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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千忠魂索命——這幾個字紀心言熟。
大學畢業後,她進入一家酒莊做銷售,沒日沒夜辛苦了五六年,連續拿到三次年度最佳員工,才終于升職加薪開始帶團隊。
穿越前,她正坐着一趟紅眼航班飛躍太平洋,摩拳擦掌準備攻略一個大客戶,順便學習人家的釀酒技術與營銷網絡組建。
這是她帶領團隊後的第一個大客戶,因此非常重視。
資料早已背得滾瓜爛熟,為了放松精神,她在登機前跟随行下屬借了本書。
窩在公務艙寬敞座椅裏,喝着空姐遞來的果汁,捧着小說,旅程還是挺美妙的。
小說名叫《血劍長空》,是本傳統武俠,有點年頭了,講了一個關于複仇的故事,發生在一個歷史上沒有過的朝代——大豫朝。
從官職衣飾等細節能看出,作者至少雜糅了三個朝代的相關設定,寫了一本全架空的虛構小說。
書中男主角江泯之背負血海深仇,苦練一身本領,不及弱冠之齡便獨自踏上複仇之路。
他武功高強,出場滿級,又因為行的是正義之事,只殺該殺之人,于是每消滅一個仇人後,就用仇人鮮血寫下“八千忠魂索命”六個字,以慰先人在天之靈。
然而狗血的是,在經歷了官府追擊身受重傷愛人死亡等一系列慘劇後,他卻發現自己其實是個孤兒,是被人養來除掉仇人的工具,所謂複仇于他不過是場笑話。
在上部結尾,江泯之得知身份真相,孤獨遠走,背影茫然落寞。
這種狗血虐主的調調,非常不符合時下流行,題材也有些老舊。好在作者文筆講究,行文流暢,情節緊湊通順,一環扣一環。
再加上沙雕小說看多了,偶爾換換口味虐一下也不錯。
紀心言看得津津有味,好奇故事将如何發展,琢磨着回去後把下部也借來。
等她合上書行程已經過半,多數乘客早已進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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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她戴上眼罩也開始睡覺。
再然後……她睜開眼,就穿進這個鬼地方了。
紀心言按捺住心中驚駭,将斷劍握得更緊。
從兇案現場,到馬車上的字,再到許老三的名字和他所做的事,她可以肯定這是小說開篇的一場兇案。
因為是開篇,她印象深刻。
死者是一家人,家主姓石,本是個生意人,用半生積蓄捐來一個小官,成了東陽縣九品主簿。
而被紀心言打暈的兇手許老三,是石主簿給自己雇的“代筆”,專門幫他寫公門文書。
許老三家窮,舉全家之力供出這麽一個落魄秀才。
秀才再落魄也是有功名在身的文化人。
許老三一方面看不上只有臭錢一心鑽營的石主簿,一方面又眼紅人家有錢就能當官。
時間一長,酸味越來越重,直到石主簿要上京述職時終于爆發了。
一個小破主簿有什麽職好述的,必是打通關系,攀上了京城的大人物。
許老三雖膈應,但還幻想着能跟去京城。那邊貴人多,說不定哪個看中他的才學,到時一步升天也有可能。
然而石主簿不但不帶他,連自己的家仆都遣散了,只剩下三個小丫頭和兩個仆衛。
留給許老三的是十兩銀子遣散費。
許老三氣得差點吐血,酒後對自己二哥倒苦水。
許老二是個粗人,沒讀過一天書,形象也很猥瑣,平日裏不愛種地,到處亂混,和一些不務正業的人來往。
聽了這事,他立馬想出個主意——搶劫。
光是哥倆還不夠,許老二又叫上學過拳腳的混混朋友黑子。
三人等在上京必過的小道邊,借着許老三與石主簿的舊識關系,趁人不備,殺了對方措手不及。
小說中,殺人搶錢後,許老二與黑子分贓不均吵了起來,一通互毆。
結果,許老三這個文弱的書生成了最後贏家,獨自帶着珠寶離開。
是“獨自”。
在原書裏,這個案子除了許老三外,沒有一個活口。
石主簿一家多是死于刀劍外傷,只有一個小丫鬟特殊。
她因為手腳被縛,掙紮中被人推倒,腦袋撞上路邊尖石而死。
思及此,紀心言動動腦袋,越發覺得左額角疼得厲害。
她上手輕輕摸了下,忍不住倒吸涼氣,那裏果然有個創口。
她嘆了口氣,目光掃向一具仰面向上的男屍。
華麗的衣衫、養尊處優的圓潤身形,那應該就是石主簿了。
她不敢盯着屍體太久,移開視線,低頭看看自己的滿身血跡,愁容滿面。
按照劇情,很快會有一隊人馬途經此地。
但這些人,紀心言并不想見。
在《血劍長空》中,江泯之出場前已經接連殺了二名貪官污吏,并在死者身邊留下六字血書。
其中一人是臨淮省淮安城知府趙至衍,從四品朝廷命官。
他的死在淮安城內炸了鍋,一時間成為街頭巷尾熱議之事。
由于趙至衍貪污受賄,多行不義,名聲很差,使得江泯之的殺人行為不但沒讓百姓畏懼,反而被部分人暗中敬佩。
“忠魂索命”這句話也悄然走紅。
于是在臨淮省境內,陸續出現數起模仿作案。有為民除害的,也有打着幌子逞兇殺人的。這極大增加了案件調查難度。
又由于“八千”這個數字頗為敏感,若要調查此案,很可能牽涉朝廷機密。
臨淮太守俞岩思前想後,不敢獨自擔下此責,便主動上書,求朝廷派人前來調查。
六字血書果然引起皇帝不安,為了将兇徒一黨一網打盡,他派出頗有實力的親信徹查此案。
此人是皇帝親随,炎武司左督衛韓厲。
這位從京城來的重量級人物,即将經過此地,成為最早發現兇案現場的人。
許老三自作聰明,在馬車上留下六字血書,以為能混亂視線,卻不知道,他多此一舉地将一件普通搶劫案升級成了重案要案。
想到書中韓厲用的那些刑訊手段,紀心言打了個激靈。
她還是先溜吧,去報官好了,衙門總比炎武司好對付。
她想着腳就動了,尋思着老馬識途,讓馬帶路應該可以回去。
然後她發現拉車的馬早就受驚不知跑哪去了。
……這開局真夠難的。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龐雜的馬蹄聲傳來,震得地面顫動。
紀心言本就慌着,聽到這聲音,下意識就想躲起來。
她才往旁邊樹林蹿了兩步,只聽“咻”地一聲,風中傳來羽箭破空之音,緊接着眼前一花。
本能使然,她閉眼站定。
“咄”地一下,一支箭挨着她腳尖插到地上,毫不客氣地阻斷了她的企圖。
紀心言瑟瑟睜眼。
鐵箭幾乎是直直地戳進地裏,尾部輕顫,發出無聲的警告。
她抿了抿唇,不敢再動。
馬群速度飛快,轉眼到了近前。
一陣揚灰過後,她面前出現數匹高頭大馬。
馬兒們從疾馳狀态突然停下,似有不耐。它們噴着鼻息,四蹄亂動,小眼神比人還高傲。
每匹馬上都坐着一名男子。他們穿着黑底繡紅紋錦袍,身披黑色大氅,腰佩長劍,頭戴纏棕盔。□□駿馬一水膘肥體健,皮毛黑得發亮。
衣着統一,坐騎一致,行動有序。
符合書中對炎武司的描述。
為首的男子勒馬停立,左手執弓,居高臨下地掃了她一眼。
那箭就是他射出來的。
男子環視四周,眼中生了兩分趣味,右手一擡命手下查看,同時派出一人單騎快馬去請當地知縣。
将這些事安排完,他翻身下馬,朝着紀心言邁開腿。
男人個子很高,身姿挺拔,長腿一邁,幾下就離近了。
壓人氣勢撲面而來。
他沒急着說話,繞着她緩步走了一圈,負手停在她面前。
紀心言大氣都不敢喘,視線停在他腰部以下。
黑色青獅服,下擺處以紅線繡着一只張狂的獅子,繡工精美,獅子栩栩如生。
腰間束帶是同色祥雲紋,挂着一塊金屬樣式的牌子,上書一個大字——韓。
“擡起頭來。”韓厲開口,語調慵懶,帶着幾分成熟男子特有的磁性。
紀心言聽話擡頭,半幹的血跡巴得臉上皮膚難受。
這麽近的距離,她能清晰地看到來人樣貌。
劍眉高鼻,一雙鳳眼似笑非笑。五官倒是俊朗,只可惜這笑直叫人脊背發寒。
明顯不是個好惹的。
饒是紀心言自诩顏黨,此時也忍不住退了半步,身體下意識緊繃起來,手中斷劍緊了又緊,好像她會功夫似的。
這些小動作沒有逃過韓厲眼睛,他的視線不經意掠過她握劍的手,面上笑意加深,似有調侃之意。
“這些人,都是你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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