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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事情眼看着告一段落,紀心言剛松下心。

這時,一名司使上前,對韓厲抱拳道:“大人,有個人還沒死。”

這個還沒死的就是石主簿本人。此時他緊閉雙眼,硬邦邦地躺在地上。

紀心言實在看不出他到底死沒死。

韓厲走過去問:“還有救嗎?”

原野上前,右臂托起這個五十來歲胖乎乎的男人,翻翻他眼皮又搭上脈搏,一番檢查後搖頭道:“撐不過半柱香。”

韓厲道:“那就弄醒吧。”

原野聽令,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瓶,倒了粒丸藥,送到石主簿鼻孔,随手撿根樹枝頂了進去。

之後他将石主簿立起半個身子,對着他胸口拍了一掌。

只聽哼地一聲,石主簿悠悠轉醒。

紀心言看得目瞪口呆,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回光返照大法?

原野扶住石主簿胖胖的身子,指着紀心言,調侃道:“主簿大人,你看看,殺你的是不是她?”

紀心言在心裏默默罵了他一句,并不擔心,因為她本來就不是兇手。

她挺直後背,一臉坦然,絕不能讓人覺得她心虛。

誰知石主簿看到她後,突地雙目圓瞪,一只手顫顫巍巍朝她伸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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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心言只覺一股涼意從頭頂滑了下去。

大哥,您有話快說,可別在臨死前瞎指,會出人命的。

她靈機一動,快步上前,顧不上掌心的傷,忍着疼一把握住石主簿肉乎乎的手。

“老爺!老爺!太好了,您還活着!”

原野被她迅捷的動作唬了一下,瞟她一眼。

石主簿聽到她聲聲呼喚,突然來了力氣,兩只手一起反握住她,嘴唇劇烈抖動。

“安……安……安……王……”

他可能用了這輩子最大的力氣,紀心言覺得手指都快斷了,再加上傷口的疼,哪還聽得清他說了什麽。

但她聽不清,原野聽清了。

他們這些搞特務工作的,對專有名詞格外敏感。

“安?安什麽?安王?”他問。

但石主簿只盯着紀心言,口中念着一個字“安”,之後兩眼一翻,徹底死了。

原野伸指試他鼻息,又按了脈搏,朝韓厲搖搖頭。

紀心言覺得主家死了,還死在自己面前,作為一個婢女,應該很傷心才對。

于是她哭道:“老爺,老爺,您別死啊,大人來救我們了……”

原野鑿眉瞅着她,嘀咕道:“老子死了兒子都未必哭成這樣。”

紀心言聽見,意識到自己初次演戲情緒過頭,便收了收。

這時,那位長相不錯的韓大人輕飄飄開口了,聲音從她頭頂飄下來。

“看你這麽傷心,倒是難得忠義。”

紀心言抽泣道:“老爺對我恩重如山……”

“既然如此,”他又說,“不如送你下去,繼續陪伴你家老爺?”

……靠!

遠處傳來馬蹄聲,之前派出去的那名司使帶着知縣回來了。

中年男人穿着官服,頭帶官帽,騎了匹個子不高的白馬,跟在炎武司司使身邊像是大人帶小孩。

他身體微胖,平日大概不常運動,整個人半趴在馬背上,幾乎抱着馬脖子,頭上烏沙都被風吹歪了,姿态頗是狼狽。

到了近前,他勉強勒住缰繩,連抓帶滾地從馬背上翻下來,踉跄着跑到韓厲身前,一撩下擺跪了下去。

“下官東陽知縣劉全,不知大人來此,接……接待來遲,還請大人贖罪。”

紀心言有足夠理由懷疑,劉知縣剛才要說的是“接駕來遲”。

她剛剛還唾棄自己下跪求生的舉動,有劉知縣一比,心裏頓時平衡不少。

不是她膝蓋軟,實在是封建社會誤人啊。

韓厲皺起眉,往旁邊走了兩步,避開這一跪,冷道:“劉大人,大家同朝為官,為皇帝效力。大人這樣子,是嫌韓某命太長嗎?”

“下官不敢,不敢。”劉知縣趕忙站起來,彎腰拱手。

紀心言有點同情他。

當今聖上的父親,也就是先皇,皇位來的不好看,總覺得有人暗中想推翻他。

為了更好地監視文武百官,他親手建立了一隊近衛軍,起名炎武司。

明面上,炎武司負責皇帝的安保工作,實際上,他們是皇上用來禦下的利器。

他們代替皇上緝查百官,打擊異黨,既可進言,又可打仗,兼文武兩官之事,雖只有三四品,權力卻極大。

他們可以不問證據,只憑懷疑,就把人抓入內牢審問。

嫌犯一旦進了內牢,少說掉層皮。在裏面溜上一圈,小罪變大罪,無罪變有罪,端看皇上想讓你有幾成罪。

炎武司就是皇帝手中的刀,專門替他殺那些他不喜歡的人。

先帝去世後,當今聖上進一步擴大炎武司,将其分為左右兩司,共有各級司使萬餘人。

最高長官有兩人,即左右督衛。這二人時常與皇帝密談,與皇上相處時間比朝中重臣要多得多。

像知縣這種七品芝麻官,可能一輩子也見不到皇上一面。

對他們來說,見左右督衛和見皇上當真差不多。

韓厲便是左督衛。

想這劉知縣平素美滋滋地坐在衙門裏,有人伺候着,處理些芝麻綠豆的小事。

忽然有一天,一名炎武司司使從天而降,立令他馬上前往兇案現場,并表示,左督衛正在現場靜候。

換誰不得吓掉兩個膽。

剛剛他那套動作應該是由心而生,下意識的自保行為,可惜用力過猛,韓厲不買賬。

此時注意到自己的失态惹了韓督衛不滿,劉全咽咽口水,瑟瑟起身。

“不知大人……”

韓厲打斷他的話,朝紀心言擡擡下巴,問劉全:“你認識她嗎?”

紀心言聽聞,小心髒立刻怦怦跳。她不想讓人認出自己,穿越來的就怕遇上熟人。

她緊張地看向劉知縣,劉知縣也緊張地看向她。

劉全剛剛并沒注意到身邊這個年輕姑娘,此時一眼看過去,見她穿着布裙,頭發淩亂,額角還受了傷,臉上身上不知從哪濺了些血,着實又髒又亂。

但忽視掉這些外部因素,仔細看去,眉眼倒是相當精致。

分辨了會兒,劉全驚道:“這不是杏花嗎?你怎麽,你的臉受傷了?”

……杏……杏花?

這名是認真的嗎?

還有,好歹是個知縣,別人家的丫鬟記這麽清楚幹嘛?

紀心言一時啞口,不知該從何槽起,只聽韓厲笑道:“劉大人對別人家的丫鬟這麽關心。”

看吧……

劉全擦擦額頭上的汗,不敢隐瞞。

“大人見笑。我之前對杏花确實有所留意,還向石主簿要過人,不過被石主簿拒絕了。也就留意過那麽一兩次……”

“哦?”韓厲好奇地掃了眼紀心言,又問劉全,“那你可知石主簿人在何處?”

劉全道:“他帶着親眷上京述職,這會兒應該已經出了東陽地界……”

說到這,他忽然頓住,看了眼紀心言,大驚失色。

“難道這兇案,與石主簿有關?”

很快,劉知縣便看到了石主簿屍體。

昨日還與自己交談過的大活人,一夕之間陰陽兩隔,難免唏噓。

回憶起石主簿自捐了官,便一直在自己手下任主簿,說起來時間也不短了。

他為人圓滑,又很能伏低做小,在府衙混得不錯。

再加上商人心思活,兩三年下來,原本捐官的兩千兩銀子竟收回了七七八八。

但這些錢,他也沒留住,基本都用來打點了。

尤其是偶有上級官員來東陽縣視察,石主簿總會積極配合。

上個月,也不知他找到什麽門路,竟得了京城大人物賞識,叫他上京述職。

石主簿接到命令後,開始變賣家産,遣散奴仆,顯然不打算回來了。

說是述職,其實是要高升了。

劉知縣說到這,口氣還有點酸的。

他擦擦額頭,轉念又想,人家命都沒了,不禁又是一聲嘆息。

韓厲嘴角勾了勾,笑得鄙夷,卻沒說什麽。

這年頭,連收受賄賂都可以光明正大講出來了,還美名其曰“捐官”。一個七品知縣居然羨慕一個九品主簿。

“那這位許秀才你應該也認識了?”韓厲問。

劉知縣自然也認得許老三,巧得是,他還認得黑子,那家夥成日惹事,沒少往縣衙大牢跑。

三方證詞互相一對,真相基本出來了,許老三也認了罪。

紀心言總算徹底放心了,別的不提,至少眼前這個案子算是破了。

縣尉帶一隊人小跑着趕過來,收拾殘局。

有韓厲在,劉知縣說話做事都小心翼翼,不停地用袖口試汗。

韓厲掃他一眼,道:“現在不過剛剛入春,有這麽熱嗎?劉大人不會是心虛吧?”

劉全趕忙回:“大人說笑,下官是體虛,體虛,絕非心虛。”

紀心言暗自搖頭,這劉大人實慘。

緊接着,她意識到,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嫌疑雖然洗清了,但是作為一名剛剛穿越來的新兵蛋子,要啥沒啥,只有一身帶血的衣服。

接下來可怎麽辦?

這時,劉知縣大約是想轉移韓厲視線,帖心地将話題引到紀心言身上。

“杏花姑娘接下來準備去哪?”

紀·杏花·心言小朋友只好坦言無處可去。

這回答完全在劉知縣預料內。

“杏花姑娘的賣身契應該還在石主簿手上。不過姑娘不必擔心,石主簿不在了,本官自會為你做主。”

他想了想,又說:“你先到縣衙後院暫住,待石主簿遺物清點完,找到你的賣身契後,本官再來安排。”

紀心言卻覺得他話裏有話,她不懂這個縣衙後院是誰都能住的,還是有其它含義。

畢竟劉知縣曾經“向石主簿要過人”,自己貿然答應可能會徒惹麻煩。

但她現在确實沒地可去,又一身血,總要找地方收拾一下,換套衣服。

思及此,她瞄了眼韓厲,小聲問劉知縣:“韓大人也住縣衙後院嗎?”

她覺得自己聲音已經很小了,但韓厲還是聽見了。

他接道:“有些細節需要再審,住縣衙辦事方便些。”

紀心言明白,六字血書這麽重要的情節,肯定不能随便聽他們說說就放過了,總要再三确認過,只是可憐了許老三,少不得多受點苦。

劉知縣額頭汗更多了,點頭哈腰道:“大人不嫌棄就好,下官這就讓人去收拾。”

“那就一起走吧。”韓厲看向紀心言,笑道,“杏花姑娘!”

作者有話說:

紀心言(磨刀):誰再叫我一聲杏花試試!

更新在每天中午12:00,請假會提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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