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兩只大雁

生日會結束後,任江送Joe回家,一路上吹胡子瞪眼睛不出好氣。

“還生氣吶?”Joe笑着說,“任總沒來,一定是突然有急事走不開,你別多想。”

不說還好,一說任江氣得砸方向盤,“我不多想?早說好了全家人一起切蛋糕,他不聲不響地臨陣掉鏈子玩失蹤,那麽多客人,讓爸媽大嫂和我的臉往哪兒擱?有事兒他怎麽不提前說啊!”

“說不定真是那種連電話都沒法接的急事呢?客人們都是熟人,哪有什麽丢臉不丢臉的,”Joe搖着任江的手臂勸道,突然緊張地叫了一聲,“該不會是出事了吧?”

任江冷笑,“出事了消息肯定第一時間送到我家,”鼻孔裏冷哼幾聲,“真出事了也是活該!”

“別這麽說,好歹是你哥……”Joe一臉讪讪,自己也十分無奈。

到了公寓樓下,Joe卻沒有下車,入神地看着窗外,半晌失落地嘆了口氣,“兩個月了……”

任江看了他一眼,打開車窗,摸出煙來點着,低聲道:“是啊,兩個月了。”

他們持續這種不清不楚的關系已經兩個月了,Joe一直在等他的答複。

Joe低下頭,以退為進的姿态,告訴任江今天一定要有個結果。但任江的猶豫并不是因為Joe本身,更多的是因為他自己,以及他不願再提起的那個人。

餘光瞥過去,Joe的側臉映在車窗上,模模糊糊,引人遐想。不止一次,他透過Joe的眼睛,去看蘭喬。這樣對Joe很不公平,可他無法抑制那股沖動,哪怕是假象,哪怕是自欺欺人。

但現在他突然累了,或者說想開了,想明白了。

對Joe的不公平,同樣也是對他自己和蘭喬的不公平,感情一旦有了第三個人的介入,那麽所有人就都是輸家。

他咳了一聲,滅掉煙,“對不起,我不能跟你在一起。”

Joe雙眼猛地一收,繼而笑了,好像早就猜到了答案。

“是因為之前那個人?你還愛他?”

任江沒說話,默認了。

“我接受,”Joe笑着,用一種釋懷的語氣說,“從一開始我就不看好我們倆,我對你,大概也只是貪心不足。那麽,能講講他是怎樣的人嗎?我很好奇。”

“他……”任江接過話頭,卻語塞了,“我也不知道他是怎樣的人。”

Joe點頭表示不介意,任江忙說:“我不是不願意說,而是真的不了解他、搞不定他,否則也不會被甩,弄得自己這麽慘。”

Joe很意外,看着任江的眼神仿佛發現了新大陸,“你居然會承認你搞不定他……”

任江自嘲道:“一物降一物,沒辦法。”

“後來沒再聯系嗎?既然這麽放不下,為什麽不挽回?”

任江聳聳肩,“我找不到他,這恰恰證明,他也不想再見我。”

“那既然我們……”Joe頓了頓,努力措辭,“基本沒有情感糾葛,還是可以繼續當朋友的吧?”

“當然,先是朋友,才是同事,不過我一向公私分明,你是知道的。”任江開着玩笑,“有合适的人了可以給我介紹,寂寞的男人需要安慰。”

Joe噗一聲笑出來,“你這麽念舊癡情,我可不能禍害好人。”

說完他揮手下車,任江發自內心地笑了出來,覺得輕松多了。

此時是夜裏11點45,他還不知道,這是他兒子出生的時刻。

那晚任峰躺在酒店的床上,遲遲不能入睡,一回憶就是一頭冷汗!

太玄幻了!蘭喬怎麽能會生孩子呢?!而且還真生出來一個六斤八兩的大胖小子!看到孩子的第一眼,他仿佛回到二十八年前的今天,在醫院裏踮着腳張望護士手中剛出生的任江!

太後怕了!想想生完孩子後血糊糊濕淋淋的床鋪,想想蘭喬那只比死人多一口氣的臉,想想醫生給他縫合下/身時緊皺的眉頭和那句“還要不要命了”……

只要有一絲差錯,就是一屍兩命,他怎麽能不緊張,怎麽能負擔的起?!

除了第一晚沒精力照顧,後來蘭喬都把孩子放在手邊,親自喂奶換尿布哄睡覺。他看起來心情不錯,任峰訂的大補型一日三餐他照單全收,頓頓吃得連渣都不剩。

可越是這樣任峰越覺得他苦,明明那麽難受,卻還得藏着掖着,連個傾訴的人都沒有。

不過他們是情敵嘛,任峰對自己說,除了有關孩子的事,他才不會幫他。

三天後,蘭喬說要走了,任峰訝然,居然這麽快。

“你舍得嗎?不再多帶帶孩子?”

“舍不得,”蘭喬說,“舍不得也沒辦法,不是第一次了,越帶就越不想走,這不行。”

“那……”任峰實在沒話可說,“那祝你好運。”

“謝謝,其實我希望你能忘記我來過的事。”

“這麽大個孩子在這兒,怎麽忘?”任峰失笑。

“就是因為孩子,我怕會給任江造成負擔,束縛他一輩子。但我想來想去,實在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了,我很自私,對不起。”

“做都做了,後悔有什麽用?就像你對任江,傷害都傷害了,再為他着想,有什麽用?”

任峰一針見血,蘭喬低下頭不言語,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他覺得自己很失敗。

“同樣的,發生都發生了,我再批評你挖苦你,又有什麽用?”任峰一笑,“你最大的本事和籌碼,就是讓任江愛上了你,不惜跟我這個親哥哥反目,他也要愛你。”

這些話,猶如一記記炸雷落在蘭喬心中,他凝望着手中酣睡的兒子,不由自主用指腹撫摸它那肉肉的臉蛋。這是他唯一能留給任江的,它會給任江帶來快樂嗎?

任峰問:“不給寶寶取個名字?”

蘭喬搖搖頭,笑道:“不了,它不該知道我的存在,取名字,是你們的事。”

晚上任峰送他到空間往返的入口處,親眼看着他手貼在牆上,接着變魔術一樣擡腿穿過厚實的牆壁,就像他們平時開門關門,眼一花,人就沒了。

他再也不會回來了。

這是當時,任峰腦海中唯一的念頭。

消失五天,回來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給白楚打電話,不用想也知道那個人現在一定瘋了。

“你在哪兒?”電話那頭的聲音沙啞可怖,蘭喬相信如果自己沒有任何預警就突然出現,白楚絕對會毫不猶豫地沖上來将他撕成兩半。

“我在酒店,這件事不能鬧到父母那裏,你過來吧,我們談談。”

報了酒店名稱和房號,十分鐘後白楚就到了,居高臨下地俯視沙發上的蘭喬,渾身的煞氣足以秒殺近旁的所有生物。

他盯着他平坦的小腹,“孩子呢?”

“生了。”問得幹脆,答得更幹脆。

白楚怒道:“我是問它人在哪兒?”

“又不是你的孩子,你為什麽這麽關心?”蘭喬上前幾步直視白楚,目光陰冷,“我知道你沒安好心,你想抓我的把柄,利用孩子牽制我,更加不會對孩子好。”

“可這都是你的錯,是你背叛我在先。”

“那你盡管說出真相,立刻就去啊!”蘭喬指着門口,“我都不怕,你怕什麽!”

白楚攥着拳頭,咬牙切齒,“蘭喬你不要逼我……”

“明明是你逼我,”蘭喬諷刺地笑起來,“你知道我懷了孩子,你什麽都知道,你還願意跟我結婚,不是因為你寬容大量,而是因為你不懷好意,白楚,做人不能這樣。”

“那我要寬宏大量到對你的偷情視而不見你才滿意是嗎?!”

怒吼震得蘭喬耳膜發痛,白楚胸腔震蕩,雙拳發抖。

“……我根本沒這個意思,”蘭喬低聲說,“我不想無辜的孩子受傷害,我送走它,只是想給它找個安穩的歸宿。以後我不會去人類社會,不會見孩子,更不會見他。”

白楚仍是一臉懷疑和戒備,蘭喬又說:“那個孩子黑發黑眸,沒有靈力,一眼就能看出來是人類。我要真在這裏把他生下來,怎麽向父母交待?到那時候唯一的結果,就是兩個家族、甚至是五大貴族顏面掃地,以離婚收場,那樣你就高興了?”

……

白楚不置可否,蘭喬轉身收拾包,又說:“我跟你結婚的原因你都清楚,我保證會做我該做的事,不會讓你難堪,但除此之外,你還想要求我什麽呢?孩子一出生就夭折了,這是唯一的、最好的解決辦法,我們撒了太多謊,如果你還願意跟我再撒一次謊,明天我就回家。”

門“啪”地關上,白楚頭腦發熱,胸口要悶爆了。

他倒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不知過了多久,掏出手機,給家裏打了電話。

第二天,蘭喬由于體質原因,臨産出現意外,導致胎兒甫一出生便夭折的消息以醫院的名義發出公告,各家媒體紛紛轉載報道。

一個月後,蘭父親自批準兒子進入部隊擔任軍職,首先就是要進行半年至一年的封閉訓練。蘭喬出發的前一晚白楚才聽到消息,伴侶的自作主張和漠然讓他又氣又驚,連吵架都吵不動了。翌日清晨天還沒亮,蘭喬只說了句再見,便毫不留戀地趕往軍區。

當夜,白楚被父親叫進書房,最初只是問他跟蘭喬的感情和孩子莫名夭折的事,但白楚心力交瘁,全部如實招了。然而白父不意外、也不氣憤,反而說了句這樣最好。

白楚大驚,白父說:“如果你跟蘭喬有感情,或者他真生了我們白家的孩子,有些事就不好辦了。”

白楚大惑不解,白父示意他別急,接着便把當年蘭、白兩家相鬥的內情和他們婚姻的真正目的告訴了他。最後白父說:“蘭喬不愛你還跟你結婚,說明他什麽都清楚。”

不愛你還跟你結婚,他什麽都清楚……

那一夜,這句話一直萦繞在白楚腦海中。他終于明白,自己多年來的癡心和真情,在除他之外的任何人眼中,全是一文不名的、不需要存在的垃圾。

跑上陽臺,夜晚的風讓他清醒,無數次自欺欺人地幻想着蘭喬會有回心轉意的一天,殊不知對方早已将他當做了敵人。被人耍得團團轉的傻瓜,全世界,就只有他了。

作者有話要說:第二更吼吼!扭動求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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