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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還給你。”韓厲将竹籃扔到柳南星面前。
柳南星眯眼往裏看, 然後嫌棄地踢開。
“救不活了。養了這麽多年,只能用一次,真虧。”
雌蟲一直被他養在山頂最熱的溫泉水中, 一旦脫離生長環境就會很快死去。
為了取出韓厲體內蠱蟲,這幾天不斷地把它從山頂帶出,能堅持這麽多天還沒死在柳南星看來已經是奇跡了。
韓厲問:“能不能再養一只出來?”
“你當這是菜地裏挖的?”柳南星說,“這世上最好再沒這種損人的玩意。”
韓厲看着竹籃沒說話。
柳南星提醒他:“蠱蟲已除,但蠱毒尚需數年才能清幹淨。你若不想年年受罪, 還是要回宮吃解藥。”
“死不了就行了。”韓厲無所謂道, “解藥我當然會吃的。”
柳南星看着他,說:“為什麽我每次見你感覺都不一樣。”
“可能因為你五感缺失。”
柳南星白了他一眼。
“你讓那個丫頭幫你去的蠱蟲。”
沒有回應, 就是默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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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麽信任她啊。”柳南星語帶嘲意。
韓厲擡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是替我高興嗎?這麽多年我終于有個可以信任的人了?”
柳南星斂了笑, 語氣中帶了三分警告。
“韓厲,你這樣子讓我擔心。”
韓厲收起漫不經心的神情, 偏頭看向窗外。
安靜片刻, 他自言自語似的說:“從她失憶到現在, 接觸最多的人就是我。她的追求和理想我一清二楚。現在的她對我來說是完全無害的。與其說我相信誰,不如說我相信自己的判斷。”
他笑笑, 看向柳南星:“如果她沒失憶,我還真不敢這麽自信。”
柳南星對這個解釋完全不滿意。
韓厲靠着椅子, 手裏把玩着匕首。
“那我再說的明白點吧。第一,她的身份我現在不确定,萬一殺錯了人,徒惹麻煩。第二, 如果她真的知道什麽, 能幫我們對付安王, 那更得好好保護。”
這個回答總算讓柳南星滿意了,他彎唇道:“有什麽需要,盡管開口。”
韓厲道:“把你的星辰山莊經營好,多賺點銀子。”
柳南星呵呵一笑,問:“明天就走?”
“嗯。”
“去劍州?”
“嗯。”
“好。我不信安王會是鐵板一塊。”柳南星眼神犀利起來,“是人都有弱點,何況一個手中有四萬大軍的王爺。”
**
離開山莊那天還是坐的四人臺小轎。
擡轎的青年腳步明顯加快,因為天氣陰得吓人,随時可能下起大雨。
紀心言覺得這實在不是個出發的好日子。
柳南星挽留了,但韓厲不給面子。
紀心言半歪在靠背上,眼睛一直盯着前方轎子上韓厲的背影。
那句“手感不錯”雖然不好聽,但清晰地傳達出他對那一巴掌并不在意。
放下不安的同時,她幾乎可以确認,韓厲要查安王是真,以查安王之名伺機挑出蠱蟲也必在他計劃內。
所以他不讓司使們跟着,只讓她這個完全構不成威脅的證人跟着。
她這個證人既是查安王用的,又是幫他遮掩耳目用的。
她在心裏嘆了口氣,一手撫上胸口,摸着厚厚的銀票心裏踏實許多。
人家玩的游戲不是她能參與的,千好萬好不如銀子在手。
山下,他們的馬早就備好了,正在路邊吃着綠油油的青草,毛皮明顯洗刷過,幹淨地發亮。
騎上馬,紀心言摸摸頭上纏棕盔,擔心地看眼低壓壓的天。
擡轎的青年安慰道:“山裏的雨來去都快,範圍很小,說不定下起來時,大人已經跑出十幾裏,豔陽高照呢。”
可惜青年的安慰并沒有奏效。
兩人才出了山莊所在的求連山地界,雨就刷地倒下來了。
還沒進城鎮,找不到落腳的地方。
韓厲不慌不忙,熟門熟路地帶着她進了路邊一涼棚,連人帶馬都栓進棚子裏。
涼棚原身可能是個廢棄茶舍,淩亂地躺着幾把腿腳壞掉的木椅。
紀心言摘下纏棕盔,拍拍上面的水,又抖了抖頭上的水珠。
一轉頭,就見韓厲站在棚子邊遙望遠山,不知在想什麽。
濃濃地孤寂感彌漫在他四周,像一個保護殼般将他與外界隔離開,任誰也親近不了。
青山暴雨孤影,似乎特別适合他。
紀心言覺得自己同情心泛濫,他再怎麽慘,也是權勢在手一人之下眉頭皺皺就能要人命的主,哪輪到她來感慨。
她也走到涼棚邊,同樣往遠處看。
第一股大雨過後,天色就開始亮了。
“唉……”她微微嘆了口氣。
韓厲歪頭看她。
紀心言委委屈屈道:“大人,我現在想明白了,你特意只帶我一個到星辰山莊就是為了蠱蟲的事。我一沒後臺二沒本事,以後要滅口也容易得多。”
韓厲轉回頭:“我只是借你的由頭,來山莊呆幾日,本來沒打算讓你知道,是你自己闖進去的。”
“可是第二次,是你讓我進去的。”
韓厲道:“我一個人很難成功,總要找個信得過的幫手。”
紀心言驚了:“大人你居然信得過我?”
韓厲笑了下,道:“誰叫你看到了,物盡其用。”
紀心言無語:“我完全可以當沒看見的。”
“我不可以。”
說話間,雨小了,變成淅瀝瀝的。
韓厲變戲法似的從馬身側面摘下頂草帽:“可以走了。”
對付小雨,草帽可比纏棕盔好用多了。
紀心言學着他的樣子也去白馬身上找。
……沒找到。
這難道不是山莊贈送的?
她勉強一笑,自我安慰道:“沒事,這種小雨淋不壞人。”
韓厲站定,把手中草帽往她腦袋上一扣,翻身上馬。
“走,去劍州。”
**
五月的天娃娃的臉,說變就變。
前腳陰天後腳豔陽高照,不是淋雨就是曬得出汗。
陰晴不定的,搞得紀心言更加不安。
自從離開東陽縣再沒有遇上刺客,這一路似乎太順了,炎武司當真有這麽大的威力?
帶着忐忑,兩人來到劍州。
進劍州地界那天,天又陰下來,太陽藏在厚厚的雲層外。
沿着官道跑上一炷香時間,路邊出現個亭子。
亭柱上立書三個大字——落劍亭。
似乎是個有故事的亭子。
從亭子旁邊的小路拐過去,再行個幾百米,就是劍州界內最大的炎武司衛所。
衛所不像府衙,沒有漆紅大門,也沒有石獅鎮守,從外面看低調得像個普通富戶。
一進大門立刻有眼熟的司使迎上來,對韓厲行禮,接過兩匹馬帶了下去。
一個四十歲上下的男人走過來,對韓厲抱拳道:“滇城衛所千戶包崇亮,見過大人。”
韓厲颌首,問:“原野呢?”
“原大人他們昨日就到了,剛才還和屬下說話。”包崇亮說完,看了紀心言一眼。
紀心言現在用陳容的名字,官職上絕對是低于千戶的。
于是她有樣學樣,對包崇亮抱拳道:“禾城衛所司使陳容,見過千戶大人。”
包崇亮笑着誇道:“小兄弟年紀輕輕就能跟着韓大人,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一句話誇了兩個人,高手。
他引着韓厲往客院去,路上簡單講了講這幾日的情況。
紀心言跟在韓厲身後。他前腳進了客院的門,她後腳就跟了進去。
耳畔有風聲襲來,拱門春樹上一黑影飛身而下,銀色劍尖直指紀心言。
杏花是會功夫,但那功夫是以舞臺演出為主的,真正的對敵經驗很少。
到了紀心言這,完全沒有經驗,大禍臨頭時出于本能尚可躲避一二,真與高手對戰是絕無可能的。
不過她曾兩度遇刺,反應速度夠快,尖叫一聲,腳底發力,迅速果斷地躲到韓厲身後,左手扯上他衣擺。
“刺客!有刺客!!”
韓厲不動如山,任她尖叫瑟縮,只用手把衣服拽了回來。
紀心言閉眼等了片刻,沒聽到動靜,悄眯眯睜開眼。
只見原野正把長劍收鞘,歪頭往韓厲身後瞄她,一臉鄙視。
“屬下見過大人。”他對韓厲抱拳行禮。
韓厲斜他:“誰教你用劍行禮的?”
原野摸摸光頭,嘿嘿一笑:“我試試看這麽多天沒見,她長進點沒。”
他說完又歪頭看向紀心言。
“怎麽還不如以前了,就知道往人後面躲。”
紀心言從韓厲身後出來,對這種幼稚行為無話可說。
原野卻像發現了什麽,頗是驚訝地上前兩步,細看她臉。
“你怎麽這麽黑了?曬的?不對,你是不是用了藥膏?”他說着就往她臉上伸手。
“原野。”韓厲叫住他。
“在。”原野立刻收手站好。
“把這段時間調查結果拿過來。”
“都準備好了,已經放到房裏了。”
韓厲對紀心言說:“你去休息吧,這裏不會有刺客。”
紀心言哦了聲,繞過他們小跑着離開了。
原野看着她背影,啧道:“這是抹了多少,真夠狠的,我還以為漂亮姑娘都不舍得對臉下手。”
韓厲嗤道:“你認識幾個漂亮姑娘?”
原野少年心性,提到姑娘不免想顯擺一二,說:“宮裏的漂亮小丫頭可多着……”
韓厲轉頭,警告地看他一眼。
原野立刻收起不正經樣,讪道:“我随便提提,我從來不和她們說話。”
**
衛所客院布局差不多,不過房間裏的擺設頗具劍州本地特色。
劍州有雪山,特産雪狼皮,此時榻上就鋪着毛色不純的狼皮。
此外,劍州緊鄰大昭,兩國交好互通有無,因此房間內多少有些帶民族特色的裝飾,比如圓桌圓凳上雕刻的羅紋便是臨淮丹陽沒出現過的。
原野的話對紀心言産生影響,她一進屋就對着銅鏡左右地看。
皮膚顏色比剛開始淡了些,但比她原本的膚色還是黑了許多,算是從非洲哥變成了巴西哥。
她噘起嘴扣上鏡子,眼不見心不煩。
換上幹淨的常衣,吃過晚飯,有人來敲門。
紀心言打開門,見是原野,不由奇道:“你怎麽來了。”
原野眯眼端詳她,非常開心地說:“我來看看你的臉。”
紀心言狠狠瞪他一眼。
原野笑着問:“你和我們老大去泡溫泉了?”
紀心言震驚地倒吸氣,忙不疊解釋:“沒有!別瞎說!我們怎麽會一起泡溫泉,我們做的是正經事!”
原野一怔,說:“你們不是從星辰山莊過來的嗎?去山莊沒泡溫泉?”
紀心言呆愣片刻,明白自己想岔了。
她幹咳一聲,含糊道:“我嫌泉水髒,沒泡……”
“我看你把臉弄這麽黑,還以為你這人很不講究。”原野問,“你幹嘛抹那麽多藥膏?”
紀心言正堵心呢,苦着臉問:“都半個月了,多久能下去啊?”
原野抱胸啧了聲:“一般不用一個月就徹底看不出了,你這個,不清楚。”
“算了,這樣安全。”紀心言自我安慰道,“你找我什麽事?”
“喏。”原野從遞過個油紙包,“我從宮裏帶出來的,沒吃完,給你吧。”
私相授受?!
紀心言沒敢接,狐疑地盯着紙包問:“裏面是什麽?韓大人知道嗎?”
“不知道。”原野道,“不能讓他知道,不然會罵我。”
紀心言:“……到底什麽東西?”
“點心。”原野有些得意,神神秘秘,“禦膳房的。”
紀心言更不敢接了,納悶地打量他。
與上次見面沒大不同,還是那張娃娃臉,大光頭,粗粗拉拉的樣子。
“原大人你……心情不錯?”
“當然。”原野奇怪,“我為什麽心情不好?”
紀心言聳聳肩,看着他手裏的紙包,委婉道,“禦膳房的點心草民不敢收,大人還是留着自己吃吧。”
原野瞪起眼:“給你就拿着,這麽婆媽。”
他說着,将紙包一下子塞進紀心言手裏。
紀心言只得接住。
原野倚着門框,左右看看低聲說:“幫我個忙。”
“什麽忙?”紀心言再度警惕起來。
“我想買件雪狼皮做的小坎,但我不一定有時間出去,你找機會幫我買一件,大人要是問起來,就說是你自己要買的。我再把銀子給你。”
“買東西又不需要多少時間,上次在淮安城你們不是也上街了。”紀心言表示不解,“再說,我買件男人穿的衣服,更讓人奇怪吧。”
原野揉揉鼻子,有些不好意思:“你就買件女孩子穿的,照你的尺寸。”
紀心言驚道:“你要送我禮物?”
“想得美啊。”原野瞪大眼,脫口而出,“我送別人的。”
“那我就放心了。”紀心言拍拍心口,随即挑眉問,“你有喜歡的人了?”
剛問完,她便想起在丹陽縣衙馬廄裏,曾看到原野腰間有個不搭調的荷包,頓時在心裏有了答案。
原野臉一紅,嫌棄道:“什麽喜歡不喜歡,你一小姑娘說這種話也不害臊。”
“喜歡就喜歡呗,有什麽害臊的。”紀心言打趣,“你們老大還管別人談戀愛呢?”
原野沒大聽懂,臉又是一紅,啧道:“別老把愛不愛的挂嘴上。”
紀心言哂笑:“行,回頭找機會一起去買,你來挑,我幫你打掩護。”
“多謝了啊。”原野嘿嘿一笑,又問,“像你這麽大的女孩都喜歡些什麽啊?”
紀心言仔細想了想說:“這你不能問我。我雖然年紀小,心卻比較成熟,不太了解這邊的小女孩喜歡什麽。”
原野皺眉,還是有點聽不懂,不過他能理解。
像杏花這種從小在戲班長大的女孩,自然要比普通人家小姐更圓滑更懂事,前段時間接觸下來也确實如此。
其實宮裏的宮女也是從小入宮,謹小慎微地活着,和她差不多。
原野覺得紀心言的意見還是可以參考的。
于是他問:“那像你這種看着年輕,心很成熟的喜歡些什麽?”
紀心言一本正經道:“一般是喜歡比較實用的東西。”
原野疑惑:“比如?”
“比如……銀子?”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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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