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丞相

一路上說說笑笑,他們的馬車沒過多久就駛進了一個小鎮子。這個鎮子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雖然不能與風州城相比,還相隔了一座山的距離,看似近,來回也要費上不少力氣,但居住在這個鎮子的百姓也不下少數,房屋雖簡樸,但也算得上精致。豪華的馬車緩緩地駛在街上,街道兩旁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不一會兒,嘈雜聲慢慢地安靜了下來,馬車停在了一個并不怎麽起眼的府邸門外。青雲跳下馬車,打開車門:“王爺,王府到了。”

風潇月點頭,扶着谷蒼松率先下了馬車。

當一行六人共同站在王府門外,感觸最大的莫過于谷蒼松了。他向前走了兩步,由于腿上還帶着傷,走起路來并不是很穩,挺拔如雪松的身軀反倒顯得蒼老了許多。

他擡頭望着前方那塊并不是很大,還沾上了一層灰塵的牌匾,嘆氣道:“當初我們一同效命于先皇,想不到這一別數年,竟物是人非,當初當初,卻再也不複當初。”曾經的四人,如今只剩下他和王相兩人,怎能讓人不感嘆呢。

風潇月上前一步道,似是安慰又像是在做出承諾:“師父,請您放心,只要有我和二弟在一天,我們必會為紀尚書平反,絕不會讓他蒙受不白之冤的!”

“是啊,哥說的沒錯,等那些奸臣逆賊露出狐貍尾巴之時,便是紀尚書沉冤昭雪之日。”風霁月也保證道,“這些年在我和哥的裏應外合之下,已經掌握了不少他們謀反的證據,現在我們缺的只是一個時機,等時機一到,我自會讓他們将如何陷害紀尚書的事情交代得一清二楚,還他一個公道!”

谷蒼松看了看他們,又望了眼站在一旁面色凝重的青雲和紅凝,沉默地點了點頭。難得這兩個孩子有這份心,也不枉先皇将江山交在他們手上了。若是先皇泉下有知,他相信他也一定會安慰的。

青雲上前敲門,過了許久,門才從裏面拉開,一個看上去年齡并不是很大的家丁探了半個個頭出來,看到門外站了那麽多人明顯一愣,眸中稍顯懼色。但又看他們衣着不凡,現在又是青天白日的,于是有些詫異地問道:“你們是誰?”

青雲抱拳,禮貌道:“我們是王公子的朋友,路過此處想來探望他一番,不知他可在府上?”

家丁聽了半信半疑地打量了青雲一會兒,眼神忽閃,擺了擺手道:“公子不在,他一大早就出去了。”

青雲信以為真,問道:“請問他去哪了?”

“這我可就不知道了,我們做下人的,管不着主子要去哪裏。”他随口答完便作勢要關門,還做了一個請的動作,“你們請回吧,不要再來了。”語氣之中頗有些趕人的意思在。

“等一下。”大門即将合上之際,風潇月快步走上前,塞了一錠銀子到他的手裏,輕聲道,“這位小哥,等你們家公子回來以後,勞煩你給捎個話,就說風州城的風潇月求見。”

家丁拿着銀子掂了掂,還挺沉的,想了想,立馬藏進了衣袖裏,回頭看看确定沒被別人看到,壓着聲音低聲道:“這位公子,不瞞您說,我家公子并沒有出去,只是老爺吩咐了,近來無論是誰來訪都不見,你們還是改日再來吧!”

“這是為何?”風潇月疑惑地問道。

家丁搖了搖頭,他們做下人的,主子吩咐要怎麽做就怎麽做,哪有資格問東問西的呢!不過一想到才收了人家銀子,他又不好意思不辦事,猶豫了一下,道:“要不你們暫且等等,我給公子去通報一聲吧。”

“有勞。”風潇月的話音剛落,門就“砰”地一聲關上了,他似乎還聽到了從裏面插上門栓的聲音。

“王爺?”碰了一鼻子灰的青雲不解地看着他。一會兒在一會兒不在的,到底是什麽意思?

風潇月皺了皺眉,随即又展開,眸中略顯深沉:“我想王府一定是出了什麽事。”

“會不會是那邊派來的人下手了?”風霁月走到他們身邊問道,剛才的對話他也聽到了。除了這個可能,他想不出別的理由會讓整個王府都看起來如此戒備森嚴的樣子了。

風潇月搖頭,推測道:“應該不會,他們如果要下手,王府現在絕不會那麽平靜。”而且,以他對那個人的了解,他若是出手,必定一擊即中,絕不會給敵人準備的機會。

“那……”風霁月也皺起了眉,略有所思。

“只能等了。”風潇月道,看了一眼谷蒼松,谷蒼松也凝重地點了點頭。

很快,門就從裏面打開了。王寧清一聽到家丁說來的是風潇月,立馬讓他去通知老爺,然後又帶了另外幾個家丁出來迎接。出門看到門口惹人注目的馬車時,他的臉色微變,不知是害怕還是緊張。

快速地掃了一眼來的幾人,他迅速地收起了眼底的情緒,側了側身:“各位有話進來再說吧。”

等風潇月他們進屋了,王寧清連忙找了一個家丁把馬車拉到後院,随後又在門口張望了一會兒,确定沒人,才松了一口氣,掩上門,快步地跟了上去,邊走還不忘吩咐丫頭下去沏茶。

來到前廳,關上門,王寧清連忙行禮:“草民參見皇上,參見王爺。”

風霁月擡了擡手,微笑道:“不必多禮,起來吧。你我兄弟多年不見,怎變得生分了呢?”

他們三人年紀相仿,自小就一起長大,王寧清曾經還是風潇月和風霁月的伴讀,關系自是非比常人。

王寧清站直身體,垂下了手,也笑笑:“多謝皇上擡愛,但如今您貴為當今天子,而我只是一介草民,這些禮數該有的還是必須要有。”

“那現在呢?”風霁月上前幾步,在和他只有一步之遙的距離停了下來,伸出右手。

王寧清愣了愣,微微一笑,同時也伸出了右手,兩掌相擊,聲音清脆響亮。他勾了勾唇角:“好兄弟,好久不見。”行過禮,請過安,那麽接下來,他只是他的兄弟。

“好久不見。”風霁月也道,看着他的眼裏,同樣也有着他的影子。也許這就是兄弟之情,無論分別多久,無論身份有多差距,都有一種東西,永遠不會改變。

兩人相視而笑,只是旁邊似乎有人不開心了。風潇月假咳了幾聲,望着別處不滿道:“你們是不是應該先分清楚,到底誰是誰兄弟?”

風霁月和王寧清同時愣了一下,對視一眼之後不約而同地抿着嘴暗笑。

松開相握的手,風霁月抱着臂,挑眉道:“哥,你現在有了嫂子,難道還不夠嗎,連兄弟也要和我搶?”

他的語氣略帶揶揄,可表情別提有多委屈了,雙眼水汪汪的,仿佛快要沁出水來。

嫂子?王寧清的目光移向陸憶然,淡淡一眼,覺得很眼熟,只是在哪裏見過,他似乎一時半會兒也想不起來。

倒是陸憶然,上前一步,輕輕點頭:“王公子。”

“姑娘你……”王寧清抓了抓頭發,似在仔細回憶,到底什麽時候見過她呢?

“怎麽,這麽快就不記得了?”風潇月忽略了風霁月,輕輕易笑,攬過陸憶然的肩膀,半提醒他道,“那日在聽風樓你們不是才見過嗎。”

“哦,我記起來了,你就是那日在外面等着王爺的那個姑娘!”王寧清恍然大悟,原來是她!他那個時候看到風潇月看她的眼神就看出了些眉目,只是事隔已久,最近又發生了許多事,忘記也是難怪了。

“世事無常,想不到姑娘那麽快就成了王妃,請受草民一拜。”王寧清又上前行禮。

陸憶然哪裏被人這麽拜過,即使他只是拱手略微彎腰,也吓得她的身體一縮,倒退了一步,幸好風潇月及時拉住了她。

風霁月在王寧清的背上拍了一下,笑道:“好了,你不要拜嫂子了,你看嫂子被你吓的。”又偷偷地湊近他的耳邊,小聲道:“她現在只是我嫂子,還不是王妃呢!”

王寧清似信非信地點頭,雖然現在不是,應該離是也不遠了吧。

正在這時,門被打開,一個年過半百的老人行色匆匆地走過來,到門口的時候簡單地吩咐了下人幾句,便獨自進了屋子。

“爹。”王寧清走到他的身邊,這個人,便是已經辭官隐退了三年的王相。這幾年他雖然人不在朝中,但朝中的消息一直都由王寧清與風潇月之間互通,所以他也是知道的。

他走上前,剛準備行禮,就有一雙手扶住了他。一直站在一旁看着小輩們敘舊的谷蒼松激動萬分地抓着他的手臂,連聲音也有些顫抖:“槐安,多年不見,你……可還好?”

“……你是蒼松?”王相沒想到他也會跟着來,家丁來通報的時候只說了是幾個年輕人,現在看到他,一時也是情緒激動,“你怎麽會在這裏,你不是……”

“此事說來話長。”谷蒼松沉聲道,見到了老朋友,他的眼底也難得出現了一抹喜色。

“相爺,我們就是為了這件事來的,先坐下再談吧。”風潇月适時出聲,這次過來并沒有提前派人通知,所以他會覺得奇怪也是正常的。

看到風霁月,王槐安微愣,然後俯首:“老臣參見皇上。”

“相爺無須多禮。”

“爹,我扶您過去坐。”王寧清把王相扶到了主位,風霁月坐到了另一邊,而剩下的風潇月等人,則是坐在下面的位子上。

待大家都就坐,王槐安有些不安地看着風霁月:“皇上,你此番親自前來,朝中是否出了什麽事?”

這些年他雖然不在朝中,但風潇月總是會讓青雲或者紅凝給他送消息,偶爾王寧清也會與風潇月去碰面,從而變相觀察着朝中的一舉一動。別說風霁月了,就連風潇月也幾乎從未親自來過,此次兩人一起過來,必定是有要事。

風霁月點頭:“相爺猜的沒錯,朝中的确是有了些麻煩。”

在他的這句話下,氣氛似乎一下子嚴肅了下來。緊接着,風霁月将他在朝中所發現的事情一一告訴了王槐安,風潇月也将如何找到谷蒼松以及遇到刺客的事情簡單地講了一下,王相聽了個大概,眉宇之間稍顯沉重。

原本他辭官回鄉也是奉了先皇的遺诏,此刻一聽,便已料到是何人所為。看樣子這件事比他想象中的還要棘手。

“自從紀尚書被滅門的那日起,我就料到他一定會對我們動手,這一天我等了這麽多年,終是要來了。”王槐安一手撐在椅柄上,感嘆道。

谷蒼松一掌擊在桌子上,臉上帶有愠色:“哼,要殺我們,他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夠不夠資格!”

“師父,您先冷靜一點。”風潇月見他似要生氣,勸他道,“如今之計,我們必須要快點想出辦法帶着相爺離開這裏,月兒的信鴿應該已經到了京城,一旦皇叔知道你沒死,接下來會下手的,一定會是相爺。”

谷蒼松沉下氣,複又問道:“潇兒,你是不是已經有辦法了?”聽他的口氣,似乎并沒有多少擔憂。

風潇月靜了靜,并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緩聲道:“我想皇叔這次絕對不會那麽大意了。”

只要是個聰明人,有了第一次的失敗,就不會讓相同的事情再發生一次。如果換做是他,上一次放火燒宅被谷蒼松逃掉,而這一次,他一定會讓那些殺手親手殺了他們,親眼看着他們死才會放心。

“我們必須要讓相爺一家死在他們的劍下,這樣才能徹底消除他的疑慮。”

風霁月皺眉問:“你想怎麽做?”他當然知道他說的死,并不是真的死,只是要制造出這樣一個假象,卻并非那麽容易,況且還是要死在他們眼前呢。

風潇月沒有說話,看了陸憶然一眼,似乎在想着什麽。

王寧清忽然道:“可是現在府外都是他們的人,只怕就算我們要偷梁換柱,也難以不被他們發現。”

“你們發現了什麽?”突然想到進門時他們都小心謹慎的樣子,谷蒼松打斷了他的話問。

“是這樣的。”王槐安站了起來,“前幾日夫人帶着丫頭上山去上香,無意中看到身後有幾個人鬼鬼祟祟地跟着她,山林僻靜,又鮮少有人出沒,若是出了什麽事,也無人知曉。幸虧她近幾年經常去那座寺廟,與裏面的主持或多或少有些交情,那主持聽聞之後,立刻派了一個小和尚帶着她從後門離開,才免去了一難。夫人匆忙回來之後告訴我們,寧清不放心,便故意帶着幾個家丁出門試探,果不其然,才剛出城沒多久,就發現了身後有人跟着……”

“可有看清那些人樣貌?”風霁月傾身向前,打斷他問道。

王寧清搖頭:“看對方的衣着并不是普通人,身手輕功也都極好,倒有點像是江湖中人。若不是我在路上特地做了手腳,又讓幾個家丁暗暗地跟在後面,想必也不會那麽容易發現他們。”

想到那個時候,王寧清似乎還心有餘悸。如果他那日是真的有事出城,再多行幾裏的話,恐怕就沒那麽容易能活着回來了。

風霁月沉吟:“果然是這樣,那些人都是皇叔從江湖中專門找來的殺手,若被他們得手了,到時候朝廷真的追究下去,他們也可以将此事推脫到江湖恩怨之中,就算我們有證據,但天大地大,也難以抓到真兇。”

風潇月贊同,微眯着眼睛道:“是啊。況且朝廷向來不管江湖之事,若是牽扯到江湖紛争之中,就不好辦了!皇叔這步棋,還真是卯足了勁呢!”

谷蒼松不屑地輕哼:“卯足了勁也只能走到這一步,我倒要看看,接下來他究竟想怎麽做!”

風霁月抿了抿唇,淡道:“為今之計,我們還是先想辦法把相爺一家都送出去,離開了這裏,他們想找可就難了。等瞞過了這一切,再做打算吧。”

“眼下看來也只能如此。”風潇月點頭。

“既然如此,那大家如果不嫌棄的話,就在府中暫住下來吧,下人應該已經整理好房間了。舟車勞頓,寧清,你先帶皇上王爺去休息吧。”王槐安道。

“是,爹。”王寧清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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