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難養 寧遠侯是對肉有什麽執着麽?

常念打定主意不同他說話了。

她一純情少女哪經得住這陣仗!

于是當夜裏, 江恕進寝屋後只見床榻中間堆了兩個長長的抱枕,抱枕裏側,小姑娘一身藕荷色寝衣盤腿而坐, 水葡萄般黑亮的大眼睛裏滿是敵視, 遙遙看過來時,兇倒算不上,那張漂亮而顯得清純無辜的臉蛋總透着幾分稚嫩。

見他進來,她便仰頭睡下,被子蓋得嚴嚴實實的。

江恕只是微微頓了頓, 遂洗漱換衣,無聲躺下,待身側傳來均勻輕淺的呼吸聲時, 方才側身瞧了一眼。

睡着了。

被子也踢開了。

許是嫌抱枕礙地方,身子施展不開,夜半時連抱枕也踢到了床尾。

一向寡言肅冷的男人終是動了動唇角, 無奈笑了笑。

小嬌妻難養,誠然如同英雄難過美人關一般的難。

光是膳食葷素引起的争執便是當下第一道難。

翌日晌午,江恕照舊忙于京北大河修鑿,午膳未歸, 朝夕院中, 常念看着廚房呈上的膳食冷了臉。

倒不是因為他不在。

而是那午膳。

看着清淡,實則每道菜都添了肉食一類, 她才吃兩口便察覺味道不對了。

原以為昨夜妥協一回, 相安無事便罷了,哪料江恕今日竟給她來這一出,且看樣子是準備日後都這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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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在欺人太甚也!

這才成婚不到幾日,便商量也沒有, 擅自做她的主,如今只是幾道菜,若她草草将就了,日後還不得叫他得寸進尺直接從外頭領個身材豐腴的野女人進門?

難不成是她脾氣太軟叫他以為她好拿捏嗎?

常念越想越郁悶,索性撂了筷子,又将發髻上的水晶步搖拔下,丢在桌上。

早上剛得了寧遠侯吩咐的張嬷嬷此刻戰戰兢兢,這府裏兩個主子哪個都得罪不起,無奈之下只好硬着頭皮裝傻:“殿下,可是飯菜不合口味?”

常念擡眼看她:“你說呢?”

張嬷嬷讪笑兩聲,連忙上前替她布菜:“您瞧這茄子,老奴記得您昨兒個才說味道好。”

常念冷哼一聲,推開碗:“本公主說味道好,可沒叫你往裏塞肉做成茄子釀。”

張嬷嬷張着嘴,僵在原地好半響答不出話來。

其餘人紛紛垂下頭。

常念起身走到她們跟前,不冷不熱地問:“這侯府究竟是誰做主?這朝夕院究竟是誰的朝夕院?本公主如今連吃什麽都做不得主了嗎?”

衆人心神一震,忙跪下一疊聲請罪:“請殿下息怒!”

常念卻不理會這句息怒,冷冷打發了以張嬷嬷為首的侯府下人出去,吩咐春夏二人将菜全撤下,另叫蘆嬷嬷和荟嬷嬷按她口味在朝夕院的小廚房重做。

及至晚膳,侯府廚房的仆婦們仍被棄之一邊。

張嬷嬷前去書房禀報寧遠侯時,忐忑心慌,話都說不利索了,一時是“侯夫人因不滿膳食動了好大的氣。”,一時又是“侯夫人動氣索性不吃了,連昨日最喜歡的步搖都不戴了。”最後還是“夫人在房裏哭了許久,眼睛都哭腫了。”

江恕深深皺眉,頭疼得緊。

适時,宇文先生也在書房。

張嬷嬷退下後,宇文先生捋了捋胡須,勸道:“侯爺,公主自幼嬌寵長大,想來在宮中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吃食這些小事您何不如由着夫人喜好,惹了夫人不快,咱們侯府上下也不得安寧啊。”

然江恕撂下筆,劍眉冷厲,只道:“此事本侯必要管她。”随後便大步出了書房。

宇文先生不由得愣了愣,他們侯爺幾時對內宅之事這般上心過?瞧這架勢,竟像是往常在西北大營管教不聽話的新兵一般,雷厲風行,說一不二。

難不成,他們侯爺這是把夫人當成軍營小兵了?

那可是老皇帝最疼愛的朝陽公主,能管得住才是怪了!

宇文先生慢慢悠悠出了書房,仰天嘆一聲:“這諾大的侯府日後有的熱鬧了。”

另一邊,江恕疾步回到朝夕院,原是做好了應對那哭得眼眶通紅的嬌氣包,就連要怎麽哄都在心中打了草稿。

哪知,才進了院子,就聞到一陣香味,再遲疑走近到門口,只聽裏頭歡聲笑語:

“蘆嬷嬷的手藝又精進了,這個糯米丸子好好吃,你們快來嘗嘗。”

“南瓜粥也熬得好,軟糯香甜,本公主明日還要吃!還有那桂花糕也好吃,好像院子裏頭就有一顆桂樹,明日去打些新鮮花瓣來。”

“奴婢們晚上就去!明早就給殿下做來!”

“就你機靈!天下美味無數,本公主偏不愛吃肉。”

江恕:“……”

這便是動好大氣?氣得不用膳?躲在被子裏眼睛都哭腫了?

他臉色沉着,一言不發出了朝夕院。

此後兩日,寧遠侯府便悄無聲息地變了天。

分明前兩日還是甜甜蜜蜜的,侯爺夫人同進同出,能聽着夫人撒嬌,又能聽着侯爺沒脾氣地哄,如今倒好,兩個冤家也算不上吵架,偏就是一句話不說,侯爺每每早出晚歸,也再不聽夫人問起什麽了。

當然,常念的日子還是順暢快活的。

虞貴妃給她派來的嬷嬷宮女雖不能上天入地,但也可擔得起一句“神通廣大”

吃好喝好玩好,心情便好。

這日傍晚時,春笙拿了幾張拜貼來,內容大致是幾家夫人欲攜女登府道謝的。

常念看這走勢,正在她預料內,先前費心安排閨秀們與西北将領相看不是妥了麽!

她自是笑眼應下,又派人準備起明日的招待宴。那些閨秀是張嬷嬷精挑細選,人品能力都可信,是以并不拘是哪一個嫁去西北,只要他們互相看上眼,她撮合一番即可。

夜晚就寝時常念心裏美滋滋,嘴角都是微微翹着的,對着江恕都不覺礙眼,然而,當她看到江恕臉上那意味深長的笑時,右眼皮忽的跳了幾下,頓感不妙。

她安慰自己:或許是那詭異的預感作祟。

他還能把她怎麽着不成?

及至翌日招待各夫人時,也未見異樣。

大家夥都是拿着畫卷書法來的,以評賞為由頭,遂才緩緩将話題引至婚事。

常念稍稍放下那股子不安,直到衆夫人們話鋒一轉,旁敲側擊地問起何時走三書六禮之禮序為妥。

這給常念問住了,她略有些遲疑地道:“若有相中,何時納征下聘不是家中父母長輩出面商定即可,本公主年紀閱歷尚小,視大家為姐妹,總歸是沒有資歷插手夫人們家中兒女成婚的大事。”

陳青禾的母親高氏道:“殿下一番好心民婦感激不盡,可您有所不知,昨兒個民婦托人去打聽時,聽聞寧遠侯曾定下軍規三百條,其中之一便是對下屬将領成婚之約束,具體的民婦倒是記不清了,只知照那軍規推算下來,吾女婚事只怕要等兩三年後再成了。”

“兩三年?”常念驚訝出聲。

其他夫人紛紛附和道“是”。

起初常念吩咐張嬷嬷去拟名單時,為保好事穩妥,特特尋了适齡閨秀中年齡稍長一二歲的,大晉朝女子及笄後便開始由父母長輩議親,最多也是托個一二年,便要定下親事了,照這麽說,再托個兩三年,便是再好的如意郎君,又有哪家女兒等得起?流言蜚語便要将人淹沒不可。

好他個江恕,原來是在這等着她呢!

常念咬咬牙,先微笑着安撫衆夫人:“那什麽要命的軍規,本公主卻是沒聽說過,待夜裏問了侯爺,定給你們個好信,有道是寧毀十座廟,不拆一樁婚,想必侯爺也是有成人之美的。”

得了這話,大家心中總算安定了,對着公主又是千恩萬謝的,畢竟能得貴人青睐已是兒女福分,今日厚着臉皮登門來,已是失禮了。

可憐天下父母心,機會擺在眼前,若能給女兒掙一門好親事,面子又算得什麽。

不多時,諸位夫人便打道回府了。

眼下才是晌午過一點,常念先尋張嬷嬷來,憤憤問:“侯爺可在府中?”

這破天荒的總算聽侯夫人問一句侯爺,張嬷嬷喜極而泣,自然而然地忽略她語氣裏的悶氣,連忙道:“侯爺剛回來,此刻在書房呢!”

常念立時繞道去了書房。

“殿下,您慢着點。”春笙見她走得急,額上汗珠流下來,臉色好似都蒼白了些。

這會子常念可顧不得這些,匆匆到了書房直接推門而入,眼瞧着安坐在長案後批閱邸報的男人,氣從心來,她二話不說便走過去拍了下桌子。

江恕淡淡擡眸:“不是在花廳見客?”

那漫不經心的語氣,好似已經在此等候她多時了。

常念冷哼一聲,扯開他手臂便坐到他大腿上。

溫香軟玉入懷,就在那眨眼間。

江恕始料不及,微一怔,才啞聲道:“有椅子。”

常念素來不按常理出牌,坐上便是賴上,蠻橫道:“本公主就喜歡坐這裏!你有意見?”

“呵。”江恕笑了聲,遂攬住她纖纖細腰,“既如此,是我之幸。”

于是兩人便成了這麽個親昵的姿勢。

常念既然敢坐,便是不肯露怯的,扭頭問他:“你日前分明答應了我,今時為何又從中作梗?”

江恕卻不答反問:“我答應你什麽了?”

“你!”常念氣急,然對上那雙幽深漆黑的眸子,又忽然定下心神,極有耐心地提醒道:“幾日前,就在此處,侯爺分明答應過我成全将領們與京中閨秀婚事,今時你又冒出個什麽三百條軍規,哪家軍規還不許将領成親的?你豈不是故意為難我?”

江恕并未說什麽,只是慢條斯理地抹去她額上的汗珠,他指腹粗砺,滑過那細嫩滑膩的肌膚時,留連缱绻,來來回回,耐心十足。

常念不禁躲開,有些着急了:“你不說話便是心虛!”

江恕才道:“我只答應你,讓她們瞧一眼,可沒有說允許婚事。”

聽這話,她頓時一哽。

莫名有些委屈。

果然,母妃說的對,跟這樣城府深沉的男人打交道,硬碰硬是不成的。

先前還氣勢洶洶的嬌貴主兒不說話了。

江恕的視線凝在她慢慢泛紅的眼眶上,語氣冷得有些不近人情:“哭是沒有用的。”

此話一出,常念那豆大的淚珠子竟就不受控制地掉了下來。

“啪嗒”一聲正打在江恕的手背上。

江恕不禁一頓,擡手替她擦去,靜默間,只聽他低沉有磁性的聲音再度響起:“若你今夜乖乖聽我的,肉食一類酌情吃些,我便考慮依你。”

常念:“……”

寧遠侯是對肉有什麽執着麽?

江恕沒有那等耐性,下一瞬便直接将人打橫抱起來。

常念倏的回神過來,吓得摟住他脖子,匆忙間,臉頰貼上他淩厲的下颚,灼熱的氣息噴灑下來,那聲音從耳邊傳來:“成不成?”

“……成,我吃還不成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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