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男神也有過裹尿布的時候

次日,索德在塞坦尼爾的陪同下到第五重天參觀了林場和紡織工業,回到恒星天時已經是入夜時分。按行程今天會邀請索德到弗林特宮吃晚餐,不過出于禮貌塞坦尼爾還是又問了一遍。

索德看了看車窗外依然明亮的碧藍晴空,心裏頗有點荒謬的感覺,回答道:“我很高興受到殿下的邀請。”

弗林特宮拉于恒星天的正中央,比所有其它建築都高上一截。宮殿外牆全部是純白的玉石,種滿奇花異草的空中花園從地面盤旋而上,錯落有致地把整個宮殿圍在裏面。弗林特宮既是塞坦尼爾的私人住所,也承擔着部分辦公功能。住在這裏的除了一些樞密官之類的熾天使工作人員外,還有上百名貴族身份的管事和侍從護衛,以及一千多名從事仆人工作的四翼平民。

由于經常舉行各種規模的宴會,弗林特宮共有兩個宴會廳和三個餐廳。前一天晚上舉行晚宴的宴會廳是最大的,另外還有一個稍小的可容納一百人左右。兩個餐廳在二樓辦公區域內,一個裝飾最為華美,用于宴請重要人物,另一個是日常招待使用。最小的一個餐廳位于三樓的生活區,是塞坦尼爾平時私人用的。

塞坦尼爾帶着索德往二樓的餐廳走,剛上了樓梯,就碰到路西斐爾迎面過來。路西斐爾穿着一身法師袍,金色的頭發垂在肩頭,手裏拿着一本厚厚的硬皮書,看來是剛剛練完魔法。見到塞坦尼爾,他高興地叫了聲“老師”,又看到他旁邊的索德,愣了一下後馬上把手放到胸前鞠了個躬,“索德陛下。”

索德點頭回禮。塞坦尼爾介紹道:“這是我的學生路西斐爾。”

路西斐爾直起腰,好奇地打量索德說:“索德陛下和畫像上很不一樣。”

索德笑道:“是嗎?怎麽不一樣?”

“比畫像上的好看很多,而且也更有氣勢。”

索德笑得更開心,“謝謝閣下的誇獎。”

路西斐爾也跟着笑,然後轉向塞坦尼爾說:“老師,你們是去餐廳嗎?我就不打擾兩位了。”向索德欠了欠身說:“祝陛下今晚愉快。”說着讓到一邊。

弗林特宮的主廚手藝很好,菜肴很精致,食材和色彩搭配也堪稱完美。席間塞坦尼爾輕言細語地和索德談些閑話,按說是很惬意的晚餐了,只是靠牆侍立的十幾個侍從和兩人中間隔着的幾米長的桌面大大降低了适意的程度。等到湯和頭菜都撤下去,第一道主菜上來,侍從再次送上裝着摻過香料的水的淺水盤和毛巾時,索德終于忍不住問:“殿下,您平時都這樣嗎?”

塞坦尼爾愣了一下,“什麽?”

“嗯……感覺……冷清了點。”索德适時找了個理由。其實剛才說出口索德就後悔了,他并不想表現得像個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說到用餐禮儀,魔界自然也有一套,不地跟眼下的繁瑣比起來,那真是天上地下的區別。在這種氣氛下吃飯,難道不會消化不良嗎?這兩天他和塞坦尼爾之間沒有了和談時那些尖銳的問題,相處感覺很融洽,讓他偶爾有種回到過去的錯覺,所以脫口就把心裏的想法說出來了。

塞坦尼爾倒沒有察覺他的糾結,在淺盤裏洗過手,拿毛巾擦幹,笑說:“平時的話路西斐爾經常會陪我吃飯,雷米爾、拉斐爾他們有時候也會過來。不過因為陛下是貴客,我不敢随便召人相陪。如果陛下希望熱鬧一點,路西斐爾現在就在弗林特宮,我可以叫他過來。”

“那倒不必了。”索德頓了頓,又補上一句:“這樣打攪他們不好。”

“好的。”塞坦尼爾點點頭,說:“我很抱歉。”

“沒什麽。”索德不想再談這個,索性換了個話題:““路西斐爾閣下是您的學生,将來肯定會成為大天使吧?”

說到路西斐爾,塞坦尼爾的眼睛就亮了,就像父母說到自己引以為傲的孩子時一樣。他點頭說:“應該是這樣。不過倒不是因為他是我的學生,大天使的選拔中天賦的力量是很重要的部分。路西斐爾的法力很強,将來他很可能超過我成為天界最強的天使。”

索德有點奇怪地看他一眼,“殿下似乎一點也不擔心?”

“擔心什麽?”

“您不擔心他将來會取代您的位置?”

塞坦尼爾倒愣了一下,“為什麽要擔心?如果他比我合适,我不介意讓位給他。”

索德把手裏的毛巾遞給身邊的侍從,像看怪物一樣看了他一陣,自言自語一般說:“我今天算是知道什麽是真正的天使了。”

塞坦尼爾笑起來,“路西斐爾是我的學生,我當然希望他将來的成就可以超過我。”

索德呵呵笑了聲,拿起刀叉切盤子裏的肉,過了一會擡頭說:“如果不是知道殿下還沒有結婚,我幾乎要以為路西斐爾閣下是您的兒子了。”

塞坦尼爾的神情莫名變得有點尴尬,說:“他從小就由我教養,陛下要這麽說也可以。”

索德倒沒注意他的奇怪反應,問道:“殿下喜歡男孩還是女孩呢?我是說如果殿下結婚的話。”

“……我還沒想過這個問題。”

“也是,像殿下這樣完美的人,要找到結婚的對象肯定不容易了……說來奇怪,你們的幾位大天使似乎也都還是單身啊?”

塞坦尼爾示意侍從為索德加酒,自己端起水喝了一口,“不說我們,陛下您還不是單身嗎?你也該早日娶一位王後,為魔界生下繼承人才好。”

索德一攤手,“我不覺得有那個必要。女人有時候挺可愛,有時候也麻煩得很,高興的時候在一起玩玩就好,說到結婚還是免了吧。至于說小孩……我可沒有殿下這麽好的耐性,我一想到小孩就覺得頭疼得很。”

塞坦尼爾輕笑出聲,“陛下真是很直爽。”

兩人閑談中晚餐結束了,也算賓主盡歡。塞坦尼爾把索德送上回科西特斯宮的馬車,又和薩麥爾讨論了一下明天的行程,準備去處理今天送來的文件時侍從告訴他路西斐爾還沒有回去,在等他。

這時已經很晚了,早過了路西斐爾平時休息的時間,塞坦尼爾不知道他是不是有什麽重要的事,忙趕到書房,卻發現路西斐爾已經在沙發上睡着了。

他縮成一團歪在沙發角上,可能由于姿勢不舒服,小臉微皺着,手裏還抱着那本厚書。

塞坦尼爾放松了腳步,低聲吩咐侍從送他回去。侍從上前打算把他抱起來,剛剛碰到他,他就醒了。孩子揉着眼睛坐起來,看到塞坦尼爾,馬上露出高興的神情說:“老師你來了。你還沒有檢查我今天的功課,嗯,還有昨天的。”

他臉上在笑,眼神還是迷茫的,仍在半夢半醒的狀态。塞坦尼爾心裏一疼,過去蹲下扶住他的肩膀,柔聲說:“今天很晚了,你先回去休息,明天再說好不好?”

“不要。”路西斐爾把書丢下,抓住他的手把腦袋靠到上面,“老師你就陪我一會嘛,我都兩天沒有看到你了……”說着聲音模糊起來,像是又睡過去了。

塞坦尼爾摸摸他柔軟的金發。路西斐爾的家在恒星天的北面,離得并不近。現在已經快半夜了,送他回去折騰一番的話,他今晚肯定睡不好了,可讓他留下來過夜好像也不合規矩,但是……看着靠在自己手臂上的小腦袋,塞坦尼爾實在不忍心把他推開。算了,就再為他破例一次吧。

把這孩子抱起來,塞坦尼爾往卧室走去。他一動路西斐爾就又睜開眼,看到抱着自己的是老師,他才又閉上眼。

卧室裏的窗簾拉上了一半,床已經鋪好了。塞坦尼爾把路西斐爾輕輕放到床上,又去脫他的衣服。寬大的長袍很容易就脫下來,路西斐爾身上剩了件白色的柔軟內衣,被塞到被子裏。安頓好了他,塞坦尼爾正要走,卻發現手上一緊,原來袖子被路西斐爾拉住了。他無奈地一笑,彎下腰在路西斐爾耳邊輕聲說:“你先睡,我要去沐浴,一會就回來。”

“嗯,要快點……”路西斐爾嘟嘟囔囔地說着放開了手。

“好的。”塞坦尼爾把他的手放到被子裏,又在他身上輕輕拍了兩下才走。

等他回到書房看完了大天使們的送上來的報告并沐浴過後再回去,路西斐爾已經睡熟了。他的小臉睡得紅紅的,金色的頭發鋪散在枕頭上,被子被蹬開了一半。塞坦尼爾躺上床去,幫他把被子蓋好,路西斐爾一翻身,滾過來抱住了他的手臂。

塞坦尼爾不習慣睡覺時被人這樣抱着,動了動發現弄不開他,也就算了。他沒有帶孩子的經驗,不知道小孩子睡覺時是不是都要抱着東西,反正就他和路西斐爾睡的兩次來看,這孩子總是要抱着他的手的,說起來上一次已經是快十萬年以前了……

那一天他被父神叫到聖殿,發現父神的腳邊有一個小小的嬰兒。他白白胖胖的像一團雲彩,腦袋上還只有一層顏色極淡的金色茸毛,正趴在神腳上抓着他的衣服想往上爬,六只小翅膀在背後撲騰着助力,那些翅膀并不像別的熾天使一樣是潔白,而一種似金非金,似銀非銀的顏色,仿佛在表面覆着一層幻光。

神不耐煩地挪了挪腳,這個小天使卻并沒有被吓到,仍孜孜不倦地嘗試着,并且有往神的衣服上塗口水的趨勢。

塞坦尼爾知道神雖然寵愛熾天使,卻并不喜歡他們幼年時比較缺心眼的狀态,忙上前把小嬰兒抱過來,問道:“父神,這是你剛剛創造的熾天使嗎?”

小天使發現眼前沒有了他喜歡的軟軟的布料,不高興地扁了下嘴,卻又馬上發現現在抱着他的這個人身上有種他喜歡的味道,便馬上把神丢到一邊,撲到塞坦尼爾懷裏,短短的手摟住了他的脖子。

神說:“他叫路西斐爾。我想把他交給你教導。”

塞坦尼爾有點驚訝,不由重複了一句:“給我教導?”熾天使們不像普通天使要到幾歲時才會比較明白事理,他們在被造之後很短的時間內就會具備對這個世界的基本認識,所以也不需要成年同伴的時刻看護。一般來說熾天使被造後都會被交給靈智之堂的院長,在恒星天分配到府邸,配有早已選拔好的仆役照顧他們的日常生活,此外他們需要到靈智之堂學習進一步的知識。天界形成幾千萬年來,神造過幾百個熾天使,一直都是這個模式,從來沒有過哪個小熾天使被指定給哪個成年的同伴教導的。

“是的。你不需要一直帶着他,基本的知識他也可以去靈智之堂學習,我希望你每天抽出一點時間來教導他,特別是磨練他的性格。”

“是,我知道了。”雖然還是不了解神的用意,塞坦尼爾天性中對神的服從仍讓他恭順地答應了。

抱着路西斐爾回到恒星天,塞坦尼爾吩咐自己的宮廷主管迪亞去落實路西斐爾的府邸的問題。迪亞很快就回來了,回報說路西斐爾的府邸被安排在恒星天北面,仆役們已經過去了,正在打掃,今天可能來不及了,今晚院長可以接路西斐爾去他家休息。

這種情況雖然少見,但也不是沒出現過。畢竟神創造熾天使并沒有什麽規律,完全是心血來潮,就算院長準備得再周全也有顧不上的時候。

塞坦尼爾看了眼趴在對面沙發上的路西斐爾,對方正眼巴巴地盯着他。剛才要把他放下時他就鬧了一陣,小胖手緊緊抓着塞坦尼爾的衣服不放,塞坦尼爾向他解釋了一通自己有工作要做後他才勉強放了手。如果今晚把他送走,他恐怕又要哭鬧了。算了,反正他的府邸也沒有準備好,今晚就讓他留在這吧。

處理完一天的工作,到了晚上睡覺的時候,侍從們放下窗簾和床帳,悄悄退出去。路西斐爾含着一根手指頭,睜着湛藍色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床頂的油畫,一點睡覺的意思都沒有。塞坦尼爾把他的手指頭拿出來,摸摸他柔嫩的臉說:“現在是睡覺的時候了。”

路西斐爾臉上露出困惑的表情,想了一會之後像是終于找到了睡覺這個詞的定義,拱到塞坦尼爾身邊,伸出兩只又胖又短的手臂抱住他的手臂,閉上眼睛不動了。

塞坦尼爾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也許這是小孩的習性,要抓着什麽東西才會比較有安全感?不過一個軟軟的小肉球靠在身上的感覺并不讨厭,便也閉上眼睛睡了。

第二天很早路西斐爾就醒了,在被子裏拱來拱去,又爬到塞坦尼爾的胸前,用胖胖的小手拍他的臉。塞坦尼爾被他弄醒,把這個有點份量的肉球從胸前移下去,問:“這麽早就醒了?你想做什麽?”

路西斐爾把手往帳子外面一指。塞坦尼爾明白了他的意思,昨天回來路西斐爾就表現得對花園很有興趣,但是塞坦尼爾有公事要辦,讓侍從帶他出去他又不幹,最後只得作罷,看來他今天還惦記着這事呢。

塞坦尼爾坐起來掀開帳子,“好吧,不過我們現在也沒時間出去,我們就在窗戶邊看一看好不好?”把路西斐爾抱起來,走到窗邊拉開窗簾。

金色的陽光湧進室內,也帶進來清新涼爽的空氣。路西斐爾看着窗外盛開的大片玫瑰和百合,開心地“格格”笑起來。

塞坦尼爾抱着他從一個窗戶走到另一個窗戶,從不同角度看着外面的花草。路西斐爾突然用手指戳了下他的臉,說了兩個字:“殿下。”

塞坦尼爾笑起來。昨天下午路西斐爾一直跟他呆在書房,聽到大家說得最多恐怕就是這個稱呼,難得他第一次開口說話就很标準,一點也沒走音。他摸了摸路西斐爾頭上一晚上就長出來不少的柔軟金發,誇贊道:“路西斐爾真厲害,這麽快就學會說話了。不過你不用這樣叫我,你可以叫我‘老師’。”

路西斐爾眨了眨眼,開口:“老——西……”

塞坦尼爾想笑,但顧及到路西斐爾的自尊心,又忍住了,糾正道:“是老——師。”

路西斐爾發現了自己的錯誤,似乎害羞了,一扭身子撲到塞坦尼爾的肩上,把腦袋埋到他的頸窩裏不出來了……

回想着往事,塞坦尼爾臉上帶上了笑容,這些事似乎剛剛才過去不久,那個可以一只手就托在臂彎裏的孩子就已經長大了。他側過頭去,看着路西斐爾安靜的睡顏,也閉上了眼。

魔王的訪問仍然在繼續。應魔界的要求,訪問期間并沒有安排太多活動,在不緊不忙地花了三天時間參觀了幾所學校,礦區,觀看了一個演出,出席了一個開幕典禮之後,剩下的幾天行程全是空白。

“這麽說,明天我們并沒有特定的安排了?”塞坦尼爾拿着薩麥爾遞上來的空白行程表,表現出一點詫異。

“是的,殿下。”薩麥爾也有些窘迫,“我和他們溝通過,說這樣不符合外事禮儀,但是他們堅持如此,說到時候随索德陛下的興趣再定更好。我也向他們解釋過這樣的話會給我們帶來很大的不便,可是……殿下您知道,魔族們并不怎麽講究禮儀……他們好像認為殿下出門就和他們到自家後院散散步那樣簡單。”薩麥爾的耐性顯然已經被磨得差不多了,竟然直接抱怨起來。

塞坦尼爾笑了,安慰他道:“好了,沒關系。我明天會和索德陛下商議。你也辛苦一天了,回去休息吧。”在他看來,除了之前談判時的一些不可避免的不愉快外,索德本人并不難相處,他風度很好,言談也很風趣。甚至如果他願意,也可以讓最嚴苛的禮儀學家也挑不出一點毛病。問題是他常常不按常理出牌,就是這點讓一向重視禮儀規範的天界頗為頭疼,然而這樣的率性倒也有點讓人羨慕呢。

“我會讓所有可能有關的人員明天清早待命,随時供殿下調遣。”薩麥爾顯然很內疚,盡力彌補着,“我先退下了,殿下也請早點休息。”

本來約好了第二天一早和薩麥爾去科西特斯宮,然而在塞坦尼爾起床不久還在沐浴的時候,就有侍從來通報說索德陛下來了。塞坦尼爾對他這種行為也早已不感到奇怪,很淡定地吩咐道:“請陛下在會客廳稍等,我馬上就去。”

從浴池中起來,侍從為他擦幹身體,披上晨褛,返回寝殿更衣。

浴室到更衣室的走廊并不長,一面繪着以神開天辟地為主題的彩色壁畫,一面是十二扇直開到頂的落地窗,外面是花木繁茂的空中花園。明亮的光輝從窗外照進來,大理石的地面瑩亮如鏡,倒映着壁畫、繁花以及行走在其上的天使,如一副清淡隽永的流淌畫卷。這段路他們每天都會走幾次,太過熟悉和程序化,以至于當裏面出現一抹突兀的黑色時,大家一時都失去了反應的能力。

看到站在落地窗旁的索德,塞坦尼爾先是微睜大了眼,随後颔首為禮:“索德陛下,早上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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