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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若沒有正面回答,問題的答案不需要向任何人說明。
淩昭陽這一去,就不知去了幾個小時,時鐘悄無聲息地跳到了正午,夏若等不到淩昭陽,剛想電話問他吃什麽,就想起他連話費都沒交,好像他也沒什麽忌口,她便挑了一家新開的烤肉拌飯店,下單了兩份海鮮飯。
淩昭陽大搖大擺地回來了,看到放在桌上的熱飯,高興地拉開凳子坐下:“餓死了餓死了,你買了什麽?”
夏若剛吃完,正收拾殘羹:“海鮮飯,感謝我吧,賞你吃大餐。”
淩昭陽手指一僵,神情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海鮮飯啊。”
“怎麽了?”夏若回頭看到他的表情,試探地道,“你該不會,吃不了海鮮吧?”
察覺到夏若眼神裏的愧色和擔憂,淩昭陽笑着打開了盒飯,裝作欣賞美味地嗅了嗅飯香:“很香啊,買的飯不錯。”
夏若咽了咽唾沫,淩昭陽笑得有多勉強當她看不出來麽:“那個,你要是真的吃不了,就別吃了,是我不對,自作主張給你要的海鮮飯,我去再給你一份別的。”說着,就拎起包要跑出去。
淩昭陽喊住她:“回來回來,你跑哪去,我有說我不能吃海鮮麽?我只是不想吃飯而已,行了行了,買都買了,我吃了。”說完,他拆開一次性筷,大快朵頤。
看到淩昭陽放心地食用,夏若放下心來,卻不知道,在她離開去處理垃圾時,淩昭陽把所有的海鮮都丢進了垃圾桶。
正如堅硬的巨石也怕滴水一般,再厲害的人也有軟肋。淩昭陽估摸着自己是上輩子準備投胎時,吃多了海鮮,這輩子一讓海鮮進肚,身體就耍性子鬧別扭了,即便是只吃了與海鮮接觸過的米飯。
他身體起了疹子,就像是個情窦初開的少女,害羞帶怯地紅了邊,然後逐漸從皮膚染到了臉上。
夏若發現的時候,吓得差點以為他中了毒,焦急又愧疚,立刻要請假帶他去醫院。
“急什麽急,不就是過敏麽,我又不是沒得過。請假扣工資的好麽,”淩昭陽扶額,“你不心疼工資,也心疼我的飯錢啊。”
“都什麽時候了,還說工資,萬一你出什麽事怎麽辦?”夏若急得跺腳,拉着淩昭陽大步往門口去,“走,我們到醫院去。”
“行行行,怕你了,去就去,”淩昭陽甩開夏若的手,“不過我要下班再去,不準反駁,我決定的事情誰都改變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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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若更急了:“假我已請了,工資扣定了。”
淩昭陽把臉一橫:“下班再去。”
“你真不去?”
“不去,有本事你拉得動我。”淩昭陽雙手環胸,夏若一惱,拉他拽他,他依然像尊大佛一般杵在門口,雷打不動。
“你!”夏若沖他大吼,“你知不知道有病耽誤不起的啊!萬一你出了什麽事怎麽辦!”
公司頓時安靜了,所有人齊刷刷地看向夏若,噤若寒蟬。
淩昭陽還沒意識到氣氛不對:“你喊這麽大聲幹什麽?只是過敏而已,我自己的身體我知道。”
“你是醫生嗎,你知道什麽,萬一不是過敏是中.毒呢!”夏若眼眶泛起了紅,“你根本就不懂我的心情!你不去,那我就去把醫生請過來!”她氣惱地推開淩昭陽,沖進了正好到達的電梯,不停地按關門鍵。
電梯門在淩昭陽眼前無聲地關上,留給他的最後一抹記憶,就是夏若紅了的眼眶。
那眼神太悲哀、太無奈,仿佛飽經風霜,歷經滄桑,看透了世間冷暖,品盡了世态炎涼,然後将這些複雜融進獨屬于夏若的故事裏,等待有人掀開故事的篇章,感受字裏行間的悲傷。
淩昭陽心口像被名為“愧疚”的刀鋒趟過,一陣一陣泛着涼,他似乎愚蠢地做了一件很荒謬的事,讓不該受傷的人受了傷,即便他至今不知自己到底做錯什麽。
“搞什麽,”淩昭陽試圖用悲哀的笑緩解尴尬,“她這麽緊張幹什麽?”
“我想,”與夏若關系較近的女同事舉起了手,“我大概能猜到她為什麽這麽緊張。”
“夏若母親三年前突然病倒,具體病因和病情我不清楚,夏若沒說,我只知道她母親在一個月前就發現自己身體不适,可她母親以為沒什麽毛病,就自己買藥吃,沒去看醫生,等拖到實在受不了去看醫生時,就出大事了。那年夏若請了兩個月的長假,等她回來上班的時候,整個人都瘦得像根竹竿,據說她母親治療的費用,花光了他們家的所有積蓄,一家人靠吃饅頭咬牙堅持了兩個月,才吃得上飯。”
淩昭陽腦海裏像被植入了播放器,反複重播着這段話,怪道一個他以為沒事的毛病能讓夏若如此緊張,怪道夏若對四塊錢都如此看重,原來,都是因為痛苦的經歷。他不知道夏若如何熬過那段日子,他只知道現在他必須找到夏若,然後歉疚地道歉。
他拿起手機剛想聯系夏若,卻諷刺地想起自己沒話費,于是只能跑到附近的藥店去問,店員說沒見過她,他一拍腦袋,笑自己笨,既然夏若說要請醫生來,怎麽還會跑藥店,于是他便往附近的私人診所和大醫院跑。
他仿佛化身陀螺,被夏若這根無形的線牽着鼻頭跑,行進的範圍再大,也逃不出夏若的掌心。
附近的私人診所遛了個遍,沒有夏若的身影。如再遠一點,就到三站公交車遠的大醫院了。
淩昭陽直至此刻才明白錢的重要性,他正苦惱身無分文的自己要如何去大醫院時,從褲帶裏摸出了當初吃大排檔時補的四塊錢,因為洗衣時被水泡過而發了皺,幸好不影響使用。他欣喜若狂,小心翼翼地展開兩張錢,跳上剛進站的公交車,顫着手将錢投入,前往目的地。
公車晃着慢悠悠的步伐,一搖一擺地到達了醫院,淩昭陽心急如焚地跳下車,嘴上不饒人地責怪司機開車太慢,然後跑進了醫院。
嘈雜的人聲提醒他這裏人多得不可思議,光是往來一層辦理手續的人,便有好幾十人,要從中黑壓壓的人群裏拎出夏若,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淩昭陽苦惱地撓了撓發,心念一閃,快步跑進了廣播室。
一分鐘後,醫院四面八方蕩起廣播員清亮的聲音。
“下面廣播找人,夏若女士,夏若女士,請您聽到廣播後,速到廣播室,您朋友圈的老公正在等您。”
滑稽的廣播響了足足三次才停歇,不到十分鐘,便聽粗重的高跟鞋聲伴随着抓狂聲響起。
“淩昭陽,你給我滾出來!!!”
淩昭陽朝美女廣播員眨了眨眼,打開廣播室門,以360度自由轉體的方式“滾”了出去。
夏若目瞪口呆:“你幹嘛?腦子有坑啊?”
淩昭陽特委屈地扁嘴:“不是你叫我‘滾’出來?站着滾不行?”
夏若噗嗤一聲笑了,氣惱地拍他:“你要笑死我啊。”
“夏姐姐,”淩昭陽揪着她的衣袖,搖啊搖,嗲聲嗲氣,“不要生氣了好不好,是我錯了,你要打要罵都可以,但是千萬別打臉,答應我好不好?”
夏若被雷翻得雞皮疙瘩掉一地,笑得停不下來,拱開淩昭陽湊過來的腦袋:“行了行了,你要雷死我。”
“那不要生氣了好不好?”淩昭陽咬咬唇,撲棱撲棱地眨巴着眼睛,再次把夏若雷得七葷八素。
“行了,不生氣了,拜托你恢複正常吧。”
“吶,說好不生氣了啊,”淩昭陽秒變回正常,“不準反悔。”
“你當我是你啊,說話不算話。說好要來醫院,卻改口說下班再去。”
“是是是,是我不對,沒顧及你的心情,夏小姐,小的給您鞠躬賠禮了。”淩昭陽九十度一鞠躬,虔誠得跟頂禮膜拜神佛似的。
夏若仿照淩昭陽之前那拽拽的口氣,扶起淩昭陽:“愛卿不必多禮,快平身。”
淩昭陽“切”了一聲:“大爺我不跟小女子斤斤計較。”
夏若瞪他一眼,看到他紅得如猴屁股的臉,氣又消了大半:“不跟你鬧了,快去看醫生。”
“Yea,sir!”
淩昭陽被夏若拽去看了醫生,确實是過敏,沒什麽大毛病,只是治療方式就比較難受了。
淩昭陽抱着大門,哇哇大叫:“我不去,拒絕打針!”
夏若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拽他:“大男人怕什麽打針,你要讓人看笑話嗎?”
淩昭陽死勁搖頭:“笑就笑,反正我不打!”
“不打是吧。”夏若松開了手,雙手叉腰,“那明天不給你飯吃。”
淩昭陽倔強地搖頭:“不打不打,明天我喝粥。”
夏若又氣又好笑,一個大男人像小孩一樣怕“死”,真是滑稽又可愛。她撸起了袖子,一副要幹架的姿态,兇狠地道:“再問一次,你打不打?”
“不打不打!”
“好,你不打,我打!”夏若兩拳砸了過去。
“嗷!”
十分鐘後,淩昭陽頂着一對“黑眼圈”,乖乖地被夏若牽到了注射室。
淩昭陽委屈地揉眼:“說好不打臉的。”
“你還說,”夏若沖他揮拳頭,“還想被打是不是?”
“別別別,夏女王,小的怕你了。”淩昭陽剛走近注射室,聽到裏頭傳來孩子撕心裂肺的喊聲,登時頭皮一麻,倒退幾步,“那個,能不能換種方式?吊針也行,開刀也行,就是別打針。”
“不、行。”夏若斬釘截鐵。
“那,”淩昭陽弱弱地提出一個小要求,“可不可以去幫我買顆糖?”
“……”
香濃的大白兔奶糖在唇齒間化開,淩昭陽看着掌心裏的糖紙,愣了很久,過了好一會,他咬緊牙關,握緊手裏的糖紙,昂頭挺胸,仿佛即将趕赴戰場的戰士,以壯士扼腕的決心,步履沉重地走進注射室。
沒多久,室內響起殺豬般的嚎叫:“痛死我啦!!!”
“……叫什麽叫,針都沒紮呢。”
“……”
在室外等候的夏若默默捂臉,走到遠離注射室的地方,心中默念無數次“我不認識他、不認識”。
淩昭陽一瘸一拐地捂着屁股走出來,像鬧別扭的孩子瞪她一眼,露出“求抱抱親親舉高高”的可憐表情。
夏若剝開糖紙,将奶糖遞過去:“來,張嘴,乖哈。”
本是一句哄小孩的玩笑,沒想到淩昭陽竟當了真,張開了嘴:“啊~~”一口叼住奶糖,含進了嘴裏。
夏若吓得松手,氣惱地拍了他一下,他沒心沒肺地笑笑:“今天謝謝了。”
“謝什麽,”夏若撇撇嘴,“是我害你不得不打針,應該是我謝謝你的不殺之恩。”
“打針嘛,只要有糖吃我就不怕了。”
夏若翻了個白眼,不知道剛才那喊得像被奸了一樣的人是誰。
“诶,我跟你說,你給我糖的樣子特別像一個人。”
“什麽人?”
淩昭陽兩手擺到腦後:“我不告訴你。”
夏若推他:“你倒是快說啊。”
“先說好,說了你不準生氣。”看到夏若點頭,淩昭陽笑眯眯地公布答案,“我、媽。”
“你,”夏若哭笑不得地拍他:“我有這麽老嗎?”
“吶吶吶,說好不生氣的啊,我又沒說你老,只是說你的懷抱像老媽一樣溫暖,你喂糖的神情像老媽一樣溫柔,啊,”淩昭陽向夏若張開雙臂,“來吧,再讓我體會一下愛的溫暖吧。”
夏若扭頭就走。
“這麽不給面子?”淩昭陽追上去,倒着走,雙臂依然處于張開狀态,“別這麽無情嘛,好歹我從地獄走了一圈回來,你都不慶祝一下。”
“慶祝個鬼,我還得回去幹活,啊,都這個點了。”夏若看到手機的時間,加快腳步往公交車站趕去,匆忙跳上正好抵達的公車,剛從包裏掏出四塊散錢,便被一只手搶先丢了兩塊錢進去。
“請你的,不客氣。”
夏若剜了他一眼:“你那份呢?”
淩昭陽大搖大擺地往車內走去,找到空位,一屁股坐下:“你借我呗。”
“……”夏若真想一巴掌拍死這貨。
公交車緩緩起步,淩昭陽靠着窗臺,望向窗外的車水馬龍,安靜得不像話。仿佛醞釀着什麽情緒,等到公交車在紅綠燈前停下,引擎平靜下來,他才一字一句地說起過去:“以前,我只要打針,我媽都會給我一顆大白兔奶糖,然後哄我說‘不哭不哭,痛痛飛飛’。你……讓我想起了她。”
忽然悲傷的語調,像被苦海浸泡了三天三夜,每一字每一句都滲透着難以名狀的痛意。
這句話裏一定有一個故事,一段悲傷的回憶。
夏若垂下眼眸:“那她一定是位很溫柔的人。”
“是啊,很溫柔,我很愛她。可惜,三年前,她病逝了。所以我能明白你着急的心情,今天,實在對不起。”
夏若望着他漸漸消紅的臉,看不出餘韻的那抹紅究竟是因為過敏,還是因為滴在心底的淚。
“沒有誰對不起誰,我們只是不了解彼此的苦衷而已。”
“還有糖麽,”淩昭陽希冀地向她伸出手,“再給我幾顆吧。”
糖躺進了他的掌心,他顫顫巍巍地剝糖紙,卻發現指尖抖得連糖都快要落下地來:“啧,怎麽,打不開呢……”
一只手細心地幫他剝開了糖紙,将糖喂到他唇邊,柔聲細語:“不哭不哭,痛痛飛飛。”
蹩腳的哄人話語實在讓人忍俊不禁,可就是這麽滑稽的話,卻将溫柔一點一滴沁到了心底。
淩昭陽含着糖,露出苦笑。
今天的大白兔奶糖,是甜的。
“老公說大白兔奶糖是世上最甜的糖,因為送他糖的人,擁有世上最甜美的笑。可惜,那個人不是我,而是世上最溫柔的人——他的母親。”
——來自夏若的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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