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賜婚(含入v公告) 所以,究竟什麽時……
常念尚在美滋滋地想着待會寧遠侯會怎麽誇她,就連要如何謙虛矜持的回應都在心中打好草稿了,誰知冷不丁地聽他用那樣嫌棄的語氣說:
“本候西北名将的氣勢只堪配大砍刀、大鐵錘?”
常念登時仰頭看向江恕,極為困惑地皺了眉,半響,她認真問了句:“侯爺是瞧不起大砍刀和大鐵錘麽?”
江恕冷淡垂眸,對上那雙靈動澄澈的眼,微微頓住。
一句無情的“是”終究是沒能說出口。
可他俊美而冷漠的臉上無不透着肯定及嫌棄之意。
那般明晃晃的,只怕瞎子也能瞧見。
可,可那是她想了一整夜才畫出來的啊!
常念郁悶地轉頭看向亭外嘩啦啦的大雨,天日陰沉,她眼裏亮晶晶的光芒好像也一瞬間黯淡了去。
而後,是長久的無言,耳邊只有雨水滴落青石板發出的悅耳聲響。
常念纖弱單薄的身影落在江恕眼裏是小小的一團,小貓似的,他捏住圖紙的手緊了緊,薄唇輕啓,竟是欲上前寬慰兩句。
不過在他開口前,常念忽然轉過身來,神情格外誠懇道:“我是真心覺得它們好,并無半點戲弄之意。”
“侯爺你瞧,這大砍刀簡單利落,又無那些花裏胡哨的配飾,若上了戰場,憑侯爺敏捷的身手,一刀一個一刀一個!定叫敵人聞風喪膽有來無回!”
邊說着,常念随意撿起地上一根枯枝在半空中比劃着,聲情并茂:“且侯爺力能扛鼎,那大鐵錘一上手,一錘一個一錘一個!必要時還可以控制力度,侯爺想要他死便往腦袋砸,侯爺若想留他一條性命回去仔細盤問,便往後背往腿上砸,豈不十分好用?”
少女明眸皓齒,皙白雪膚,是擡眸可見的漂亮精致、堪比名貴瓷器易碎的脆弱,可就是這樣嬌弱的小女子,說起打打殺殺來,非但不害怕,竟是絲毫不違和。
江恕看向她的眼神微變,再不複先前的平淡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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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那深邃的眼底波瀾輕起,有忽然被挑起的興致,甚至是探尋的欲念。
對,是耐人尋味的欲。
深沉,而內斂。
且,她說的頭頭是道,貌似,十分有理。
江恕喉嚨裏發出一聲暗啞有磁性的“嗯”。
常念不自在地放下枯枝,又規矩端坐好,低頭小聲問:“你只'嗯'一聲,是朝陽說的不對,但又顧忌本公主的體面才冷淡敷衍的麽?”
“還是侯爺不喜朝陽,所以連帶着朝陽說的話、送的禮也都這般——”
“不是。”
常念終于擡起眼睛,嘴角微癟。
……還是有點委屈。
'純欲妝'勾勒出眼尾一點紅暈,此刻像極了要掉金豆豆的小可憐模樣。
江恕心中微沉,下意識道:“不是。你莫要哭。”
“哦。”常念挑眉斜睨了他一眼,輕哼:“誰要哭了?”
她的淚珠子,從來只在父皇跟前掉,尋常人想見一回可不容易,難不成憑他江恕就可以?
休想!
雨已經小了,常念招手叫來在一旁避雨等候的春笙夏樟二人。
春夏二人一直仔細看着這邊的動靜,她們殿下腳軟要跌倒那時候可吓壞了,這時候甫一過來便先拿了披風給常念穿戴上,夏樟則蹲下仔細看了看主子的腿,好一陣忙活,偶然瞥向江恕的眼神都是帶着埋怨的。
江恕深深蹙眉。
倒似他蠻不講理欺負了她一般。
常念緩了這許久,也無甚大礙了,她站起來,春夏二人立時一左一右地小心扶着。
常念忙擺手說“無事”,遂才對江恕道:“叨擾侯爺許久,望侯爺見諒,如今天色不早,本公主身子不适,便先行回宮了。”
“另外……其實本公主也不是很喜歡侯爺送的糖炒栗子呢,今日就,就算扯平了吧!”
說完,她便轉身離了涼亭,夏樟很快撐開傘。
那一抹纖弱的身影被油紙傘遮去大半。
江恕握着那圖紙立在原地,素來不茍言笑的男人竟有些忍俊不禁。
倒真是小孩脾性。
常念離開後,他複又認真看了一眼紙上的大砍刀大鐵錘。
好像,莫名順眼了不少。
半響,江恕将圖紙對折疊,收好,準備出宮回府,卻先看見先前那穿綠衣裳的宮女跑回來。
是夏樟。
夏樟畢恭畢敬地将油紙傘遞給寧遠侯:“侯爺,我們殿下說若您淋雨感風寒,她會心裏過意不去。”
江恕接過傘,淡聲:“多謝。回去告訴她,兵器稱手,終有一日,本候會用它們令敵人有來無回聞風喪膽。”
寧遠侯府的車架已經等候在午門外。
江恕撐傘出來時,拿着蓑衣跑過來的十骞都愣了一愣,他默默收回蓑衣,轉為問:“侯爺,咱們回府嗎?”
江恕:“先去司大人府上。”
司大人便是掌管欽天監的官.員。
大晉立朝以來,欽天監向來是觀察天象,推算節氣,制定歷法①,後來皇族子嗣成婚選日,及演算八字之職能也逐漸歸納了進來。
十骞駕馬到司府時,恰巧迎面遇上豫王府的馬車。
江恕下車,那頭,常遠幾步走過來,卻在瞧見他手裏拿的那把傘時,目露探究之色,打趣道:“喲,我們大晉鼎鼎有名的西北名将,什麽時候也撐起姑娘家的油紙傘了?”
江恕神情淡淡,語氣理所當然:“令妹所送,盛情難卻。”
常遠笑了兩聲,拍拍他肩膀:“阿念倒是肯對你上心。”
說罷,常遠順勢與江恕往司府去。
然江恕卻道:“王爺請留步。”
常遠笑:“難不成這司府就你寧遠侯去得,本王就去不得了?”
誰料江恕當真不茍言笑地道了一句“是。”
這節骨眼,常遠為何出現在此,江恕如何會不知?他道:“此事本侯出面去辦最合适不過,于立場于名譽都不會落人口實,若王爺去,難免招人非議,再者,朝陽也不願你摻合進來。”
聽他的語氣,俨然是和常念榮辱興衰同為一體了。
常遠詫異片刻,他那柔柔弱弱的小妹幾時與寧遠侯這樣親近了?
不過這件事只要能解決,并不拘誰去。
常遠倒也沒有多問什麽,便道:“如此,本王就放心了。”
一日後,欽天監呈上朝陽公主與寧遠侯的八字結果。
皇帝開懷大笑:“木金乃是天造地設,夫婦歡好相宜,相生相存,互為吉星,子孫興旺……好,好極了!朕便說阿念是有福之人,必也能給我大晉帶來如虹運勢!若此番阿念與江恕婚事不成,朕都覺着自個兒有罪過!”
“哎呦您瞧您,都高興得說胡話了!呸呸呸,真龍天子哪有什麽罪過!”王公公哭笑不得,忙道:“等日後公主給皇上生下小外孫啊,才是阖家歡慶福氣綿延呢!”
“自然,那是自然!”
與老皇帝的眉開眼笑截然相反的是,壽康宮中,太後正發着潑天的脾氣,怒極時,将手邊的杯盞都摔到了地上。
八字結果傳到皇帝那時,自然也傳到了這裏。
徐皇後垂頭立在一側,恭敬之餘,多則是不敢言的維諾。
太後睨了她一眼,冷聲:“哀家才将這權力交到你手上不過三年,你瞧瞧你辦的是什麽事?一計不成又一計,哀家替你鋪好了路,哪料你竟一計也接不住!連朝陽那個黃毛丫頭都鬥不過,哀家瞧你這皇後也不必當了!”
聞言,徐皇後心神微震,立時道:“兒媳有罪,請母後息怒。”
“息怒?”太後重聲反問,“你倒是來教教哀家如何息怒?”
皇後說不出話,手中帕子不由得捏得更緊了些。
太後:“原想韬兒身後有将軍府,又有舒家在朝堂上助力,是略高豫王一籌,眼下我們失了寧遠侯這顆大樹,豫王無異于如虎添翼,皇帝那顆心可是早就釘在虞妃那挪不動道了的!瞧着吧,要不了三年,你們娘倆都得被打發去冷宮。”
“不若,不若再冒一次險,只要沒有朝陽,這婚事斷斷是成不了,屆時兒媳推嬌嬌上去,尚可力挽狂瀾……”
“說的好聽!用腳趾頭都不該想出此等傷敵八百自損一千的招數。”太後厲色駁斥道,“朝陽一個大活人,怎能說沒就沒?皇帝能放過?還是寧遠侯能放過?還是你覺着虞妃和豫王是死的?只怕你還沒弄死她,自個兒便要見閻王。”
皇後再被問得啞口無言,只得硬着頭皮問:“依母後看,如今可怎麽辦才好?”
太後緩了口氣,撚着佛珠思忖,許久才道:“立刻從朝中選中兩家地位舉足輕重、日後能助韬兒奪嫡的,安排給舒衡和嬌嬌,越早成婚越好。”
“這……”皇後面露難色,她怎能甘心就此放棄?
太後瞧着皇後,不冷不熱道:“寧遠侯才回京不到兩月,朝堂局勢就變了。哀家言盡于此,怎麽選便是你的事了。”
皇後一咬牙:“兒媳遵命!”
太後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些,不耐煩地揮手道:“一個個的不讓哀家省心,下去吧。”
話落,又忽地道:“你日日白着一張臉是奔喪麽?若不想虞妃頂了你的皇後之位,就趕緊找個太醫瞧瞧!”
皇後摸了摸自己的臉,恍然一怔。
夜夜噩夢纏身,皇帝一月都不來長春宮歇一回,孤枕難眠,如何能不人老珠黃?
自然,太後知曉了,也只會罵她不中用。
皇後恭敬行禮,退出了壽康宮。
日子悄無聲息的,轉眼便到了八月十五。
中秋佳節,阖家團圓,是個好日子。
皇帝先于當日早朝昭告了賜婚一事,晌午時,賜婚聖旨便由王公公親自送到寧遠侯宣讀。
一時候,民間炸開了鍋,茶舍酒肆的說書先生當下就換了話本故事。
朝陽公主婚事已定,賭.坊開局,壓寧遠侯抱得美人歸的贏得盆滿缽滿,有人卻輸得亵.褲都不剩一條。
而加官進爵又娶得皇帝掌上明珠的“大贏家”寧遠侯,卻是在書房中靜坐許久,眉心淺淺蹙着,臉色微沉。
這聖旨寫的雖是華美奪目,令人生羨。
然,禮部全權操辦一句所包含的意思極廣,而最為關鍵要緊的問題:
——何時大婚。
卻未有明言。
他回京城至多待半年,便要回西北掌權。
所以,老皇帝,究竟是怎麽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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