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我将無我（四）

巴恩斯和史蒂夫最終還是在一輛飛機上堵截到了紅骷髅。

彼時紅骷髅登上這架飛機，準備抛棄他的屬下逃脫升天。他總是覺得，只要自己在一日，他就總有一天會将戰争的火焰燒遍整個世界。

而此刻那些被他抛下的，已經不是他忠誠的下屬，只是他成功路上必要的墊腳石。

一個人對自己的同伴都這樣的狠辣，那就更不必奢望他會關心生命。

納粹是世界的屠夫，史蒂夫從開始和它戰鬥的那一刻開始就深深的明白這一點。而支持納粹的紅骷髅，史蒂夫始終将他當作是自己的敵人。

史蒂夫·羅傑斯尊重每一個生命，卻并不會對傷害他人生命的人心慈手軟。

從高空墜落的時候，史蒂夫的心中閃過無數種念頭。

他想到了曾經和他并肩作戰過的戰友，想到了那戰火硝煙之中一雙又一雙不甘的眼睛，想到了黑暗之中那些執着地向他伸出來的手。

可是最終，所有的念頭都彙聚成了一個小小的身影。

史蒂夫忽然想到，他的小女兒還在等他回來。

史蒂夫·羅傑斯的人生已經足夠精彩。他走到現在，從布魯克林中一文不名的瘦弱小子變成了衆人景仰的美國隊長與超級英雄。

他一路走來，擁有了摯友，也始終在追求光明。

這樣壯闊又波瀾的人生，看似沒有絲毫的遺憾。可是最終，史蒂夫卻還是覺得自己的心口破了一個大洞，灌進來了呼呼的風。

他不是沒有遺憾。

——他還沒有來得及看他的小女兒長大。

史蒂夫記得，他和奧莉薇亞相逢在一個秋日。

Advertisement

他看見這個孩子的那一天晚霞猶如流光碎金，秋天的太陽還帶着灼人的溫度，似乎要将這世間一切都融化。

他從冰冷的實驗室中抱出來了一個有着淡金色頭發和藍眼睛的寶寶。那一天，史蒂夫·羅傑斯成為了一個父親。

父親——這是史蒂夫從來沒有主動想過會的自己會擁有的身份。可是命運卻不受他選擇的将一份重擔壓在了他的肩上。

成為奧莉薇亞的爸爸的那一天，斯蒂夫清楚的感受到自己肩頭的責任，可是卻并不覺得是在負重前行。

他離開奧莉薇亞的時候是淩淩的冬日。

說起來，那是小小的寶寶是第一次近距離的接觸雪。

最開始的時候奧莉薇亞還很小，冬天降臨的時候，軟綿綿的一團幼兒被包裹進了厚厚的襁褓裏。

可是哪怕是把奧莉薇亞包裹成一個球，史蒂夫也是不敢放她在雪地裏玩兒的。

畢竟他的孩子看起來那樣的弱小，仿佛一場普普通通的感冒都能夠将她從她的父親身邊奪走。

史蒂夫不敢用自己的孩子冒險，所以哪怕奧莉薇亞眼巴巴的看着窗外白雪皚皚的世界，又一個勁兒的求，可是心狠的老父親還是沒有放她出去。

一直到小心翼翼地養了這孩子快三年，史蒂夫、巴恩斯和他的朋友們才敢讓家裏的這個小的接觸涼絲絲的雪花。

史蒂夫始終記得在那個臨行前的日子裏，小小的寶寶捧着一捧新雪對他笑彎了眼睛的樣子。

那個笑容甜暖，值得史蒂夫一輩子放在心裏好好珍藏。

史蒂夫并不後悔自己的選擇，哪怕他的每一個選擇都伴着眼淚，也難免有鮮血。

可是如果再給史蒂夫一個選擇的機會，他依舊會這樣做。

只是當結局真正到來的時候，史蒂夫還是會覺得遺憾。

不知道這孩子會不會想我？也不知道他的小奧莉會不會覺得難過？

這兩個問題，史蒂夫雖然是疑問句，可是心中卻已經有了肯定的答案。

他知道自己家小小的寶寶是多麽的依賴父親。哪怕和其他的大人也能夠玩兒得很好，可是只有在史蒂夫出現的時候，奧莉薇亞才是最安心的。

奧莉薇亞從來都不是會哭着找爸爸的孩子，可是每一次史蒂夫執行任務歸來的時候，最先看到的總是那“噠噠噠”的從屋中跑出來的小女兒。

小小的孩子就如同飛翔的小鳥一樣投進他的懷抱裏。

一開始的時候，奧莉薇亞就像是一只小鴨子，走起路來一搖一搖，還不能走得很穩。後來小胖腿漸漸有了力量，穿上叫叫鞋之後，寶寶在屋子裏能咯吱咯吱地跑出一串響聲來。

叫叫鞋在地上摩擦出來的聲音，對于史蒂夫來講就是最悅耳的音樂，也是英雄歸來之後心底柔軟的慰藉。

可是如今，這一切他就要失去了。

當從九千英尺的高空下落，史蒂夫心中忽然彌生出許多的的遺憾。

英雄墜地之前的最後時刻，手中緊握的不是他的盾牌，而是一個小小的、有着蝴蝶結裝飾的發圈。

三歲的奧莉薇亞，一頭淡金色的小頭發已經長得很長，可以綁一個柔軟的小揪揪。雖然難免有蓬亂的頭發掉下來，永遠不肯服帖聽話，但是幼兒的發絲柔軟，陽光照下來的時候，奧莉薇亞細碎的頭毛就會變得毛茸茸的，像是給寶寶籠罩了一層光圈。

雖然老父親永遠不能把孩子的頭發梳得整齊，可是随手給女兒挽的一個小啾啾也是又可愛又俏皮，讓人能夠原諒老父親的那一點手忙腳亂。

美國隊長在追蹤九頭蛇的路上偶然路過一個小飾品的攤位，原本只是借着買東西的樣子掩飾追蹤的行徑，可是最終卻真的掏出了錢包買下來一個這樣可愛的發圈。

史蒂夫知道他們家的那個小的總是很容易滿足，一點點的關心和愛就能夠讓奧莉薇亞歡呼雀躍。

哪怕是一個随手在路邊買下的發圈，寶寶也能夠開心的手舞足蹈，就像是得到了美味堅果的小松鼠一樣毛茸茸又蹦蹦跳跳。

可是……可是，那麽可愛的小女兒，他好像沒有機會能再見一面了。

史蒂夫攥緊了這個發圈，心中微微的遺憾。

下墜的速度是很快的，九千英尺的高空墜落的時間也不足以讓英雄回憶了他的一生。

電光石火之間，史蒂夫向身側望了一眼，猛然發現和他一同下墜的還有他的同伴。

被飛機爆炸的餘浪掃到，巴恩斯此刻已經陷入了昏厥。史蒂夫下意識的伸出手去，将他昏過去的朋友拉了過來。

如果此刻美國隊長身在平地，或許能夠憑借着注射了血清之後的非常人的力量拽住一個近200磅的壯漢。可惜的是，此刻他也同樣身在高空。

沒有半點着力，史蒂夫雖然拉住了巴恩斯，卻只是無形之中加快了他們兩人往下墜落的速度而已。

史蒂夫苦笑了一聲，但也不打算松開巴恩斯。

巴恩斯是他最好的朋友，如果此去不回，他們兩人注定葬身于此，那麽彼此在另一個世界做個伴兒，也似乎沒有什麽不好。

史蒂夫嘆息一聲，恍然發現他們距離海面已經很近了。

他閉上眼睛，準備迎接那粉身碎骨的疼痛。

雖然身下是柔軟的水，但是史蒂夫清楚，從那樣高處墜落，哪怕是落在水面上，但是有重力加速度的加成，其實和他們砸在水泥地面上沒有太大的區別。

——終歸是粉身碎骨罷了。

雖然如此，可是史蒂夫還是下意識地用盾牌護住了自己和巴恩斯。

史蒂夫心中還懷揣着一點忐忑，怕日後如果有人尋到他們的遺骸。

史蒂夫覺得，如果真的有那麽一天，至少他要讓臉保持相對完整，不要吓壞小小的寶寶才好。

不過，如果那個時候霍華德讓奧莉薇亞看到他們那個樣子，那史蒂夫說不準真的會氣的從另一個世界蹦起來揍這個小胡子富豪一頓。

畢竟，有一顆疼愛寶寶的心的人，是不能讓孩子受那麽大的驚吓的。

史蒂夫嘆了一口氣，發現自己胡思亂想的太多，而這個世界留給他的時間卻太少了。

3、2、1。

他在心中默數，只等待着墜入冰冷的海中的那一刻。

這裏是冬季的太平洋，除了從高處墜下，那寒冷的海水也會讓他們頃刻之間失去知覺。

而在海中失去知覺意味着什麽，其實已經不言自明。

人類在自然人面前永遠是無力的，哪怕是是注射過血清成為超級士兵的美國隊長也沒有辦法抵抗洶湧的大海。

可是随着史蒂夫的默數，那預料之中的粉身碎骨的疼痛和寒徹心扉的冷意并沒有蔓延上來。

史蒂夫有些意外和驚詫，卻覺得渾身都仿佛被什麽溫暖的東西包裹。

他将巴恩斯往自己身邊拉了拉，然後眼睜睜的看着自己和巴恩斯向着深海墜去。

神奇的是，他并沒有感覺到窒息與寒冷。

他們墜落到海底，史蒂夫甚至能夠看到有冰層緩緩地向他和巴恩斯的身上蔓延。

海水似乎都将他的心跳聲帶到了他的耳邊。周圍很黑，可是非常溫暖，也非常寧靜。

神奇的是，史蒂夫并不覺得海底漆黑又可怕。

水波不合常理的溫柔，沒有将海底的半點冰冷和壓力加諸在苦戰之後的英雄身上。

一切都似乎只是在告訴他，他太累了，需要休息了。

耳畔響徹的不是戚風苦雨，也不是英雄哀歌，而是一曲沉靜流淌的安眠曲，讓史蒂夫的意識漸漸地昏沉。

“奧莉薇亞。”

在失去自己的意識之前，史蒂夫在心裏默念小小的女兒的名字。臉上雖然有些遺憾的神色，可是又有些無可奈何。

他知道他要睡了，可是他依舊希望能夠早些醒過來——哪怕醒來的時候依舊要面對永無止境的戰争，可是如果能夠見到小小的女兒，仿佛殘酷的戰争也沒有什麽可怕的。

而現在，就在這沉靜的海底在他的朋友身邊，就讓他靜靜的睡一會兒吧。

巴恩斯清醒過來的時候，他和史蒂夫已經沉寂在了海底。

巴恩斯一睜眼就望見了史蒂夫那副笑得又溫柔又無奈的表情。

美國隊長永遠是那樣的可靠，雖然此時此刻他們身處的絕對不是一個安全的境地，但是有史蒂夫在身邊，巴恩斯卻忽然有一種內心安定的感覺。

就和之前的許多次他們深陷敵人的包圍之中，而這個男人就是那樣堅定又從容的将他們從死亡的邊緣帶回來一樣，巴恩斯永遠相信美國隊長，也永遠相信他的朋友。

在這仿佛沒有光的海底，巴恩斯和史蒂夫彼此對望了一眼，最終任由冰霜覆蓋了他們的全身。

只是這一次，他們感受到的不是霜雪的寒冷。那覆蓋他們全身的冰層，就像是在海底為他們鑄起了一層保護層。

太平洋的海底，這裏當然不是他們的埋骨之地，可是也不妨讓英雄片刻停歇。

地球上的人類有各自的悲喜，他們不知道，在遙遠的阿斯加德，神座上的王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她的指尖微微地顫抖了一下，似乎感受到了血脈的牽引。這位神祗的眸中是星辰日月，閃爍着仁慈與智慧的柔光，卻又自有對萬物的恩澤和悲憫，讓人不由心悅誠服。

阿斯加德，神之誕生地。

這裏曾經發生過一場驚心動魄的變革，幾乎在九界都翻起驚濤駭浪。

不過如今，一切平靜下去。在偉大的神王的庇佑之下，九界的生靈安居樂業，阿斯嘉德繁榮更勝往昔。

神座之上端坐着的那位夫人擡起手來，凝望着自己的手指。

傳說無名指聯通心髒，而此刻，她無名指上有一圈紅痕正緩緩地散發出金色的光芒。

這位九界之主、阿斯嘉德的神王陛下摸了摸自己的手，目光遙遠又空靈了起來。

只見她唇畔輕啓，似乎在念叨着一個名字。她緩緩的起身，最終卻又端坐在神座之上。

生命樹的枝葉微微搖晃，發出了窸窸窣窣的聲響，似乎在給他的孩子一些溫柔的安慰和提示。

神座上的王輕輕地笑了起來。

風吹動她的裙擺，她走到了生命之樹前，伸手撫摸生命之樹的枝幹。

許久之後，她的額頭與生命之樹相抵。這一刻，她不像是福澤九界的王，而像是依偎在母親身邊的孩子。

可是明明，她自己也是三個孩子的母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