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教主

東方不敗先走了一步,等到衆長老都散去之後,居然又折了回來。

他找到那間熟悉的屋頂,思索了片刻,推門進了那間屋子。

這男人的屋子裏,飄着淡淡的梅花香氣,卻沒看見有半枝梅花。

他在算賬麽?

東方不敗緩步走到案桌前,一盞油燈照着桌上方寸,這賬單,是他在江南的生意吧,他寫的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

東方不敗看不懂那些符號,但看得出他字的好壞,說實話,真不怎麽樣。

确切的說,和東方不敗想象中的不一樣,他以為應該字如其人,一樣飄逸溫潤,一樣含笑脈脈。

但也很好,他的字一筆一劃,很踏實。

如果是這樣字如其人的話,也不錯。

他頓了頓神情,此時心緒就像跳動的燭火,開始不安起來,可比肩缭繞的淡淡梅香,又讓他心安。

不能這樣下去,他心中是這樣告訴自己的,如此矛盾。

強大如他東方不敗,如今竟想拔腿就跑,他倏地站起身,想走的那一瞬,門開了。

東方不敗正回身,心下不禁一驚。門外人見到是他,竟也沒有詢問他為何在此,那雙眼看到自己時,滿滿的都是喜悅。

東方不敗忽然安下心來,卻又旋即想到,若蘇是知道了自己是東方不敗,恐怕…呵……

“許久不見了。”我一臉欣喜的走過來,“看到我留在房上的紙條了麽?”

東方不敗一邊答:“看到了。”一邊暗暗開心,剛剛的猜測都抛到了腦後,因為他看到了他眼中的驚豔,沒有一點鄙視和質疑,果真,他的樓命名為绡紅樓,他是喜歡紅色的吧。

東方不敗又問道:“江南的生意,還好?”

我只顧着心中驚訝,他如今美的簡直不像話,膚若凝脂有點誇張,但是也差不多了,尤其那雙眼,風起眉梢綿綿脈脈,頭上簡單的梳了一個髻,烏發錦緞一般鋪順在紅服上,他的氣質被這紅宣揚得淋漓盡致,卻又不唐突,直叫人移不開眼……

之前他素白衣衫只覺清冷高貴,如今卻多了些婉顏妩媚…

等等…

我急忙安耐住自己跳動不已的心髒,這都是形容男人的詞麽!我是怎麽了!好吧,我知道自己是怎麽了,但…讓他看出來會生氣的吧。

“你…”他擡眼看我,我心下悸動不已,急忙移了視線走上前去看賬本,道:“我沒事。”

可能這句語氣太過冷清,他一時沒有說話。

東方不敗在我身後默默垂首,他還是覺得有些奇怪的吧,連話語都不複柔和……也是…怎麽可能不奇怪…

我忽然張大了眼睛,有一絲猜測劃過腦海,之後鋪天蓋地的張揚開來。

和他過往的種種忽然在眼前閃過,排列,又分散,聚集。

他武功高強,高到次次來童百熊的府邸,都沒有人發現。

他第一次來的時候,楊蓮亭在此住宿。

他的紅衣…容貌…不喜言語的脾性。

還有,他從不曾告訴我他的名字。

不會吧!!我激動的手都有些顫抖,只好緊緊攥住衣袖。

他卻在我身後淡淡說道:“告辭。”

我甚至一瞬間就知道他在想什麽,那告辭中的失望那麽明顯。

“別走。”我急忙回身挽留,顯得有些唐突。

他看我時有些閃躲,又有些狠烈。

我此時是如此确定我自己的心思,就是他啊,就是他。

我自動忽略了那眼裏的冰冷,上前一步,卻不知接下來如何動作。

可怎麽…有血腥味…我對味覺特別敏感,如果一個屋子的空氣不是我喜歡的味道,我寧可不待。

他垂眸,眼底有些猶豫,可嘴上還是斬釘截鐵的道:“府上有事。”

我問他:“你是不是受傷了?”

東方不敗眼底閃過一絲絲光彩,好像暗暗裏恍然大悟的樣子。

他是忘了自己受傷了?……

我有些無奈,又着急問他:“哪裏傷着了?給我看看!”

東方不敗望着眼前這人,他好看的眉宇出現了一條褶皺,他是在關心自己麽…

我心想,自己太着急了,關心則亂,于是放緩了語氣道:“不要胡思亂想了好麽?告訴我,哪裏傷着了?”

東方不敗抿緊了嘴唇,盯着面前人肩膀上得暗紋看,一個字:“腿。”他知道自己在胡思亂想…這人溫柔的語氣讓他挪不動腳步。

我拽過他按在床邊,走了兩步覺得不妥,于是回頭囑咐道:“不許走聽見沒有!我去拿金瘡藥。”

看到他微微點頭,我才以從未有過的匆忙沖了出去。

東方不敗坐在床邊,握了握袖中金瘡藥,深深思索。

如此下去,他早晚會知道自己身份…

如果現在一走了之,正好可以了斷這段不堪的情。

我手忙腳亂的在一堆瓶子裏找金瘡藥,記得就放在這的。

東方不敗,原來我們早就相識了,怪我遲鈍了,早就該想到,這天下如此風華的人怎麽可能随随便便就來一個。

找到了!

我抓起白磁瓶,轉身往回跑,連門都忘記關。

我是慌張的,也是害怕。

如果我就是笑傲江湖中楊蓮亭的角色,對于那視愛成癡的人,我不想讓他傷心,一絲都不想。

我推開屋門,想喊出他的名字,可是不行,他還沒有告訴我他是東方不敗,這樣冒失會讓他生疑。

可是房間,是空的。

我感覺心中像一下子被抽空了一樣,抓着金瘡藥,在床前站着,平生頭一次手足無措。

你不是答應了,不會走的麽…

堂堂教主怎麽能說話不算話…

也是啊,可能在你心中,我就是個一起喝酒的人,而已。

我把金瘡藥放在床邊,心中忽然酸澀,就像被搶走糖的孩子,委屈而無法言表。不,是我想給那孩子一顆糖,而他沒有要。

我頭上,房瓦被揭開一條縫隙。

東方不敗蹲身在房頂,他看着屋裏黯然失色的人,指甲狠狠嵌進手掌,決然離去。

一路飛馳,他在逃。

伴着刺骨的冬風,他不在乎。

他只不要這無端的動容,無果的情。

一團烈焰在夜幕中隐沒,東方不敗倚着百年的榕樹,緩緩擦幹酸澀的眼睛,在眼淚還沒流出來之前。

誰說天下第一不會流淚,只是沒想到他自己都不允許流淚,如果一定要流點什麽,那就流血吧!

他眸光明滅,在夜幕下閃爍,卻不過半刻鐘,便又是一副傲然天下的模樣——他的模樣。

本就注定沒有結果,那就不必涉足深陷。

“教主,上官雲逃往京師方向,屬下正在帶人追捕。”

東方不敗玉帶束冠,氣場難得的寬和,含笑道:“本座做了什麽?他為何要逃?”

桑三娘出列道:“教主料事如神,所猜所想斷然無錯,上官雲真的暗中聯絡任我行。”

提到任我行,東方不敗的笑容似乎又大了一些。

東方不敗緩緩站起身,成百教衆便都屈膝跪下。

楊蓮亭微笑着給他披上潔白裘袍,東方不敗眉眼如絲,轉身離去邊道:“傳本座口谕,活捉上官雲。”

“本座要好好和他,敘敘舊。”

衆人齊聲跪拜:“東方教主,文成武德,千秋萬代,一統江湖。”

震天叩拜聲中,他轉身笑得猖狂,眉眼中泛着口號中一統江湖的野氣,這叩拜,他接受的理所當然。

楊蓮亭看着他意氣風發的樣子,也跟着笑起來。

走到後山,他輕輕問他:“教主早上就沒用膳,現在可餓了?”

東方不敗看不出什麽表情,淡淡道:“楊總管未免管得寬泛。”

楊蓮亭并未像其他教衆那般,經不起這個天下第一人的一點玩笑,他只笑道:“屬下不敢,那,屬下先告退了。”

但他也不敢再多待下去,畢竟教主心思難測,自己也要小心翼翼的。

他一直以為自己能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是因為他眼裏看得明白,懂得什麽時候說話,什麽時候抽身。

其實全錯。

東方不敗不再理會他,只是轉過身離去時,眼中有莫名的失望。

他們之間的隔閡,是山川湖泊那麽寬廣,因為在楊蓮亭心中,他始終是主,他始終是仆。

他的甜言蜜語,只是出于讨好,為求自保罷了。

東方不敗步步走向後山竹屋,輕輕震去石桌上的積雪,露出一套酒具。

楊蓮亭的心思,他都明白,只是不想戳破。

捏起凍得冰涼的小酒杯,是不同于那一套翠綠的一只,它潔白,杯底有一抹點紅,紅的那麽觸目驚心,但是沒有人會覺得不美。

這杯子的主人有一套的,如今少了這一只,四角不齊全了。

“屬下參見教主…”

來人好突然,這後山是禁地,沒有東方不敗的命令,不得進入!

東方不敗殺意頓顯,穩立石桌旁,寬袖一揮一道勁力不知用了幾成功力,不遠處雪地上已經血肉模糊的一片。

連一聲慘叫都沒有,大雪紛然飄落,蓋住了那不應景的紅。

東方不敗把瓷杯收進袖子裏,修長的手指包得嚴嚴實實,轉身走進竹屋。

或許他正在思念的時候,見不得別人打擾,就算不可能洞悉到他的心思也不行。他怎麽會允許別人知道,東方不敗的種種心思!

因為如此,就落下了個嗜血成性的罪名,從此他喜怒無常,動辄殺人,整個江湖聞名喪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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