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霁月
第二天一早,因為有事要出去辦,風潇月天未亮就起來了。看着還在熟睡中的陸憶然,他的嘴角輕揚,就連漆黑的雙眸中也帶着隐隐的笑意,心裏有說不出的滿足。
當她那日決絕地轉身離開之時,他差點就以為他再也見不到她了。過去的那段沒有她的日子,他整日喝酒,企圖以此來麻痹自己不去想她。可是,當他将一瓶瓶的酒灌到肚子裏去的時候,他才發現,借酒澆愁,只會更加地哀愁。即便是醉了,所有的事情都記不清了,可她轉身離開時背影卻依舊清晰可見。他日裏她的笑顏,她的聲音,就仿佛是一個個漂浮着氣泡,不斷地在他眼前漂浮,可當他想要伸手去握住的時候,卻如同過眼煙雲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在那段日子裏,他甚至分不清楚,到底什麽才是真正的夢。是曾經和她在一起的那段快樂的時光,還是現在沒有了她的灰暗日子?他不知道。如果這一輩子再也見不到她,那他寧願永遠都不要醒過來,永遠地醉下去。或許那樣,他還可以騙自己,她一直都在他的身邊,從不曾離去。
不過,幸好她原諒了他。當她再次回到自己身邊的時候,他才知道,原來世上任何的一切都比不上她在他懷裏時所給他帶來的溫暖。她回來了,那無數個惡夢的黑夜終于過去了,從今往後,無論再發生任何的事情,他再也不會讓她離開自己。
他俯下身在她紅撲撲的臉頰上溫柔地印上一吻,輕聲說:“好好睡一覺,等我回來。”
風潇月出了門,紅凝已經在院外等他了,只是她并不是一個人。
“少爺。”月兒從紅凝的身後走出來,俯身向風潇月行禮。
“你有什麽事嗎?”風潇月問道。
“回少爺,月兒前段時間因爹爹病重,擅自回家,并沒有來得及向您請行,昨日回府,本想立刻來領罰的,但聽聞您有要事,就沒有多擾,所以便等一直院外。”
風潇月有些詫異地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說:“你爹娘對你有養育之恩,如今爹爹生病回去照顧他是應該的,何來領罰一說呢?況且前段時間我不在府中,若是等我回府,豈不是辜負了你一片孝心?你起來吧,此事我不會責怪于你,你且去賬房領十兩銀子,拿去替老人家補補身子吧。”
“多謝少爺。”月兒感激道。
“還有什麽事嗎?”見她并沒有離開,風潇月又問。
月兒低下頭:“月兒想請問少爺,陸姑娘是否已經回府?”
“你找她有事?”
“不,不是。”月兒否認道,“我之前在陸姑娘身邊伺候了許久,前些日子聽說她失蹤了,所以有些擔心她的安危。”
風潇月輕輕一笑:“你放心吧,她已經回來了,完好無損,一根頭發也沒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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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便好。”月兒遲疑了一下,點頭道。
“對了,月兒,你家鄉是在哪的?”風潇月突然問。
月兒有些不明白地看着他。
風潇月又道:“你應該知道我們再過不久就要離開風州了,我們走了之後這府裏也不需要人伺候了。但是這風府上下大大小小幾十口人跟了我那麽多年,總不能在我走了以後讓你們無處可去。我聽紅凝說府裏很多的丫頭家丁都并不是風州城的人,所以我想問問你們都住在何處,到時候也好讓紅凝給你們就近安排一個好的差事,也省去了你們回家的不便。”
原來是這樣,月兒感激地垂首:“月兒多謝少爺和紅凝姑娘的關心,只是月兒來自一個不起眼的小山村裏,只怕說出來少爺也沒聽過。這些年能有幸跟在少爺的身邊伺候,是月兒的福氣,不敢再麻煩少爺和紅凝姑娘。這些年間攢的銀兩也已夠用,月兒打算以後就回家親自照顧二老,讓他們頤養天年。”
風潇月贊同地點頭:“是個孝順的孩子,這樣吧,紅凝,傳我的話吩咐下去,凡是我風府中的人,無論做了多久,離開之前都去賬房領三年的工錢,就當是我贈予他們回鄉的路費。”
“是,紅凝知道了。”
“那少爺如果沒什麽事的話,月兒就先行告退了。”
風潇月的手背在身後,輕輕點頭。
等月兒離開以後,紅凝奇怪地問他:“王爺,我什麽時候和你說過府裏的丫頭家丁都不是本地人了?”她怎麽都不記得呢?
“你的确沒有說過。”風潇月略帶深意地望着月兒離去的方向。
“那您……”還說是她說的?有沒有搞錯啊?
風潇月雙眸微斂:“紅凝,今日你不用跟我出去了,你馬上替我去辦一件事……”
*** ***
風霁月到的那一天,風州城一切如常。風府的下人們縱使歡欣,也只道是他們的二少爺回來了,除了風潇月、紅凝以及跟着風霁月微服而行的幾個大內高手以外,沒有人知道,他便是當今聖上。
“二少爺。”
“二少爺,您回來啦!”
“二少爺好!”
一路上,有些膽子大點的小丫頭們争先恐後地和他打招呼。自從風潇月在生辰宴上宣布了自己和陸憶然的婚事之後,府裏的丫頭多多少少都收斂了許多,從前總是明裏暗裏躲在一邊偷瞧風潇月的人也少了不少。陸憶然總是和風潇月同進同出,她們就算有再大的膽子,也不敢在未來的少奶奶面前動少爺的腦筋啊!
不過現在好了,二少爺回來了,夏天雖然過去了,但她們美好而又愉悅的春天又來了!
風霁月到了後院的時候,紅凝正好從風潇月的別院裏走出來,看到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疾步上前:“二少爺,您怎麽這麽早就到了?”
“怎麽?紅凝丫頭是不希望我回來嗎?”風霁月笑道。
紅凝忙道:“當然不是,紅凝怎麽敢不希望二少爺回來呢!只是昨日接到消息,說您要下午才到,未能及時出城去迎接,還請二少爺不要見怪。”
“接什麽接,我又不是不認識,用不着這麽麻煩。”風霁月擺手,“大哥呢?他在府裏嗎?”
“在在在,我立刻去通報。”
紅凝說罷就要轉身,風霁月卻攔住了她:“哎,不必了,我自己去找他就好了,你去忙吧。”
他望了身後的幾個随從一眼,他們立刻低着頭退到了一邊。
“可是……”紅凝有些為難,“二少爺,我想我還是去通報一下比較好……”
風霁月不解,打趣道:“怎麽了?難道大哥正在做什麽不可告人的事情,不能讓我知道嗎?”
“這個……”紅凝抓抓頭發,不知道該怎麽說。
看着紅凝的神情,風霁月立刻會意。聽聞風潇月前兩天已經派人撤了皇榜,想必是他要找的人已經回府了。又聽聞那個人很早以前就已經住進了他的別院,這幾日更是和他日日夜夜共處一室……看樣子果然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啊。
風霁月心中不由莞爾,也許他的确應該等他有準備了再進去。不過,一想到風潇月那日神色匆忙,疲憊不堪地闖入他的寝殿來求他下皇榜找人的樣子,他的好奇心卻是越發地重了起來,真想快點見到他那個未來的皇嫂,想要看看她到底是何許人也,竟有那麽大的能耐,能把他一向将情緒收放自如,做任何事都沉穩如山的皇兄逼得也有慌亂無章的一天。
想着想着,風霁月的心裏似乎有了一種想要看好戲的念頭。他轉身對着紅凝他們說:“你們都下去吧,我自己進去就可以了。對了,沒我的吩咐,任何人都不準踏進別院一步。”
紅凝有些頭痛地應下,心裏已經開始擔憂等一下王爺會怎麽罵她了。她剛才進去找王爺的時候,好像聽到房間內有……很奇怪的聲音……
可是,風霁月顯然沒有想到,風潇月可不是一般人,他們剛才在外面鬧了這麽大的動靜,早就已經傳到了他的耳裏了。
他不慌不忙地穿好衣服,在風霁月擡手敲門之時,倚在半開的窗邊,慵懶道:“二弟不讓紅凝通報便進我的別院,該不會是想要來看好戲的吧?”
風霁月手下的動作一滞,站在門外幹笑道:“怎麽會呢,大哥多慮了。”
真是的,怎麽他每次想要做壞事都會被他發現呢!從小到大,只有他整他的份,就算現在他是君,他是臣,被戲耍的也總是他。
蒼天不公啊!
風潇月但笑不語,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悠悠地走出內室,打開門,對着風霁月道:“進來吧。”
風霁月也不生氣,徑自走到桌邊坐下,不過目光一直停留在隔着內室的屏風上:“大哥,怎麽這麽久才來開門?”
“你說呢?”風潇月不答反問。這家夥這麽問擺明是故意,他還是把這個問題抛回給他比較好。
風霁月摸摸鼻子,忍着笑道:“大哥行事向來深謀遠慮,我又怎麽會猜得出呢?不過……”他故意拖了長長的音,“若是哪天我突然多了一個皇侄,我也是不會驚訝的。”
“你小子,專程過來,就是為了取笑我的?”風潇月抱臂輕哼。
風霁月委屈道:“大哥,恐怕普天之下也只有你一個人敢叫我‘小子’了吧。”
“你又不是第一次被我這麽叫,怎麽,還想治我的罪不成?”風潇月無視了他可憐巴巴的眼神,要是被別人知道他們大齊王朝的皇上私底下竟然也會裝可憐,不讓人笑掉大牙才怪呢!
“我哪敢呢,大哥如今有嫂子撐腰,可憐我還是孤家寡人一個……”風霁月說罷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風潇月決定不再理會他這些無聊的問題,一本正經道:“對了,你這次過來,是不是朝中出了什麽事情?”
風霁月聽了之後收起了臉上的笑意,也變得嚴肅起來:“我們的計劃要提前進行了。”
“此話何講?”
“最近各個宮都有些反常,我派人暗中查探,發現原本守在幾大宮門外的侍衛都已經換了一批人。”
“是‘那邊’的人?”
風霁月點頭,正色道:“不止這些,我們的探子還回報說,他們最近買通了許多江湖的殺手,分成了兩批,一批來了風州,而另一批……去了漓州。”
“漓州?”風潇月驚訝,他們會去漓州毫無疑問是知道了師父在那裏。可是,師父在漓州的事情除了他以外連風霁月都不知道,而他們此行也是慎之又慎,他們又是從何得知的呢?
風霁月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搖了搖頭:“皇兄,他們這次的目的再明确不過了,我這次前來,一是為了将這件事告訴你,第二,也是為了能夠讓他們有所忌憚。他們原本就知道你在風州,也許計劃裏早就已經設計好該怎麽引開你,但是一定不會料到我還會前來,相信他們即使現在還想要動手,也不會立刻就去。我們的時間不多,必須馬上想到萬全之策才行。”
風潇月神色凝重,他怎麽也沒想到他們會提前動手:“那京城那邊呢?你都安排好了?”
“你放心吧,雖然皇宮裏已經都是他們的人了,但我們安拆在他們之中的眼線也不少,想他們也不會笨到現在就謀反的。”
“我怎麽會不放心呢?我當然放心。”風潇月冷笑。
從小跟在皇叔身邊,他怎麽會不了解他?他就是太謹小慎微,非要把所有障礙都除掉,确保萬無一失了才敢動手,所以才會按捺至今。只是他萬萬也沒有想到,他準備得越充足,也就變相給了他們更多準備的時間,若是早在三年前父皇駕崩的時候就動手,他和霁月根本沒有招架之力。所以說,先機一旦把握不住,形勢就必會鬥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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