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教他吃飯

姜照月将宋漸明當成半個弟弟來看，再加上這小鲛人因為他只修了個半人之身，她雖嘴上沒說，心裏頭還是有些愧疚。

于是她自覺要将這初入人世的小鲛人看遍世間美好，盡心帶他感受這人間的一切。

她從宋漸明手裏拿過筷子，先是将筷子尖對齊，然後比着宋漸明的手将筷子放在他的手掌中。

溫熱的氣息撲打在他的手心，仿佛輕飄飄的羽毛卻又在一下一下的撓動着。

宋漸明不知怎麽的好容易壓下去的耳朵突然又冒了出來，他耳朵向後晃了晃，姜照月見了只覺得稀奇。

“你這耳朵怎麽又出現了？”

說完她毫不客氣的捏了捏他冰冰涼卻軟和觸感的耳朵。

“它的出現是有規律嗎？”

姜照月一臉真誠的發問，然後她發現自家小鲛人原本白皙的臉蛋一下子漲紅。

本來剛學得幾句話，現下說的更加磕磕盼盼了起來。

“沒有、沒有規律。”

小耳朵一下子收了進去，宋漸明又恢複了那副正常的樣子。

他才不會說……唯有心思浮動蕩漾不止的靈獸，才會控制不住自己的形态。

他輕輕用筷子敲了敲盤子，姜照月這才想起來她還教着人呢。

她将宋漸明的三根手指分別扳開又放在應該放的位置，再用手輕輕籠着他的手掌領着他如何去盤中夾菜。

所有的感覺都集中在手上那一小塊的肌膚上，宋漸明的心砰砰砰跳的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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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作為鲛人從來沒感受到的心髒跳動。

而現在……這卻告訴他，他真的成為了一個人。

一個可以和姜照月共同沐浴在陽光之下的真切的人。

雖然真是半人身，但真實的感官卻也令他心中生出片刻的喜悅來。

他聽到她輕笑了一聲，宋漸明心中突然生出了無限渴望。

他不再止步于眼前的一片黑暗，他開始渴望黑暗之外的世界。

他不想再回到被囚禁在昏暗東海的日子。

他想要重新站起來，以一個足夠好的姿态，重新降臨這人世。

重新建造起屬于他自己的鲛人帝國。

姜照月哪裏知道短短數秒小鲛人心中卻轉了千百回，她見宋漸明嘴角微微拉了下來，還以為他是心中沮喪。

“你一個生活在海裏頭的，不會用筷子就不會呗。”

她側身抽走宋漸明手裏頭的筷子，清香拂過宋漸明的鼻尖，于是他鬼使神差的說了一句，“你身上好香。”

如今姜照月和宋漸明結成了式神契約，自然是心意相通。

小鲛人說這話，八成又是饞她的花了。

姜照月慢悠悠地走到自己的花圃前，然後她伸出的指尖顫了顫，看着自己禿了一大片的花圃，心裏簡直心疼的在滴血。

“你只能啃那一塊地方的花！”

她別過臉不再看自己被折磨的體無完膚的花圃，她這輩子都沒想到東海來的小鲛人不愛吃魚蝦，居然愛啃她種的花啊。

她真的好心疼嗚嗚嗚。

可是沒辦法，這小鲛人現在得像供神仙一樣供着。

“好可愛的靈獸！”

屋外一道嬌嬌的人聲傳來，姜照月連忙撩了簾子出去看，卻見一女子大大咧咧地翻過她的籬笆牆跳了進來。

這不就是那天買她雲間獸的姜家小姐姜青青嗎？

姜青青本來是來找姜照月的，可誰知他剛翻了籬笆牆便看見姜照月懷裏頭的小鲛人。

靈獸大多威武雄壯，鮮少看見這麽幼小可愛的。

姜青青歪頭細瞧，卻見這靈獸纖長的手指正抓着一小束站着刺的紅玫瑰，血色玫瑰映着他殷紅嘴唇，更襯得通身膚色純淨如雪。

就像在不見天日的深宮裏爬出的吸血鬼，矜貴又淡漠。

但這淡漠只存在了一瞬，當屋內的人緩緩走了出來後，姜青青就發現這個漫不經心靠在牆壁上的少年瞬間就換上了一雙水濕漉漉的眸子。

她探出一縷神識，窺明宋漸明眉心的式神契約。

原來是一只會讨好主子的小靈獸。

姜青青笑了笑，她不由得看向自己身後的靈狐，這只靈狐是父親特地重金給她買的，毛色光滑，相貌自然更不用說了。

甚至已經化成人形。

靈獸有神智本就很不容易，能主動凝成人形的更是至少有千百年的修煉。

姜青青有些得意，姜照月是給她抓到一只雲間獸不錯，可她現在找到一只更漂亮更厲害的了！

“哇，你這靈狐可真是漂亮。”

姜青青哼了一聲，擺擺手不在意地說：“也就那樣吧。”

姜青青心中驕傲更甚，于是她捏了一個訣，那靈狐瞬間就化為了一個成年男子來。

這男子的相貌也的确配的上靈狐華美皮毛。

只是這臉……怎麽臭的那麽明顯。

這化成人形的靈狐明顯不情願，他張開嘴似乎要咒罵些什麽，卻無法發聲。

他雙手被束縛在後面，細長的脖頸上挂着一串鐵鏈，随着他身體的扭動而發出沉重的摩擦聲。

現如今是個人都能看出這靈狐的不情願了……

姜青青自覺丢了臉，便抽出腰間佩着的鞭子往那靈狐身上一抽。

男人的後背立刻便出現了一道血痕，他伸手毫不客氣地給了姜青青一掌，轉眼卻自己“哇”的吐出一口黑血來。

姜青青收回鞭子雙手撐在胸前，有些洋洋得意地看着還在掙紮的靈狐，“大發善心”的提醒這個不知好歹的小靈獸。

“我和你已經結成了式神契約，你要是敢對我出手，傷害都會雙倍還給你。”

式神契約還有這個功能

"你這式神滿臉的不情願，難道是腦子被驢踢了才答應和你結契嗎"

誰知她這話說完姜青青卻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甚至頗為嫌棄地往後退了兩步。

姜青青：我不和傻子交流。

“結契為什麽要這些低賤的靈獸同意？”姜青青用一種理所當然的語氣說道，她的臉上出現了一種名叫倨傲的神情，仿佛結契是賜予靈獸天大的福氣一般。

“直接刺破他們的手掌，關入結契陣法之中不就成了？”

這不就是強買強賣嗎？

這要是擱現代，不就是強搶婦男嗎？

“那如果有靈獸主動和你簽訂式神契約呢？”

“怎麽可能。”

“你那靈獸主動和你結契了!”誇張的尖叫聲響徹整個屋子，茵茵捂着耳朵悄悄從屋裏頭探出頭來。

別看這小丫頭平日裏膽子大得很，其實還有些怕生呢。

姜照月對茵茵招招手，斟酌了幾秒，還是同她介紹道：“你就喊青青姐姐吧。”

茵茵這丫頭嘴甜，沒一會兒就青青姐姐的叫了起來，姜青青低頭看了一眼穿的破破爛爛的小丫頭，輕輕哼了一聲說：“平民也配喊本小姐的名姓？”

她扔出一串紅繩系好的銅板扔到茵茵懷裏頭，說話算不上太和善。

“喏，賞給你買東西吃的。”

她一進屋子就掩住了口鼻，剛準備坐下，卻發現椅子只是最簡單的竹木制成的。

她有些嫌棄地吹了吹上面的灰塵，腰落了又擡，最終還是決定站着說話。

呦，還挺嬌貴。

姜照月将她面前的椅子拖到自己那兒來，又招呼宋漸明過來坐。

姜青青見狀，顯然有些不敢置信。她指了指自己的臉，又看着屋裏頭坐着的兩個人，氣鼓鼓地說：“你們就讓本小姐站着？”

“剛剛有椅子你不坐啊？”

姜照月一臉無辜的攤攤手，想想畢竟是給了一千金子的大財主，于是她非常爽快的讓了座位。

“寒舍就兩張椅子，這樣吧，我的給你坐。”

姜青青又驚呼一聲，看着乖乖坐在椅子上的宋漸明問道：“你讓一個靈獸和本小姐平起平坐？”

不知道為什麽平起平坐這種詞突然讓姜照月不太舒坦。她瞥了一眼一臉懵懂的小鲛人，于是不鹹不淡地回着姜青青。

“你要不想平起平坐你就坐屋頂上去呗。”

姜青青：……

姜青青至少哽了三秒，當她一轉頭看見一臉不情願站在自己身邊的靈獸的時候，心中怒火更甚。

于是便将怒氣全都灑在了靈狐身上。

“你站在旁邊幹什麽，還不滾回去。”

小小靈狐縮在地上一側，無精打采的樣子顯然對世事提不起一絲興趣來。

所謂式神契約……其實本質上就是人類控制高階靈獸的奴隸法則吧。

姜照月又擡頭看看自己的小鲛人，如果可以，她會盡一切可能，讓自己的小鲛人不懂這個式神契約。

就讓他腦海裏的式神契約成為生死相依的美好代名詞吧。

姜照月打住了姜青青滔滔不絕的話語，她一下子挑中了最核心的問題，直截了當地問這位貴小姐。

“您來這兒有何貴幹”

姜青青這才想起來自己是有事而來，她從金絲線描邊的衣襟裏頭掏出一封燙金信封來，然後緩緩抽出裏面的信箋，仿若恩賜一般遞給了姜照月。

然後她用着想當然的态度對姜照月道：“喏，你是不是不識字”

“總而言之，我父親請你來姜家一聚。”姜青青用憐憫的口氣對姜照月如是說道，在她看來，她肯屈尊降貴親自來這破竹屋，完全是看在姜照月和她同姓的份上。

唯有青州姜氏這樣身份的人才配和他姜青青交談。

只可惜姜照月只是空盞個名頭罷了，打小被扔在這個地方，說不定大字都不識幾個咧。

想着想着姜青青笑出了聲，沒想到青州姜家也出了這樣的廢柴。

連她都比不過的廢柴。

姜照月自然沒空打量這位貴族小姐心中所想，她大致掃了一眼這長達兩頁紙的信箋，只總結出了四個字。

繁榮陳雜！

她将紙疊好随意的塞在哪一處口袋裏，然後毫不在意地應付着姜青青。

“我不去。”

“好的，今晚姜家的馬車會親自接你去的。”

“什麽，你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