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玉雕
鄭氏受了那麽大的刺激,又受了傷失了血,被折騰着回到鄭家,早已極為疲憊。此時正半閉着眼躺在床上,見問,擡起眼看了劉氏一眼,簡單道:“和離,因為我沒兒子。”
劉氏愕然:“可這麽多年,也沒見葉家提起。怎麽冷不丁地忽然就……”
“大概是想再娶一個可以生兒子的吧。”鄭氏淡淡道。
即使葉琢不轉告老太爺的那番話,葉家明即将迎娶的官家小姐懷孕的事,鄭氏也不會說出來。好鋼要用在刀刃上。葉琢的婚事,大概也就在這一兩年了。到時如果葉家為她訂的親事不好,鄭氏便準備用此事來作要挾。那新娶的葉家太太,總不能不要名聲吧?想要把醜事捂住,那就得好好地給她女兒選一門好親。
劉氏的眼睛往鄭氏脖子上的傷瞅了瞅,又往床前的箱籠轉了一轉,吞吞吐吐地問:“那個……姑奶奶就這麽一聲不吭地被他們趕出來?他們……不賠些銀兩?”
鄭氏閉上了眼,道:“你也知道,這麽多年,我都不得老太太喜歡,又沒兒子,老太太早就看我不順眼了。拿個錯處把我休回來,我又能怎麽樣?呼天喊地也不能改變什麽。掙個命把休書改為和離,已是不易,哪裏還有什麽銀兩?那箱籠裏,也不過是幾件舊衣,還有一兩件銀首飾。”
事情總得跟鄭家人說清楚,因此即使見鄭氏精神疲憊,她的這些話,葉琢也沒攔着。此時見劉氏似乎還要再問,全然看不見鄭氏那脖子上的傷和滿臉的疲憊似的,正要開口阻攔,卻聽到院子裏傳來一陣腳步聲,緊接着一個雄渾的聲音響了起來:“娘,飯做好了沒有?餓死了!”
“哎,就好。”劉氏提高嗓子答應一聲,然後又對鄭氏和葉琢笑道,“是方景和方輝回來了。他們中午下工晚,總要到這時候才吃午飯。”又看看葉琢和秋月、秋菊,有些躊躇地問,“你們都吃過了沒?再一起吃一點吧。不過呢只是粗茶淡飯的,就怕你們吃不慣。”
葉琢與秋月對視一眼,這才恍然記得大家都沒吃中午飯。從早上到現在,發生了那麽多大事,忙忙亂亂的,誰都沒想起要吃午飯。就算秋菊、秋桔她們記得,見主母發生了這樣的大事,命都差點丢了,還被休了回來,怕是也不敢在葉琢面前提起午飯的事。
“我們都吃了,就我娘身體不适,只喝了藥,粒米未進。如果舅母家中有白米,還得勞煩舅母熬些粥給我娘吃。”葉琢道。她不在這裏吃飯,倒不是嫌棄鄭家的飯菜不好。只是看劉氏的這些作派,她覺得還是不要在這裏吃的好,否則劉氏的臉色一定很難看。她一定會想:這飯給葉琢吃也就罷了,怎麽還要幫葉家養丫鬟?
劉氏心裏還真如葉琢所想的那樣。見她這樣說,也不再客氣,道了一聲:“你們慢坐。”轉身出了房間,到廚房去忙活。
“琢兒,你回去吧。今天的事,老太太正一肚子氣呢。別給她找茬懲罰你。”鄭氏道。
“不知舅舅什麽時候回來。”葉琢猶豫着。重生以來,她還沒見過舅舅鄭鵬舉。見過劉氏之後,她很想知道鄭鵬舉是怎樣一個人,會不會對鄭氏好。
“他啊,估計得到天黑才回到家。”鄭氏臉上浮起了淺淺的笑容,“你放心吧,你舅舅他,人不錯,不是那沒良心的。否則這麽些年,我也不會這麽幫他。”
“既如此,那我就回去了。”葉琢知道今天不宜晚回去,便決定不再等了。她給鄭氏掖了掖被子,叮囑道:“娘,那您好好休息,別想太多了,事情已經發生,日子總是往前過的。這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
“嗯,好,你也要多多保重。沒有娘護着,你凡事要小心,不要讓老太太捉了錯處。”鄭氏不放心地看着葉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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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葉琢站了起來,“那你閉上眼睡一覺吧,我走了。”
“去吧。”鄭氏依言閉上了眼睛。
葉琢這才帶着秋月和秋菊出了房間。
雙腳跨出門口,葉琢正張望着尋找廚房,好跟劉氏告辭一下,卻聽見廳堂裏有說話聲傳來:“……這塊石頭,你心裏把它當成一塊高綠的玉料,想着‘少去料,精施藝’,盡量地根據它的形狀、顏色去構思圖案,這固然是對的。但這構思又不是一味的根據玉料的形狀和顏色來,還得分析玉料本身的材質。玉質優劣不同,施藝的粗細、繁簡也不同。玉質好的精雕細琢,差的在設計時就盡量簡單大方。”
她猶豫了一下,便朝廳堂走去。轉出廳堂,便見一個十七、八歲的年輕男子手裏拿着一塊如雞蛋大小的石頭,嘴裏正滔滔不絕。而他的左邊,則站着一個十五、六歲的男孩子,正聚精會神地聽着。看來,這就是劉氏的兩個兒子鄭方景和鄭方輝了。
“表妹。”鄭方景忽然瞥見一角衣裙,擡眼看到一個陌生的美麗女子站在那裏,身後還跟着兩個丫鬟打扮的小姑娘,便知道這就是姑母家的表妹葉琢了,趕緊站起來打了聲招呼。
“表妹。”鄭方輝也跟着喚了一聲。他跟鄭方姿是龍鳳胎,只比葉琢大半歲。
在原主留下的記憶裏,這兩位表哥都是老實勤奮的。現在鄭氏住在這裏,還得要他們多關照,葉琢自不好太過冷淡,笑着一一打招呼:“大表哥,二表哥。”又問:“你們在幹什麽?做玉雕嗎?”
“嗯,小輝在作坊裏遇到些問題,我給他講一講。”鄭方景臉色有些微紅地道。
“哦?”葉琢看着鄭方景手裏的石頭,忽然來了興趣,“我能看看嗎?”
鄭方景猶豫了一下,道:“這不過是河邊撿回來的一塊石頭,小輝的師傅叫他拿來練手的。”說着,還是把石頭遞給了葉琢。
葉琢拿着那塊石頭,仔細端詳,發現這塊石頭雖然是河邊的鵝卵石,但由于含了南山鎮這邊特有的礦物質,再加上千百萬年雨水的沖刷和彼此之間的相互碰撞,表面變得跟玉一般剔透有光澤,有些地方還布有花紋。
看着這邊石頭,她不由興趣大起,問道:“大表哥,你現在能把這塊石頭雕刻出來嗎?”
她前世就極喜歡玉器,傾盡財力,收藏了許多設計精妙,雕工精美的玉器。玉料那種溫潤清透的感覺,總讓她有一種從心底裏湧出來的無盡的歡喜。現在重生在出産玉雕的南山鎮,面前又有兩個學玉雕的表哥,她極想知道那些玉器是怎麽雕刻出來的。
“啊,可以,當然可以。”鄭方景連聲道。這位表妹,如一朵高山上盛開的雪蓮花,清冷又有高貴,卻沒想到她竟然會對玉雕感興趣,這讓鄭方景有些微微的激動。他接過那塊石頭,開始雕刻起來。
只見那雙修長的手極為靈活,拿着刻刀,動作快得讓人看不清楚痕跡,只有石屑紛紛落下。石頭在他手中脫離了原形,慢慢變了樣。不過這石頭不大,而且又如他所說,價值不高,雕琢不宜精細。所以不一會兒,他便停了下來,将刻刀收起來,又從懷裏掏出另一個工具,将那石頭打磨了一陣,然後拿起來對光端詳了一下,滿意地将它遞給了葉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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