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往事原來今年,他已經二十六了

第48章往事原來今年,他已經二十六了。……

江恕不知說什麽才能安撫她那天大的委屈, 只知那時心軟得一塌糊塗,情不自禁地去親.吻,又俯身吻去她臉頰的眼淚。

他分明還是那張冷酷的俊美臉龐, 一舉一動竟是溫柔至極。

燭火搖曳着将兩抹交疊相擁的身影拉長, 寂靜的寝屋中只有風吹動鈴铛的細微聲響。

不知過了多久,常念的淚珠子不掉了,紅着眼眶,擡頭兇狠地瞪了江恕一眼,遂又推開他。

她也不說話, 轉身回了床榻,氣悶得扯下那兩個小玩意塞到床尾,拉被子蒙住自己。

江恕頓在原地, 眸色深沉,指尖輕撚,還有溫熱的眼淚滑下。

面條涼了, 也慢慢坨了,煎得焦黃的雞蛋鋪在上面,幹巴巴的。

江恕輕聲過去吹滅床榻旁的燈盞,放下帳幔, 只留下一縷朦胧微光。而後他坐在灰暗裏, 慢慢吃完那碗面條,嘗到的卻是濃厚的血腥味。漫天黃沙, 鮮血淋漓, 旗幟随着一條條人命倒下。

原來今年,他已經二十六了。

一夜冷寂。

常念睡得不怎麽好,比往常晚起了整整半個時辰,她醒來望着頭頂紗帳發一會子呆, 才喚一聲:“春笙,夏樟。”

可過了半響,外頭也沒有動靜。

常念皺皺眉頭,坐起身來,掀簾一看。

寝屋中央的梨花圓桌旁,坐着寧遠侯,他手裏拿着一卷案軸翻看,光影落在身後,将他挺拔的身形籠罩,半明半暗,清隽疏冷,叫人不敢輕易靠近。

而春笙和夏樟正是局促立在外間屏風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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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狀,常念反應了一下子,才冷冷哼聲:“喲,這是誰呀?”她赤腳下地走到江恕身邊,驚訝的語氣中又有些揶揄:“我們寧遠侯可是忙得很,這會子竟有功夫在這閑坐?真是稀奇,難不成今兒個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不成?”

江恕知她還是生着悶氣,倒也不答什麽,只是起身去拿了鞋子過來,又蹲下給她穿上。

然而常念高貴地擡起腳,居高臨下看着江恕,用那熟悉得如出一轍的口吻道:“不是嫌棄你,我不需要,你就別忙活了!”

說罷,她對春夏二人招手,二人立時帶着一衆宮女進來,行事井井有條。

江恕拿着那雙精巧細致的繡鞋,唇角微勾,到底是無聲嘆息一下,遂才起身。

那傲嬌的小祖宗,已經坐在梳妝臺前挑首飾珠簪了。

江老太太正是這時候過來,她眉開眼笑的,想着孫子孫媳婦小別勝新婚,這可是特特等了兩天不來打擾。哪知進到屋來,只見孫媳婦委屈巴巴地抱住她胳膊。

“嗚嗚祖母,侯爺他欺負我!”

“什麽?!”江老太太拿拐杖敲一下地面,瞪了眼孫子,又和藹可親地拍拍孫媳婦的手背:“念寶乖啊,祖母替你做主。”

常念連連點頭,不忘親昵地撒了個嬌:“還是祖母對阿念好。”

江老太太露出一個“那是當然”的表情,上前睨着孫子,二話不說便是兩拐杖掃到他腿上。

江恕生得高大,在軍營中操練得皮糙肉厚的,接連兩下拐杖下來,他竟是絲毫不動,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然常念卻是有些被吓到了,下意識上前拉住了江老太太:“祖母!”

江老太太回頭笑眯眯地看着她:“念寶別怕,祖母有的是力氣。”

常念:“……”

這是有沒有力氣的問題嗎?

她難為情地笑笑,拉着江老太太的手沒放,尋了個蹩腳的借口:“祖母,阿念是怕您打疼手呀!他渾身上下硬.邦邦的跟塊石頭一樣。”

江老太太笑意不減:“祖母年輕時也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那會子拿刀,可謂削鐵如泥!”

說着,又是話鋒一轉:“念寶啊,幹脆哪天得了空,祖母也教你幾招,怎麽樣?”

這,這……

常念臉上的表情不知是哭還是笑,說句難聽卻實在的,她這身子,三步一喘,走路都是弱柳扶風之姿,哪裏能練武?

只怕要下輩子!

江恕輕咳一聲:“祖母,您說笑了。”

江老太太臉色一板,拐杖掃過去,便道:“幹你什麽事?混小子!”

那力道,常念吓得閉上眼睛不敢看,許是她素來柔弱,在宮裏又是老皇帝和虞貴妃捧在手心疼的,根本不曾見過這陣仗,眼下可後悔死自個兒說那話了,這便拉着老太太去梳妝臺,問起首飾。

老太太笑眯眯地給她挑,間或回身給孫子使個眼色。

哪料,江恕面容冷峻,眼神平淡,根本不接她那眼色!

江老太太暗道一聲榆木腦袋,這會子賣個慘,孫媳婦還能有什麽氣?

枉費她一片苦心!

甩了三拐杖,她老太婆的手都麻了!

真真是,沒招!

其實今早起來,常念看見那個空了的碗,也不是很氣了,當然,要說心裏一點氣也沒有,是假。

這滋味慣是會磋磨人心,有還勝無,無更似有。

索性抛之腦後,暫且不想。

下午江老太太收到趙老夫人的傳話,說要約着去看夕陽,老人家又準備一番,去赴老友的約,常念不欲打擾她們,送老太太出府上了馬車,便轉身回府。

自望宵樓醉酒被抱回來,她們就住在江宅,沒有再回別莊。

眼下是夏樟跟在她身邊,進門沒走兩條石子道,主仆倆望着眼前四條岔道就茫然起來了。

自寝屋出來,是跟江老太太走,這回去——

細算,那日回到安城是夜晚,隔日又去別莊避暑,這諾大的江宅,她們還未真正住過兩日,有時憊懶,也不出門走動,哪裏認得路。

身邊倒是有仆婦經過,見着她們,恭敬行禮,夏樟欲問一下,被常念拉住。

待那兩個仆婦走了,常念才低聲道:“說出去多丢人?”

在自家宅子竟認不得回屋的路了,她朝陽公主就不要臉面嘛?

夏樟是個直腸子,沒有春笙那麽多的路子,聽小主子這麽說,極為認同地點頭。

常念望着這四條道,每條道上的花樹構造都一樣,頭疼得緊,便随意指了一條:“這江宅到底是私宅,難不成還有皇宮大麽?咱們姑且走走,就當散步了。”

夏樟:“聽您的!”

兩人倒真似散步一般慢悠悠走着,起初還有心思欣賞一番宅子的景觀,誰知越走越偏,繞來繞去沒個方向,常念累了,整個人怏怏的,就是想丢了那該死的面子尋個仆婦問問路,竟也尋不着!

這江家僅是在安城的府邸便建這麽大,是銀子沒處使了不成?

适時,身後傳來一陣車轱辘碾壓過石板的聲響。

常念聞聲一喜,轉身看去。

是一身着白衣的陌生男子坐在輪椅上,手滑着車輪往他們這邊走來。

她要問出口的話,不禁頓了頓。

那男子滑到她們面前幾步遠便停下了,含笑歉道:“微臣敘清,參見朝陽公主,廢人之身未能下地行禮,還望殿下見諒。”

常念臉上無甚驚訝神色,淡淡道一聲“免禮”,心中卻飛快思忖起來。

素未謀面,卻知曉她是誰,語氣沉靜謙和,不似尋常之輩,觀模樣又像是住在這宅中……想必是江恕的心腹好友。

果不其然,那自稱敘清的男子笑了笑,又道:“還請殿下放心,臣在阿恕那裏見過殿下小像,因而識得。”

常念微笑點頭,想要問路的心思淡下,轉身欲離開。這時候,敘清卻又在身後喚了她一聲:“今日趕巧遇上,殿下可否留步半刻?”

常念困惑回身。

敘清的語氣是一如既往的溫和:“晌午和阿恕對弈一局,看他心事重重,恰逢時日特殊,想起一樁往事。”

常念走得乏了,聽到往事,眉尾一揚,也不急着走,便在樹蔭處石凳上坐下,道:“請說。”

敘清垂眸看了眼自己自膝蓋下就空蕩蕩的雙腿,慢慢道:“這腿,是在臨江之戰丢的。”

臨江之戰,常念知曉。

之前小日子身子難受時,江恕給她當成故事講過。

可是接下來敘清說的,卻與她當夜聽到的,不能說毫無關聯,至少,是一個聞所未聞的故事。

“首戰告捷,全軍将士大受鼓舞,夥房師傅殺雞宰羊,犒勞将士,也是為阿恕慶賀十六歲生辰。”

“那會子,阿恕意氣風發,衆人贊他是天生的戰士,敏銳聰穎,深謀遠慮,老侯爺欣慰,我們這些做兄弟的也為他驕傲,那晚的烈酒灼喉,幾杯下肚,都已暢想西北從此安定,再無戰起,敵方突襲先鋒隊圍過來時,酒壇子倒了一地。”

“他喝了不少,卻也是真正臨危不亂屹立不倒的戰士,救全軍于水火,和阿越拼了命的将我從死人堆裏拖了出來,只是損失也慘重,他最敬重的三叔,便是喪命此戰。”

“可那一戰,最後到底還是我們勝的。只是他江恕認定是輸了。”

說到這,敘清稍微頓了頓,才問道:“如今差不多十年過去了,料想他從未與旁人提起,不知可對殿下說過一二?”

常念怔然許久,緩緩搖頭。

敘清便又笑了:“他是這麽個沉悶的性子,近些年,越發寡淡深沉了。殊不知我偷得十年閑,不聞出征號角聲響起,不見沙場刀光劍影,日子很舒坦。若殿下尋得合适時候,定請原話告知他。旁人說,他或許也聽不進。”

敘清與時越,都是同江恕十幾年的交情,自能看出來,江恕對這個不遠萬裏從京城娶回來的夫人,嘴上風輕雲淡,卻是在意得很。

晌午時那小像從袖口掉下來,硬是足足愣了半響,棋盤上運籌帷幄的高手,也有屢次失意。

原本,他就想尋個時機見這位公主一面的。

今日巧。

常念從這裏原路返回時,整個人都是飄忽的。

敘清在身後,拿出別在腰間的竹笛子吹響,高牆上立時跳下一抹青色身影。敘清吩咐幾句,那青色身影又瞬的隐沒視線,随後,他才緩緩滑動輪椅回去。

此時天色漸晚,晚霞璀璨灑落天邊。

常念還是沒尋着路,不過走出那方偏僻寂靜的地方後,身邊時不時有一兩個仆婦經過了,她的心思卻顯然不在這上面。

夏樟跟在她身後,沒敢出聲提醒,直到遠遠的瞧見一抹身着黑衣的高大身影。

江恕大步朝她們走來,見着常念心不在焉的,神色便有些嚴肅:“朝陽?”

常念吓一跳,擡頭“嗯?”了一聲,瞧見是他,又默默垂下腦袋,心中五味陳雜。

江恕看一眼她走來的方向,蹙眉:“你去做什麽了?”有人來回禀他府上有人迷路,他便猜着是這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凡是出行必要前呼後擁的嬌貴主兒。

常念覺着自個兒丢人得緊,只嘟囔道:“府上風光甚好,不禁駐足多看了兩眼。”

末了,又補充:“若是沿途有個路标指明,便更好了。”

江恕也不拆穿她:“嗯。”

當夜裏,十骞帶着一衆護院将士來到書房聽命,個個肅然規整,腰間帶着兵器,然而寧遠侯語氣雲淡風輕的:“做幾塊牌子,标出自後院廂房出府及去往廚房園子的路,釘上。”

聞言,大家驚呆了,這是什麽奇奇怪怪的要緊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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