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逝世

田一渲坐在車上，她覺得有些平靜，平靜地看着窗外熟悉的景、陌生的人，還有絡繹不絕的車輛，仿佛外界怎樣都與她無關。

可是，平靜很快被打破，她眼淚忍不住地往下流，她擔心，可是她不能任由自己哭泣，她要忍着，因為一切都還不清楚，她不想紅着眼睛回家讓家人擔心。

只是，當田一渲回到家，一直以來最為熟悉的環境就像是最陌生的地方，所有平常都不得見的親戚都來了，他們親切地說：“一渲回來啦。”如同對待久未歸家的孩子終于回家了那般親和，只可惜這是一種憐憫，他們憐憫田一渲才十六歲就沒了父親。

她覺得時間就像在笑弄她，一會兒清晰，一會模糊，她不知道腦海中應該想些什麽，她甚至不知道應該怎麽傷心，因為父親躺在祠堂上，她看見母親在旁邊守着，姐姐也靠在母親身旁。

田一渲至始至終都不敢問，這是為什麽，為什麽父親就這麽躺在鋪着竹席的地上，為什麽他看起來沒有一點血色，為什麽突然就不在了。

周圍的一切都讓她惶恐，而她的雙眼早已哭腫，躺在地上的人這是她的爸爸啊。

旁邊的伯娘喊田一渲快叫叫她的父親，他等她很久了。

田一渲不知所措，她不知道怎麽開口，無助的看向母親，這才喊出來一聲“爸。”

就是一聲簡單的呼喚，田父眼角有淚，卻依舊沒有生命體征，他該多愛這個女兒啊，他始終在等着她，等她從學校考完試回來，他等了她一天了。

只是沒有人敢告訴田一渲，他的父親哭了，因為在大人的世界了怕吓着孩子。

直到現在田一渲仍舊懷疑這一切都是假的，她是從未來來到了這個世界，這個世界是夢，一定是不存在的，她的父親明明還在精神醫院啊，怎會躺在冰冷的祠堂呢？她努力看清楚躺在蚊帳裏那個男人的臉，他只是和父親有點像罷了。

田一渲相信這不是他的父親，這個世界是假的，她忽然覺得自己最該做的應該是安慰媽媽和姐姐，照顧好她們倆。

姐姐是最怕黑的人，一定不能讓她受到驚吓，媽媽身子不好得注意喝水注意休息，不能像之前那樣暈倒了。

田一渲在心裏默念着：“假的，熬過去就好了。”

當天晚上她們和舅舅叔伯在祠堂守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一行人便擡着田父上靈車，一路上好多人在指揮她們要跪着哭，要慢慢爬向田父的棺，要說說話，還要裝住嬸嬸抛出來的大米... ... 田一渲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只是一味的聽着旁人的吩咐，她們拿着一炷香坐在車上，她們說只要香不滅父親就會一路跟着。

田一渲不相信這個世界，直到他們将田父擡進一個房間，大家都站在玻璃前看着，那是爐子啊，裏面的火熊熊燃燒着，他們就這樣把田父送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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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一渲這才哭喊起來，這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可是不該是這樣的，父親沒有死，他應該好好的，為什麽，為什麽你們都要說他不在了，不從火裏出來就真的不在了啊。

在場的親人都為這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動容，她和她的姐姐成了沒父親的孩子，她們明明還沒長大，他怎麽可以丢下她們，怎麽可以不看看她們成家立業。

田一渲原先恨透了父親的不負責任，恨透了他讓母親撐起一個家，更覺得他因為自我的作賤而在精神醫院待了四年，錯過了姐姐的婚禮，錯過了她的大學，可是到最後才發現無論父親如何，他在，家便還是完整的，可是如今他不管她們了，他甚至都要從世界上消失了。

田一渲或許是家裏最董事的孩子，她很少大聲哭喊，很少要求什麽，而今天她幾乎用盡全力在與命運說不，以至于她的姐姐和母親都再無法隐藏起這份痛，苦得不成樣。

最乖的孩子，哭得最是委屈。

過了很久，有人拿着一個裝了骨灰的盤子給她們，舅舅接過，并将骨灰用紅布包起來，放進準備好的罐子裏，這便是她們父親留在這世上的最後姿态。

田母接過罐子，她撫慰兩個女兒，告訴她們沒事的，田一渲的眼淚還是刷拉拉地流，她不能讓母親太過擔心，不能讓母親一個人。

她終究還是摟着田母，扶着她，心裏念着：我們一起回家。

這一路上，田一渲看看罐子，看看香，生怕香火熄滅，生怕他的父親跟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