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念念不忘,必有回響
唯一與栗子正巧将頭埋在一起準備開個新話題繼續聊時,兀的,遠處卻飄來一熟悉的男聲(唯一一時也不敢确定),那語氣溫柔地調侃:“hello流氓兔!”
兩人警覺地循聲轉頭,雙雙與那人的目光對上,栗子瞬間眉開眼笑,“大灰狼你怎麽才來!”
姍姍來遲的人不知道是并未注意到對面的唯一,還是裝作沒看到還有第三人的存在,徑直朝栗子走過去,眉眼舒展開來,勾起嘴角伸手揉了揉她額前細碎的劉海。
兩人的互動方式太像多年熟悉的老友,親密但又十分自然,絲毫未有男女之間本有的莫名距離。唯一只是尴尬地不停抿嘴,将目光移到窗外馬路對面的一面人形雕像上,耳邊也像是短暫性失聲了似的,只能聽見哄哄的空調聲。
栗子的眼神裏溫柔又純淨,因為個子剛過一米六,她在思睿面前總是要用四十五度仰望天空般的視角來跟他交流,隔幾秒便要換個姿勢,調皮地歪頭繼續看他,露出崇拜的神情。
過了須臾,栗子突然意識到思睿跟她講話時,時不時地正在偏頭看愣愣地站在一旁的另一個人,神情嚴肅又深邃。
栗子這才反應過來還有第三人要她引薦,面露尴尬,輕輕拉了一下唯一的衣角,将雙手交叉着放在胸前,熱情地開口:“快快快我給你介紹一下,新傳院學生會主席唯一學姐。”
緊接着,她将目光落在唯一身上,時刻都是一副靈動的樣,真是讨喜,“唯一學姐,我們學生會主席張思睿。”
唯一明明不是第一次聽別人在自己面前介紹張思睿了,但卻再一次失神了。身邊的人都不知道,他們倆曾經是這世界上最好的朋友,無話不談,卻保有男女之間應有的疏離感和朦胧感,那一段曠日持久的苦苦追尋中,唯一是思睿堅持下去的唯一理由,閃耀了他的整個青春記憶。
可是如今,他們卻終究變成了最親愛的路人,朦胧感不複存在,疏離感倒是真真切切了。
不出意外地尴尬和沉默——唯一和思睿都沒開口,不約而同地點頭致意便罷了。
剛剛坐下來,仨人都翻開已打印好的策劃案,思睿剛準備開口,唯一放在包裏的手機便響了,她看了一眼手機屏幕,是六六打來的電話,便瞥了一眼對面的兩個人,輕搖了一下手機示意對方,站起來站在窗前,順手按了接聽鍵。
這時,栗子順勢彎下腰将自己的包拿起來放在窗邊,騰出一塊地方來示意要思睿在她身旁坐下,思睿便順勢挪到她的身旁——反正剛剛坐的那個凳子太矮了,腿都伸不直,有些憋屈。
這時,栗子深吸了一口氣,清了清嗓子,放低了聲音很慢很慢地說:“大灰狼,開完會你有沒有事啊!”
思睿側過頭睜大了眼睛看她:“幹嘛,又想問我要期末複習資料啊?”
“不是,我們這學期不是要求各部門的新聞稿都需要自己寫,然後再發給新聞中心修改嘛,我想再跟你确認一下細節。”
思睿依舊低着頭翻看複印好的策劃,不停地在上面勾勾畫畫,“先說好福利。”
那女孩仰起頭認真地思考了一番,提高了音量:“南區西餐廳的一頓牛排。”
一聽到美食就毫無原則妥協的“師兄”恐怕也只有張思睿了,跟個小孩似的。他依舊認真低頭看策劃,伸手打了個響指爽快答應:“好,成交。”
唯一這通電話打得莫名的漫不經心,她也不知道為何,六六在聽筒那端的話她是一句也沒聽進去,只是心不在焉地“嗯嗯啊啊”了一堆便匆忙挂了電話,反而将眼前倆人的聊天內容聽得一清二楚。
思睿發覺對面的人已經坐回到位子上去了,便将雙手重新交叉着放在視線之前,迅速擡起頭說:“那我們現在直接開始讨論這份策劃案吧!”
策劃案的讨論大約持續了兩個小時,三個人就兩個學院的節目彙總和糅合協同商議了一番,才最終達成一致。
兩個小時的時間,将将近30個節目砍掉了三分之二,辦事效率這麽高,已經遠遠超出唯一的預期了。來之前她都做好準備要跟對方吵個面紅耳赤意見不休了,暫且不管初次見面有多少人給她扣了高冷的帽子,都通通不管用,畢竟她這個人沒其他毛病,就是喜歡較真。
臨了了,唯一腦子裏又冒出個新的想法,便順嘴說了出來:“這次畢竟是兩院合辦的新年晚會,雖然各個班級都選送了節目,但我們還是需要着手準備一個兩院合排的節目,這也是我們這次讨論的結點,形式可以多樣些,唱歌跳舞串燒都可以,最好是有些新意。”
她說完這話,對面的兩個人像是石化了一般,緊緊地盯住她不做聲。其實她知道難點在哪裏,畢竟要協調兩個學院的排練時間已經很有難度了,如果再增加一個聯排節目,這說明他們要在接下來的一個月把寶貴的周末都騰出來了,這思想工作必然難做。
思睿思索了一會兒,倒也沒一棒子打死,囫囵吞棗地回複:“這個方案我們留到下次讨論吧!”看他愁容滿面,大概是有什麽難言之隐,也不方便直說。
栗子一下午被窗外投射進來的經過過濾的陽光照在身上,再加上店裏舒适的暖氣流動着,這一會兒的工夫連打了好幾個呵欠,眼淚直流,全程都沒怎麽說話,這到結尾了才開了腔:“學姐你是新聞專業的,文案策劃的事交給你們學院,應該沒什麽問題吧?”
唯一擡頭看了她一眼,乖巧地笑了笑,“好,沒問題!”
思睿看了一眼窗外,不知不覺中已經是一片漆黑了,只剩下室內的燈光映在透明玻璃上露出的星星點點的幻象,他看了一眼手表,覺得讨論得差不多了,便抻起雙臂伸了個懶腰,如釋重負地說:“那我們今天就先到這裏吧!”
思睿這邊剛發了話,栗子就迅速站起來,順手收拾着桌子上的筆記本和稿子,露齒笑着說:“師兄我去個廁所,你稍微等我一下。”那語氣裏滿是自然流露出的撒嬌口吻。
緊接着,思睿停下手中的筆,但目光還未從已被他做了密密麻麻筆記的策劃書上離開,他将身子向後靠了靠,将雙腿緊緊并在一起,盡量靠近座椅,讓栗子方便從那一點縫隙中擠出去。
唯一早已将東西收拾好,都整齊地放回到書包了,她一直在猶豫要不要跟思睿解釋一下那天一大早也沒打招呼就跑沒影的事,糾結了半天的結果便是自己主動提及,還能讓對方心裏舒坦哪怕一丁點,她就是這樣極具“憂患意識”的一個人。
她醞釀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開了口:“我那天……那天早上着急着去上課,一醒來也沒看見你,你去哪裏了?”
思睿頓了一下,緩緩地擡起頭,眼神澄澈清亮,在柔和的燈光下像星星般閃閃發光。他微微地喘息着,嘴巴微張,聲音低沉了許多,“沐川爺爺什麽時候過世的?”
唯一沒成想他會主動提起外公,先是愣了一下,而後又老老實實地回答:“高三那年,你走後的那個暑假……”所以大概連唯一自己也不完全清楚,思睿離開之後,她的世界究竟發生了多少變故……
思睿的眼神裏帶了一點淚花,很慢很慢地問:“怎麽死的?”他依舊保持着那提問的姿勢,微微仰頭注視着唯一,唯一反倒不敢看他的眼睛,低頭盯住地面。
“腦溢血,在病床上沒躺幾天就斷氣了。”她雙手撐着桌子,右腳不停地在地上畫圈。
思睿沒有再發問,他重新又将頭埋在策劃案上,但握住筆的右手卻微微顫抖,搭在桌子上的左手拳頭緊緊攥着,青筋暴起,他的內心仿佛在醞釀一場難以言說的情緒。
唯一靜靜地站在原地,緩緩地擡起頭來看他,她不清楚這個時候該走還是留。
兀的,栗子快步從衛生間走了過來,手裏攥着剛剛擦手的濕紙巾,早已經被她揉得皺巴巴的,一臉茫然地看着唯一問:“學姐你還有什麽事情嗎?”
唯一慌亂地拿起桌子上的手機,搖了搖頭,臉色蒼白,她又看了一眼思睿,他依舊埋着頭,根本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唯一的語氣有些飄忽不定:“沒有。”
她從口中只擠了兩個字,便頭也不回地出了咖啡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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