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僅有的交集

如果所有的美好都可以趕在意外之前，那很多時候，我們是不是都能改變原有令人困苦不堪的細枝末節？

唯一預料得顯然沒錯，距離上次重逢已經将近半個月了，不同于思睿的決絕，她的心裏反而像一團亂麻，心塞，失落，灑脫，複雜情緒在她心中一點點發酵蔓延，仿佛頃刻間就要噴薄而出似的，她也不清楚自己到底還要怎樣，畢竟從小到大，不論哪段感情，矯情得放不開的從來不是自己。

同校三年，南北區的距離足以将他們所有的聯系切斷，不過，也不知為什麽，總會有湊巧的事情發生，比如大二上學期的聖誕節，她作為文娛部部長，被邀請參加生科院的新年晚會，其間卻驚奇地發現，在舞臺上如癡如醉地唱王菲的《紅豆》的男孩是張思睿，她至今都還記得，那天思睿身着一身黑色的小西裝，聲線低沉婉轉，在聚光燈下靜靜閉眼吟唱着，睫毛濃密氤氲，他的靜谧與背景板上緩緩張開的一雙潔白的翅膀相得益彰，那副畫面美得不可言喻。

“……有時候，有時候，我會相信一切有盡頭……等到風景都看透，也許你會陪我看細水長流。”

因為坐在前排，聽到副歌時，她隐約能看到臺上的人眼角隐隐滲出淚，在微弱的燈光掩映之下閃閃發光，感同身受，才能把一首歌唱得如此動情，不是嗎？

想到這兒，她的心口一緊，湧起一陣酸楚，說不清的複雜情緒在內心拼命攪動，憋得胸口發悶，再坐下去，他們之間的回憶便會重新席卷而來，她只能匆忙從禮堂抽身。

出了禮堂大門，天黑壓壓一片，天空飄着零星小雨，大馬路上路燈昏暗，行人寥寥無幾，她一個人站在寬闊的臺階上，情緒低落，頻頻嘆氣，腦海裏閃現的卻是剛剛在舞臺上表演的張思睿，肩寬腰窄，手長腿長，氣質非凡，成熟穩重了許多，有一種“吾家少年初長成”即視感，脫離她的思睿，越來越好，她也時常會這樣安慰自己，仿佛從小看他長大的那些阿姨一個口吻，真是奇怪。

還有一次，也算是湊巧，根據學長的期末通過率推薦，那個學期唯一跟六六一起選修了周琦教授的影視文學鑒賞。

第三周的第一堂課是在晚上，因為學生會下午開了個臨時會議，姍姍來遲的她一沖進教室就發現教室裏座無虛席——畢竟對學生來說，大學選修課第一節和最後一節一定要來，第一節老師勢必會點名，最後一節最重要，老師要交代考試內容——本是為了擴展學生的業餘愛好，可卻變成了修學分的簡單升級任務，已經脫離了課程設置的初衷，長此以往，索性所有的老師都得過且過，這仿佛成為一個不成文的規定了，是老師慣用的章法。

她彎低了腰從後門溜進來，氣喘籲籲地環顧四周，匆忙在門口的右側第一排邊上落座，而緊跟在她身後的人，穿了一件黑色的連帽衫，用帽子遮住了腦袋，壓低了身子随她坐了下去，呲溜一下子蹿了過去，繞了大半個圈又折回來，在她的右側落座。

上了半堂課，忙着做作業的她才深覺不對勁，她側目望去，坐在她身邊的，恰恰是張思睿——她只憑一個側影就可以認出這個人，更何況張思睿唯獨寫字是用左手，所以他不算是合格的左撇子。

在過去的二十分鐘，身旁的人不止一次朝她這個方向看，但見她察覺之後，便鎮定自若地從背包裏掏出手機戳戳點點了剩下半節課，還頻頻打着呵欠。

他的冷漠讓唯一越加內疚，畢竟如果當時不是她一時沖動說了那麽多難聽的話，他們之間也不會淪落到如今這種地步，時過境遷，覺得所有當時不能容忍的負面情緒都可以雲淡風輕地帶過，當初如此較真又何必呢！

下課鈴響了，她躊躇再三，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想要跟思睿搭話，誰知人家直接忽略掉她的存在，匆匆将課桌上的東西攬進書包，徑直從後門離開，頭也不回。

那一刻，唯一真的有一點點懷念，曾經那個喜歡跟在她身後的傻子了，揚起臉傻乎乎地朝她憨笑，不管她的表情和态度怎樣糟糕，都能耐心地碎碎念“事在人為事在人為”，可是那個時候他或許根本不會預料到，大人不是萬能的，更別說小孩了……

這之後，她每次來上課，都會習慣性地掃一眼教室，但從未見過思睿了，直到最後一節課，上課鈴響了，她才望見他窩在最後一排，不出所料，教授一講完考試安排，他又一次溜之大吉了。

在這之後，唯一似乎再也沒有見過思睿了，可是她不知道，她并沒有将無數次的擦肩而過算在其中，這種緣分，如果不是有意，确實可以被忽略不計。

所以很奇怪，唯一這兩年來也不常想起思睿，但每一次遇見他，都會自動收起自己珍貴的自尊心，努力說服自己去讓他的模樣在自己的記憶裏更新替換，這樣，常見常新，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