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受委屈了吧
蘇折寒眸中些微的期待、偌大的關切瞬間冰凍在眼底,他怔然而慌張地凝視着路徐,甚至倉皇地往前走了一小步、無措地出聲:“路徐...”
路徐擋在門口,微微仰頭,眸中冷淡:“我待會兒想去家屬樓拿行李,可以嗎?”
蘇折寒說不出“可以”,卻沒有立場說不可以,路徐沒再說別的,只回頭進了房間,把手機拿了朝外走,路過門口的蘇折寒時,手臂被一把抓住。
“你要分手,對嗎?”蘇折寒發慌地确認,字咬着字,這是他第一次希望自己說錯答案。
路徐身上還有點餘熱,他又把目光轉過來,虛弱而堅決地默認。
寧大家屬樓裏已經沒了蘇折寒父母的身影,路徐行李收拾得很快,拉着行李箱出門前看了眼堆在牆角還沒吃完的一箱箱八寶粥,眼眶又開始發酸。
“那些...你扔了吧。”路徐瞥向站在門邊緊盯自己的人,嘴角控制不住地扁了下,他終于忍不住嗓音發顫:“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看我興奮地像傻子一樣告訴你隔壁那條巷子裏有家馄饨店特別好吃、一公裏外的公園适合遛狗,那些你明明知道。
看我去思拓總部四處打聽有沒有适合你的崗位,回來一個個給你分析優缺點,期待着我們什麽時候可以成為同事、一起上下班。
再看我費勁心思地跟你壓根不存在的同學房東談房租、情緒和心情被你編地每一個謊言而拉扯控制着......
很快樂嗎?是覺得我傻.逼還是覺得我新鮮有趣?
路徐眼中逐漸模糊,淚意控制不住,比起蘇折寒在日積月累中對他的欺騙和玩弄,他父母那樣直白的侮辱不算什麽。
如果自己在蘇折寒眼裏還是個平等的、被他愛着的人的話,那些一個接着一個的謊言便壓根不會存在。
“路徐...”蘇折寒眼睛也發紅,看着路徐的模樣他的心揪得厲害,但他知道自己說什麽都沒用,“對不起”三字更顯得可笑。
“你可以、再相信我一次嗎?”蘇折寒擋在樓道口,樓上的一家三口拿着羽毛球拍下去運動,看到302這邊對峙的模樣下意識停了停。
“哥哥!你們不要打架!”之前幫他們看小林的小女孩大聲道,下一秒便被母親拉走。
“那個哥哥都哭了!打架不好!”即使被親媽拉着下樓,小女孩依舊正義感十足地喊。
路徐疲倦地握着行李箱拉杆:“你讓一讓。”
片刻,蘇折寒頹挫地往邊上站着,路徐拉着箱子離開,在樓道口擡起箱子,慢慢地、雙腿打顫地一步一步下樓梯。
一股大力瞬時将路徐手中的箱子奪走,蘇折寒面色僵硬,他沒看路徐,只迅速擡着巷子下樓,留下句:“我幫你拿到樓下。”
路徐在原地頓了頓,蘇折寒已經到了樓梯拐角,他阻止不及,只得扶着扶手跟着蘇折寒後頭下樓。
“你今晚去哪兒?”蘇折寒到了樓下把箱子放到地上,把路徐的一切抵觸都屏蔽了,頑固地問他。
路徐嘴角動了下。
“我幫你開個房吧,在前面的恒洲,好好睡一覺,行嗎?”蘇折寒似是怕路徐拒絕,話音剛落便握緊他的行李朝不遠處的老牌豪華酒店走去。
“放這兒吧。”路徐淡淡地說,看着已經走出兩米的蘇折寒:“就到這裏,謝謝。”
蘇折寒不肯停、不肯回頭、不肯就到這裏。他握着行李的手青筋隐現,夜光抛進眼中,喉間無法控制地哽住。
路徐走上來,從蘇折寒手裏把行李箱拿回去,他在蘇折寒身邊站了兩秒、空氣似乎也沉睡了兩秒。
但最終路徐什麽都沒說,也什麽都沒看,只推着行李箱朝前走,走過那家他高攀不起的豪華酒店,轉進蘇折寒目光無法觸及的另一條路上,停在前往火車站的夜班巴士站前。
這個夜班巴士路徐第一次加班下班回家的時候就發現了,一回去他就告訴蘇折寒,以後去車站不用打車了,他們可以坐巴士,單人票價只要五塊。
路徐給巴士售票員付了五塊錢,坐到了巴士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
夜班巴士上人很多,大多都是大包小包的農民工或外地打工人,還有一些大學生模樣的人,路徐已經分得清兩者的區別。
前者眼神裏的是麻木和疲憊,以及對命運的屈從。
後者則是滿臉的憧憬,在對未來的試探和小心翼翼裏,更多的是希望。
從老家到北海縣、再從北海到寧江,路徐好像也一直這樣充滿希望。
旁邊一位上了年紀的阿姨忽然往路徐手裏塞了張紙,看着是從商場洗手間的抽紙轉筒裏扯出來的,亂糟糟的一團。
“幹淨的,擦擦。”那阿姨說着不标準的普通話,熱心地讓路徐擦臉。
路徐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哭得滿臉是淚的,後排座位上不少人都下意識看他,但眼神不算獵奇和新鮮,畢竟在這座城市裏被命運毒打的人數不勝數。
“謝謝。”路徐無力地哽咽着說,他咬住牙,擠了擠眼睛,強迫自己不要再哭出來。
“受委屈了吧?可憐喲,這麽小出來打工。”那阿姨嘆了口氣,看路徐哭得慘,也忍不住抹了抹眼睛。
“我沒事,阿姨。”路徐連忙道:“我、我不哭了,您也別哭。”
那阿姨擡起眼朝路徐搖搖頭:“阿姨就是想兒子了,他跟你差不多大。”
路徐點頭,這時坐在他們前面的一個大學生模樣的女生忽然朝他們遞來一個打開的一次性塑料盒,語氣透着命令:“一人拿一個,拿完我要扔盒子了,太占地方。”
路徐怔了下,阿姨反應倒快,很快從盒子裏把屬于自己的泡芙捏出來塞進嘴裏吃掉:“謝謝啊。”
那女生又看向路徐:“哭包,吃了補充點能量吧。”
路徐抿了抿唇,也伸手把泡芙拿了出來,女生見兩人都拿了便把那塑料盒團吧團吧扔進了巴士的垃圾桶裏。
前往火車站的夜間巴士平穩而寂寥地開出城區,巴士裏的每個人都有各自的目的地,短暫地和其他人在巴士中共處一個小時,到了火車站後便又是飛快散開的陌生人,但溫存和善意會被永遠記得。
路徐買了去北海的火車票,盡管他知道自己無法回到部品工廠,但那裏自己呆了四五年,是家鄉般存在的城市,他要先回去,讓自己冷靜、理智下來,再好好想一想,未來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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