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唯相知不苦

辛苦最憐天上月,一昔如環,昔昔都成玦。

若似月輪終皎潔,不辭冰雪為卿熱。

平一指看了看即将大亮的天光,開好藥方,強忍住哈欠,道:“教主,這位公子沒有大礙,只是失血過多,一時半會兒也醒不來。”

他也不用說太多,這點小事其實教主都明白,根本沒必要叫自己來。

東方不敗點了點頭,還算客氣的讓他回了。

“綠依,把那株雪蓮給平一指送去。”

綠依應聲稱是,心想平大夫這回可要樂開花了,教主真舍得。

東方不敗一揮袖,把竹屋門緊閉。

靜靜坐在床邊看他,床上人緊閉着雙目,雖然臉色蒼白,可是好看得緊,嘴角那一抹似有似無的笑容,讓東方不敗移不開眼。

這人,一點武功都不會就敢闖黑木崖,當真不把日月神教放在眼裏啊。

這麽想着,東方不敗卻柔和了眉梢,三年了,他倒是沒什麽變化。但绡紅樓是經他一手建起來,這點他倒是沒想到,從前談話間只道他獨到,卻不想他也有心江湖。

想到他是為什麽來這可能要命的地方,東方不敗就沒了笑意,觸碰到真心和情感,他總想的是退縮。

可這人,連退路都不給。

“樓主去哪啦?”

“黑木崖。”

“什麽?”齊餌一拍桌子:“他去那幹嗎!?”在她心裏,黑木崖是死神住的地方。

齊一悠哉的喝着茶:“小二,坐下吧,輕松些。”

齊三推門進屋,默默道:“我見到東方不敗了,主子被他帶走了。”

這回換齊一有些驚訝了:“你…”沒跟着主子,出事怎麽辦…

齊三三個字打回了他後半句話:“跟不上。”

三人不約而同的陷入了沉默,跟不上?東方不敗真如傳言那麽厲害!?不過想讓齊三形容一下東方不敗有多厲害,怕是不可能了,這家夥沮喪還來不及呢。

沉默過後齊三道:“主子讓把牡丹亭清清接過來,照顧好童百熊。”

齊一恩了聲,道:“我回樓裏了。”想來那東方不敗和蘇是是舊識,應當不會怎麽樣。

“大哥。”齊餌忽然想起:“大哥,嵩山發來請帖,關于月後的武林大會。”

“等樓主回來商議。”

“好。”

“哦!!”我沙啞的長長哦了一聲,吐了吐舌頭。

這藥,真是神苦!苦絕了!

綠依在一旁很無奈,看着我嫌棄藥苦,又锲而不舍的一次次湊近藥碗。

“公子。”她終于開口了:“一次喝完就沒那麽苦了。”

我沖她弱弱的笑了笑:“沒事沒事,我慢慢喝。”開玩笑,這麽燙一次喝完!照顧下病人行不行啊!

我舒了口氣問她:“你們教主呢?”

綠依還挺友好的,回答道:“教主此時應該在承德殿。”

“這麽急着找本座,本座欠你錢麽!”人未到聲先到,還是淡淡的語氣。

綠依應聲退下。

我擡眼看,東方不敗出現在門口,一襲紅裏白衣,發髻高束。

看他神情輕松的樣子,我默默笑了笑道:“是欠我點什麽。”

知我話裏有話,他也不惱,走近了看了看藥碗,勾唇笑道:“怕苦?”

我擡眼看他,被那好看的笑容勾住了視線,捧着藥碗也笑了起來。

東方不敗根本忍不住嘴角的笑意,可被我那樣盯着又不自覺閃躲,就偏了眸光,一伸手遞給我一小包什麽。

我打開一看,是蜜餞。

心中一片動容,東方不敗,你這麽縱容我,那就別怪我咬住你不放了。

屋內一股其樂融融的氛圍。

有些人有些心緒,根本無需多說,你一笑我一應,就都明了。

現在我相信,三年間的思念,他有在回應我。

這樣冒險相見,是值得的。如果一段感情的開始總要有人緊追不舍,總要有人先邁一步,我願意那個人是我。

我悶頭喝了一口惡苦的藥,擡頭拍拍床邊,笑道:“坐。”

他有些猶豫,但是很不猶豫的坐在我腿邊。

他問我:“若我昨晚沒去,你當如何?”

“再來喽。”我故作輕松的回答,笑道:“你這麽久不來找我喝酒,我都快悶死了。”

東方不敗抿唇低眸,含笑不語。

我當下心中各種沖動,該有的不該有的都有。

東方不敗,你知不知道你坐在我身邊,這麽近,只低頭淡淡一笑,我便覺得,什麽都值得了!

“教主,屬下楊蓮亭求見教主。”

這聲音一響起,我……我簡直想罵人!臉色一定都不好看了。

然後東方不敗就取外間見楊蓮亭,我清楚的聽着楊蓮亭一口一句:吃了沒,睡得可好,天氣涼了要加衣服,教中事務不用煩心,要提防屋裏的我,那人沒安好心之類之類!

卻一直沒有聽見東方不敗的聲音,直到楊蓮亭走出竹屋,都沒有聽到東方不敗的聲音。

待他返回屋子,神情一絲閃避,我就知道他在想什麽,楊蓮亭和我,是兩個勢必不能共存的矛盾體。

他猶豫似有話要說,卻始終無法開口,我也知道這層窗戶紙勢必要我親自捅破才行。

不過在這之前,我要先掃除障礙!一切讓我憂心的,讓他危險的,一一掃除。

想歸想啊,實施起來才知道這有多難,困難到可能我都無力反擊。

在黑木崖養了四五日,各路湯藥補着,還見到了平神醫。

那老頭當真怪癖,好像看我不太順眼的樣子,可聽到院子裏有人說我壞話的時候,又義不容辭的加入反駁,卻拒絕我的套近乎……

“蘇公子,請飲了這杯酒吧。”

楊蓮亭端起酒杯,我只好随着他端起杯來。

周圍一屋子人都應聲來敬我,他們身形健碩,眼睛裏隐藏不住的精光,都讓我渾身不自在。

見我遲疑,楊蓮亭搬出東方不敗來壓我:“蘇公子,這頓酒,可是教主吩咐請你的,公子務必給面子啊。”

我看了他一眼,這是我認識他以來,第一次認認真真的看他一眼。

=======

自己吃完午飯,閑來無事在竹林裏散步,雖然是冬日,陽光倒是大好,也沒有風,算是好天氣。

東方不敗幾日都在竹屋,縱使離開也不會太久,可今日一大早就不見了人影,綠依也不知所蹤。

就剩我一個人。

為何有種不詳的預感。

====

沒錯,預感不詳的很準,我來赴了一場鴻門宴!

如今騎虎難下。

這杯酒喝下去,不知會幾竅流血的死去。

不喝?周圍這些劊子手又豈會放過我?!

楊蓮亭以東方不敗的名義宴請我,就算我死了,賬會算到東方不敗的頭上。

好算盤!

只是我沒想到他的計,怎麽算都是他贏!

如今我有兩條路!一:窩囊的死去。二:同歸于盡。

怎麽想都是二劃算,起碼楊蓮亭死了,沒有人再去拖累東方不敗!

我其實緊張的要死,但還是裝作不知情的站起身,朝楊蓮亭走去。環視四周,只有他桌上放着的酒壇可以充當利器。

我走到他面前,他依然悠閑的坐在榻上。我舉杯示意敬他,他仰頭一飲而盡,就在這一瞬間,我抄起酒壇子朝他頭上砸去,随即看見了血!

他叫都沒叫一聲,暈了過去。

周圍大漢卻沒有殺過來,都紛紛下跪。

當‘參見教主’的聲音響起時,我正拿着酒壇的殘骸,驚魂未定。

他并未說什麽,只是走到榻前,輕喚了聲:蓮弟……

此時此刻!

我好恨,恨的不是楊蓮亭,恨我自己不夠奸詐!中計!一而再再而三的中這個小人的計!

他抱起楊蓮亭走了,我就像個局外人,罪魁禍首。

他至始自終沒有看我一眼,卻比責罵來的更加難受,因為我看出他擔憂楊蓮亭,是真的擔憂。

我不得不重新審視這裏的一切。

包括我高看了東方不敗對我的感覺,似乎我在楊蓮亭處節節敗退,他卻絲毫沒有一個眼神來安慰,至少告訴我這些陰謀他是知道的,或者他是站在我這邊,但都沒有。

未免有些失望傷心……

入夜,我凄涼的坐在竹屋房頂,天氣冷,冷不過此時的心境。

沒過多久,他來了,還有一壺好酒。

我是不是應該表現的雍容大度?就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和他喝酒聊天。

如果我這樣,那是因為我自以為我們之間有默契,可此刻,我不知道那默契是不是我杜撰出來的。

我站起身來,保持清醒。

他坐在旁邊,我不看他,他也不動,安靜的就像沒這麽兩個人。

半響,他似是輕嘆了口氣,問道:“為何不找我解釋?”

他若一直僵持還好,這一問,我卻撒開了所有的氣,只剩下一點委屈壓在心頭,我說:“你若相信,我便不用解釋。”

“我自然相信。”

沒想到他回答的這麽幹脆,我忍不住笑了。

他這會兒把酒杯遞給我,我坐到他身邊,沒收了兩個杯子。

“東方。”老早就想這麽叫他了,今晚不知怎麽有種豁出去的意味。

他只瞧了我一眼,不說話。

我問他:“東方,你什麽時候…認識的楊蓮亭。”

他自然明白我問的什麽意思,直言不諱道:“兩年前。”

那麽,我笑了,楊蓮亭,我的确比你認識東方要早。

“東方。”我微笑着看他,月色下,他眸光明亮。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麽,牡丹亭,也是這樣明亮的月光。”

東方不敗此刻的目光,其實比這月色還要柔軟,他自己可能不知道,面前這個男人,已經印在了心裏。

不是刻在心裏,刻骨銘心一般都是疼的,而這個男人,從未讓他有過一絲疼痛,他的堅持,他的失落,他有點幽怨的目光,都讓東方不敗動容…

東方不敗直直望向那雙眼裏,那裏面有自己追求的感覺,他問:“你到底想說什麽?!”

不顧他掙紮,我輕輕握住他的手道:“如果江湖這趟渾水,需有個人陪你一起走完,我想這個人是我。”

他笑了,笑容不複冷冽,他說:“你哪來的自信,一介書生不去考取功名,卻要和本座闖蕩江湖?”

我任他取笑,因為那眉眼間沒有絲毫玩樂意味,他聽進去了我的話,并且,沒有掙脫我的手。

他笑得肆意,我們談天說地,說江湖人事,說朝廷官場,很多觀點不約而同又一拍即合。

最後,他說我很聰明,姑且帶着我一起闖蕩江湖,但若犯了錯,休怪他無情。

我道:“是,多謝教主收留。”我明白他的意思,所謂犯錯的含義,我懂。

從屋頂下來,東方不敗一直緊攥着被握過的那只手,他走的穩當,心中卻風起雲湧。

“東方。”我叫住走到門口的月白身影,他停住,轉過身看我,目光有些迷離。

東方不敗看着那人越走越近,似乎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他腦中有些空白,不知他要做什麽……

接着卻被擁進了一個禁锢的懷抱,蘇是在他耳邊說:“東方,一生與君擦肩,一次足矣。”

那人在身後摸自己的頭,像哄小孩子似的。

東方不敗只覺鼻尖缭繞的全是那梅花的淡香,原來這是他的味道,不是他屋子的味道…觸碰他肩頭,東方不敗緩緩閉眼,将頭倚在他肩上,蘇是,本座…且信你一回……

我能感覺肩上的重量,不禁又緊了緊雙臂,這人好消瘦。

東方,相信我吧,我呢喃道:“寧負如來,不負卿。”

他輕輕抓住我身側的衣衫,我能感覺到,他在微笑。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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