，而且我又不會虧待她。”

“那我也能拒絕你，我不答應。”謝瀾堅定的回答。

驀地，門外傳來冷然的一聲“唐先生怎麽還強迫起人了呢？”厲長鈞大步走向謝瀾，以維護的姿态示意唐明澤別靠這麽近。

“你的寶貝兒子唐钰呢？”

厲長鈞朝緊緊坐在謝瀾身邊整個人都要貼上去的唐曦點點頭，随後上手将其拉開，自己坐到了她的位置上。

無視唐曦一臉的敢怒不敢言，從容自如的繼續問道：“唐先生，自己準備工作都沒搞好就想阿瀾認你，有些異想天開了吧？”

“就我所知，唐钰很喜歡獵豔男女不忌，曾經還企圖對阿瀾下手，只是被我阻止了。所以，您打算拿他怎麽辦？”

唐明澤聽到這便立刻沉下臉色，他不知道唐钰還對謝瀾做過這樣的事，可也确實是唐钰幹得出來的，一想到青岚的這張臉還被糟蹋侮辱過，心中的怒意便熊熊燃燒。

他本來還打算給筆錢把人丢到國外去自力更生，現在倒成他自作多情了。

“我會向媒體申明我和他斷絕關系。”

他厲聲道：“抱走謝瀾的人我會追查，他的養父母我會用法律手段追究責任。”

“我不在乎你認不認我做父親，不論是家産還是其他什麽都是出于我的個人意願，不必有負擔。”他一字一句的說完，猶豫片刻後拿出了放在胸口處照片遞給謝瀾。

“這是你母親，她很愛你。”

“…她的身體不好，加上是意外懷孕，我一直想讓她打掉你們。”

——無聲的沉默。

可是她那麽軟弱還沒什麽主見的女人卻始終不肯松口，明明生下你們她就有可能會死去。

為了能不失去她，我強硬逼她打/胎，但是她跑了。

僅僅是為了保護你們，就離開了我。

唐明澤微微閉上眼，這一刻仿佛又回到了他趕到青岚身邊卻只能親眼看着她死去。

無論多少年過去了，他始終無法忘懷這一切，每每歷久彌新。

“她很偉大，她很愛你們。”

但我愛不了你們。

唐明澤靜靜停下，沒再開口。

謝瀾雙眼複雜的望向陷入悲傷中的唐明澤和照片上美麗安詳的女人。他拉了拉厲長鈞，搖頭表示算了。

随後便捏着照片沉默的很久，很久。

可卻突然在某一刻清醒過來，珍惜的将照片放到還處在震驚當中的唐曦手上，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笑得美麗燦爛的女人臉上，怕打擾到這一幕，輕聲細語的說道：“我答應你，但是你要對唐曦好。”

“媽媽…她叫什麽名字？”

唐明澤：“一個很美麗的名字。”

“謝青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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