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年少不知師兄好

于是乎,?洛月明松開長劍,走過去拍了拍裴玄度的肩膀,笑道:“好吧,?我也不攔你了,但正所謂以牙還牙,以眼還眼,?這個溫宗主生前那般喜歡玩弄爐鼎,?死在他手裏的爐鼎不知幾何,不如也讓他嘗一嘗,?被人當成爐鼎的滋味如何?”

裴玄度蹙眉,硬梆梆道:“他不是已經嘗過了?被自己的徒弟廢了修為,?囚困起來馴化成犬,行下了那種不堪入目之事,簡直丢人現眼!”

洛月明想了想,還的确就是這麽個事兒,?但被親徒弟玩弄,?和被不認識的人玩弄,?這是兩回事。遂又出歪主意道:“此言差矣,人間還有好多好玩的去處,?先前我們回山時,?路遇一個小鎮,?那裏就有間挺出名的勾欄院,聽說裏頭的倌兒知情識趣,?不如我們也去瞧一瞧?”

出去逛勾欄院是假,?主要是得找個下榻的地方,總不能在這鳥不拉屎的犄角旮旯地睡一夜吧。

越清規聽罷,面露難色道:“這不好吧,?倘若被大師兄知道……”

“不怕,倘若被大師兄知道,我們就二三五平分,怎麽樣?”洛月明左手搭在裴玄度肩頭,右手搭在越清規肩頭,笑意吟吟地撺掇。

越清規不解道:“二三五平分是何意?”

“就是我擔二重罪,越師兄擔三重,裴師兄擔五重。一起扛罰。”

裴玄度一聽,當即怒道:“憑什麽讓我擔五重?主意可是你想的!”

“但人你是抓的,仇也是你要報的啊?”

裴玄度竟然一時無言以對,咬牙道:“你可真行!”

如此,三人便将溫狗抓起來,團成一團帶走,禦劍下山,果真尋到洛月明所說的那家勾欄院。

人間一般來說,以色侍人的有兩種,女的叫妓,男的叫倌。這間勾欄院,就是以男色出名的,但也有不少女色,來這玩的,多半都是當地有錢人家的富貴公子。

也有少數平頭老百姓,過來湊湊熱鬧。

不知是否依稀還有幾分兒時的記憶,越清規還沒入勾欄院的門,臉色就蒼白下來,喉嚨一陣絞弄,幾乎要反胃吐了出來。

無論如何都不肯沾半步,甚至一見樓上站滿了花枝招展的女子,就忍不住調頭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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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玄度蹙眉問:“他這是怎麽了?跑什麽的?”

洛月明估摸着越清規是幼年在這種風月場所受盡了屈辱,想來即便記憶被封,可靈魂深處還極憎惡這種地方。

略一思忖,覺得跑了也好,于是随口應道:“越師兄性情純良,想來眼中見不得半分情與色。他走讓他走,我們玩我們的。”

正所謂,一醉解千愁,先把裴玄度灌醉,讓他一覺睡到大天亮,那就什麽愁都忘到九霄雲外了。

二人才一踏入勾欄院的大門,老鸨就谄笑着上前,十根塗滿寇丹的指甲,捏着一方豔紅的手帕,笑道:“二位公子是來賞什麽花的?咱們這兒什麽花都有!”

洛月明只想尋間幹淨的屋子,然後給裴玄度灌酒,聽罷,便道:“不賞花,自帶了,勞煩你尋間幹淨的屋子。”

老鸨一聽,上下打量了二人一遭,心道,往常遇見“自帶”的客人,那都是一個打扮得風度翩翩,另一個就卑躬屈膝,奴顏婢膝。有時候還會直接拿鐵鏈将人鎖起來,一路栓着走。

還是頭一回瞧見,兩個人都這般器宇軒昂,風度翩翩的。就是不知哪一個是主,哪一個是奴。但也知曉,這種話問不得,便拐彎抹角地問:“二位當真不用挑幾個倌兒陪着?”

“不用,”洛月明微微一笑,“開間幹淨的……大床房,快去。”

裴玄度很富有,随手丢了一片金葉子,背着手率先上樓。老鸨見金眼開,越發谄媚地将二人往一間空房裏引,招呼着讓人趕緊送些酒水好菜來。

待酒菜上齊,便躬身退下了。

“來,裴師兄,正所謂一醉解千愁,來,咱們喝一杯。”

洛月明主動給他倒酒,心裏卻想着,如此良辰美景,陪在身邊的人要是大師兄就好了。

喝着喝着就喝到床榻上去,就這點小酒花生米,一夜能将大師兄淦個通透,榨幹他身上最後一滴。讓大師兄哭着叫他爸爸。

誰讓大師兄一時心血來潮,剃光了他的毛。就該給點顏色瞧瞧。

雖然說,裴師兄生得也不錯,但洛月明覺得,自己不能像別的年下攻那樣吃相難看,最起碼不能同時腳踏幾條船。

必須要為大師兄守身如玉,否則不就成了傳說中的爛黃瓜攻了?

遂刻意同裴師兄保持距離,生怕自己一個把持不住,再順手将這位師兄也給攻了。

越清規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麽,跟個無頭蒼蠅似的,順着空曠無人的街道,一徑跑出去很遠,才扶着河畔邊的柳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

晚風一吹,這才清醒了幾分。方才那種窒息的感覺,仿佛只是錯覺,很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正欲回山,哪知才一擡頭,眼前一晃,半空中閃出一道亮光,耳邊響着嗡嗡的劍鳴,待再緩過神時,一道白影翩然落至身前。

謝霜華收了長劍,凝眸問道:“清規,你怎麽在此處?”

越清規心神一亂,忙拱手道:“回……回大師兄,我……我睡不着,遂……遂才……”

“溫宗主人在何處?”

越清規聽罷,立馬便知結界被破之事,大師兄已經知曉了,想了想,咬牙道:“在裴師兄和月明手裏。”

謝霜華一聽,蹙起濃眉道:“那他二人在何處?”

越清規支支吾吾,有些說不出口,畢竟去的是那種地方,本就觸犯了門規,倘若再讓大師兄知曉,那事情就麻煩了。

謝霜華見他這副模樣,便知二人去的不是什麽好去處,略一思忖便道:“你若如實說,我便從輕發落。若不如實,通通罰去戒律堂受刑。”

如此一來,越清規哪裏還敢隐瞞,只好如實相告。語罷,又擡眸悄悄打量大師兄的神色。

哪知大師兄神色沉靜,不見喜怒,只是淡淡問他:“是月明的主意?”

越清規硬着頭皮道:“是!”頓了頓,他又急忙解釋,“不過月明只是想給裴師兄出氣,并非是要去那種地方淫……亂。”

話音未落,就聽嗖的一聲,眼前哪裏還有大師兄的身影。

勾欄院裏,酒過三巡,二人皆有了幾分醉意。

洛月明此前覺得裴玄度看着人模狗樣的,從未想過,這厮喝醉了,竟然耍酒瘋!

抱着他的手臂,同他哭訴,當年他是怎麽樣好心,出手去救那爐鼎,又是怎樣好心,将人帶回村子,還給人拿東西吃。

後來又是怎樣親眼目睹親人們的慘狀,又是怎麽被人揪住衣領,按倒在地的。

洛月明聽到這裏,吓了一大跳,暗想裴師兄當年才多大一點,不過就是個奶團子,那些人即便是禽獸,也不會對半大的孩子行那種惡事。

當即就驚愕地追問道:“他們對你,也……也行了那種事?”

裴玄度喝得醉醺醺的,滿面酡紅,同平日裏冷峻刻薄,偶爾還有些淩厲的傲慢截然相反。此刻跟歪風似的,往他身上一倒,抱着他的手臂,紅着眼眶道:“他們殺了我的親人們,還逼我……逼我吃……吃……”

“吃……雞?”

“吃泥。将泥塞入我的口中,想讓我生生窒息而死!”

洛月明:“……”

哦,好吧,他承認自己思想不幹淨,想法又過于清奇。

但當年那些人究竟是怎麽想的,居然要喂這麽小的孩子吃泥?

裴玄度哽咽道:“我當時就說過,有朝一日,定然要報仇雪恨,那些畜牲,賤人……”

接下來,就是洛月明長這麽大以來,從未聽過的髒話。

他都驚呆了,裴師兄居然知曉這麽多髒話,怪不得當初那些人要喂他吃泥,簡直不堪入耳。要是換了旁人,恐怕直接一刀就割了他的舌頭。

裴師兄居然還能活下來,不得不說,也算是大難不死了。

有時候往往活下來的人才是最痛苦的,死人的痛苦只在一瞬,而活下來的人卻要在痛苦中茍延殘喘一生。

洛月明其實也不知道怎麽安慰他,不管換作誰,恐怕都會自責愧疚一生。

恍惚想起原文裏,倘若裴師兄知曉了,他一直以來的救命恩人是大師兄,年少绮夢的對象,包括晚上做春夢時,在夢裏纏綿的人,也是大師兄。

會不會也這般懊悔到喝得酩酊大醉,然後倒在一個平生最厭惡的人懷裏,哭訴着當初種種。

果不其然,裴玄度又道:“原來,當初是大師兄救了我,我一直以為是師尊,我癡戀師尊多年,一直問心有愧,現如今,終于不用再愧疚下去了。”

洛月明:“……”

這傻孩子,年少不知師兄好,現在才懂師兄妙,可惜白菜已遭野豬拱。

四個大字總結:人間悲劇。

哪知裴玄度又痛苦地悲鳴一聲:“這些天,我腦子裏反反複複全是大師兄的好,以前我總覺得他不好,哪哪都不好,心裏眼裏全是師尊,一心一意只為師尊。現如今,我想起了他的好,我想跟他親近,可大師兄……他……他根本不理我!”

洛月明牙疼得想,大師兄都與自己這樣那樣了,生是自己的人,死是自己的鬼,自家大白菜,怎麽能讓別的豬觊觎?

遂好言相勸道:“大師兄有什麽好的?脾氣差,年紀大,長得又醜,又不懂花前月下,在床上鐵定沒師尊會扭,師尊最會扭了,師尊多好啊,如果我是你,我就喜歡師尊!”

裴玄度:“不對,師尊沒大師兄會扭,大師兄好。”

洛月明:“錯,師尊會扭,師尊最會扭了,大師兄不行,哪哪都不行。”

裴玄度不聽勸,搖頭道:“不要師尊,我只想要大師兄。”

行吧,這話沒法繼續聊了。

洛月明霍然站了起來,一腳将人踹倒,借着幾分醉意,破口罵道:“你在想屁吃!大師兄才不喜歡你!”

然後一腳踩住裴玄度的腿,一手捏正他的下巴,随手撈過一壺酒,往他嘴裏一怼,又罵:“喝,喝死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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