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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這一天發生了太多事, 讓人心緒糾雜。
打更的聲音響了三遍,院子裏寂靜一片,僅餘蟲鳴。
紀心言翻來覆去睡不着, 覺得胸口發悶似有濁氣。
她索性起身搬把小凳坐到窗邊,把窗戶掀開一條縫,用鎮紙格住,胳膊在窗框交疊,腦袋放上去, 剛好呼吸到新鮮空氣, 纾解心中煩悶之意。
打更聲又響了一遍,估摸着得有深夜一兩點了。
巡邏的侍衛從拱門經過, 片刻後,一道黑影自院中飛出, 擦着屋檐出了衛所。
紀心言一愣,揉揉眼睛, 以為自己眼花了。
黑影讓她想起以前不好的經歷, 心下發毛, 趕忙關了窗上床。
安王妃已經和韓厲達成交易,不會再對她動手。她一個小小戲子, 能得罪安王已經很了不起了,不可能再得罪別的人。
這個黑影肯定不是沖自己來的。
紀心言瞪着眼睛豎着耳朵, 聽着院裏的動靜,心想這可是炎武司衛所,若有什麽風吹草動,那幫人肯定比自己反應快。
這麽想着, 更加睡不着了, 倒比剛才還清醒。
直到東方泛白, 她這顆心才落進肚子裏。
昨夜那黑影八成就是眼花了。
接近起床時間,紀心言仍沒有困意,決定到院子裏吸收一下陽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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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一出屋門,屋檐上就跳下來一個人,正好跳到她面前。
紀心言和原野大眼瞪小眼互相瞅了會兒。
她動動嘴正要說話,原野忽然舉起食指示意她小聲。
這一院子的人都還沒起呢。
紀心言明白,壓低了聲音問:“你幹嘛去了?”
原野道:“解手。”
紀心言:……你家解手需要翻牆?
她眼尖地看到原野指尖黑乎乎的,像是蹭了碳灰一般。
原野:“你在幹嘛?”
紀心言:“睡不着,起來鍛煉。”
原野:“……你繼續,我回去睡覺了。”
他繞過她,輕手輕腳跑回房間。
紀心言皺皺鼻子,覺得空氣中似乎多了點煙熏火燎的氣味。
早飯後沈少歸與韓厲再次整隊,帶着十餘名司使出發。
紀心言本想着若再有這種任務就不參加了,但她沒料到右督衛居然這麽勤快,連續開工,她還沒來得及避開,就被沈少歸看到了。
只得嘆着氣跟着他們出發。
經過蕪河時,遠遠地看到昨日漁碼頭方向冒着黑煙。
沈少歸與韓厲對視一眼,叫來一名司使。
“去看看發生什麽事了。”
很快,那名司使帶着縣尉跑過來。
“幾位大人,昨天夜裏有醉漢在碼頭偷魚,看到屍體吓着了,一不小心把燭火倒在屍體上。正值深夜,這裏又剛剛發生那樣的事,沒人敢過來。縣衙接到報案過來時,碼頭已經燒得差不多了。”
“那醉漢呢?”
“到現在酒還沒醒幹淨,說的話颠三倒四,怕是吓傻了。”
沈少歸看向碼頭方向:“那些屍體呢?”
“都燒沒了。”
紀心言聽着聽着,下意識看了眼原野,見他若無其事地看着碼頭方向,時不時側頭與身旁司使說笑兩句。
看不出是不是他幹的。
難道原野信了她說的火化也是入葬?
聯想到那天他二人的對話,紀心言忽然覺得,這把火可能真的有自己一分功勞。
但她不會傻到跟別人說這件事,先不說只是猜測,即使這把火真是原野點的,那也是因為他心底還有一絲善良在,不忍見這麽多人曝屍荒野。
沈少歸沉吟片刻,對韓厲說:“韓大人,我們還是照計劃先做今天的事。此事交給衙門處理吧。”
“好。”
大約一個時辰後,他們來到郊區一座兩進的四合小院。
小院外挂着木匾,上書《三五書堂》。
紀心言心中升起不妙的感覺,昨天是碼頭,今天是書堂。
碼頭好歹還有身強體壯的漢子,尚有還手之力,這學堂內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豈不是任人宰割。
想到又要再見一出血腥慘劇,紀心言愁容滿面。
沈少歸點了兩個右司的司使留守門外。
韓厲見狀,讓原野和紀心言也留下。
書堂大門緊閉,雅雀無聲。
一名司使上前扣了扣門上的鎖環,等了片刻仍無人應聲。
沈少歸點點頭,于是那司使一腳将門踹開。
除了四個守在門口的人外,其餘人全都走了進去。
紀心言從敞開的大門往裏望。
內裏是個四四方方的院子,兩邊并排種着梧桐樹。三面皆是房間,靜悄悄的,無一絲讀書聲。
這安靜明顯不正常。
忽地,三面房間門同時打開,數名書生模樣的年輕人提着不同的武器躍了出來。
領頭的是個二十來歲的青年,穿着粗布長衫,頭頂用一只木簪挽了發髻。
他手中提得是一把長劍,劍尖指地。
紀心言并不懂武功,但她這段時間接觸了不少,僅從這些學子的站相看便知他們功夫稀松平常,僅有兩三個稍好些。
沈少歸四下一瞄,奇怪道:“你們怎麽知道我要來的?是誰告訴你們的?”
那青年冷道:“廢話少說,今日我們要替龍二哥報仇。”
韓厲飛起一腳,将一旁的花盆朝着青年踢了過去。
青年慌張格擋,用劍将花盆攔住,但人仍被力道推着往後連退數步。
韓厲冷笑:“還報仇呢,去閻王老子那報道還差不多。束手就擒尚有活命的機會。”
青年罵道:“你們這些朝廷走狗,連八歲孩童都不放過,說什麽活命的機會。”
沈少歸溫言道:“孩童無用,但各位先生不一樣。你們都是有才之士,朝廷正值用人之際,必會給各位将功補過的機會。”
“敘方兄,別聽他們胡說,咱們一起上!”一名看上去只有十五六歲的少年舉着劍朝韓厲沖過來。
韓厲皺眉,啧地一聲,抽劍與少年過了兩招,劍鋒一轉,在少年腿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傷口。
少年抱着腿躺在地上哀嚎。
沈少歸搖搖頭,朗聲道:“沈某今日來想知道兩件事,第一夏君才在哪,第二你們從哪裏知道我們今日會來?”
他來回踱步,說:“第一個說出來的,我保他将來有功名可考,有官可做。第二個說出來的,我可保他性命無憂。”
“別廢力氣了。”那位敘方兄舉起劍,“你們動手吧,要殺要剮随便!”
沈少歸不解:“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如此輕率不覺有愧嗎?你們的書都讀到哪去了?”
韓厲輕輕笑了一聲。
書生面皮薄,受了這種嘲弄,個個急紅了臉,卻只是舉着劍并不往前。
“冥頑不靈。”沈少歸嘆道,正要下令動手,忽聽韓厲開口。
“且慢。”
沈少歸看向他:“怎麽?”
韓厲四下看看,走近他,低聲說:“他們在等人。”
就在這時,天邊傳來一聲尖嘯,那嘯聲由遠及近,一聲高過一聲。
伴随着嘯聲,數道人影自屋檐飛下,以包圍的姿态将炎武司衆人圍在其中。
嘯聲消失的同時,一道青灰色的身影出現在屋頂上。
那人負着手,足尖點在屋檐處,身形颀長。
卻是一個容長臉極有風度的中年書生,端得一身正氣。
那些書生紛紛往來的幾人身後站,很快聚在一起,個個手持武器橫眉豎目,樣子倒是很能唬人。
已經見識過他們真本事的沈少歸面不改色,十分有禮地抱拳。
“請問先生高姓大名?”
中年書生淡道:“你四處尋我,卻不認得我?”
沈少歸眼一亮,頗是意外。
“原來是夏将軍,久仰!”
夏君才道:“不敢。”
紀心言在外面聽到這幾句對話,暗搓搓地朝裏張望,忍不住想看看這位大名鼎鼎的夏将軍長什麽樣。
那兩個右司的人也如她一般好奇,反倒是原野,成了四人中最沉穩的那個。
沈少歸道:“沈某素聞夏将軍武藝高強能以一敵百,但今日這麽多人,你斷無可能把他們全帶走。”
夏君才恍若未聞,只對下面那些人道:“敘方,你帶他們先走。”
“先生不可。”敘方急道。
夏君才道:“無需擔憂,這幾個毛賊非我對手。”
此話一落,韓厲便笑了。
“韓某仰慕夏将軍已久,今日有幸遇到,還請夏将軍指點一二。”
沈少歸低聲提醒他:“我們的目标是夏君才,其它人不必理會。”
夏君才朗聲笑道:“沈世子無需低聲,夏某耳力還不錯,承蒙關注。”
沈少歸跟着笑,道:“讓夏将軍見笑了。既然如此,沈某便說了。孝宗駕崩多年,早已入了皇陵,夏将軍何必執迷不悟。現在世道太平……”
“太平?”夏君才冷笑着打斷他,“北有蠻夷,西有戎國。這叫太平?”
“所以聖上勵精圖治,廣博人才,這才讓在下前來相勸。”
“鸠占鵲巢,夏某只是看不下去而已。”
“孝宗并無子嗣,何來鸠占鵲巢一說。”
“便是無子嗣,也有兄弟。更何況你一個毛頭小子,又怎知孝宗無子嗣?”
沈少歸頓了頓,道:“外界盛傳,當年夏将軍帶走的淑妃娘娘已有兩個月身孕。此事竟是真的?”
夏君才微微一笑,不答。
沈少歸又道:“即便真有此人,他是男是女都未知,如今最多十六七歲,又怎堪重任。”
“當年孝宗繼位時,不過十七,又怎堪重任?”夏君才道,“難道皇位繼承是以能力論嗎?上有延續千年的傳統,下有□□皇帝定下的禮法。皇位該是誰的就是誰的!”
夏君才說着,整個人飛身而起,竟是往後退去。
韓厲抽出長劍,冷道:“今日若讓他跑了,将來再抓難上加難,動手吧。”
他當先朝夏君才擲出一柄小刀,又踩着樹枝将人在屋頂攔住。
夏君才神色不變,看着他淡道:“韓厲,夏某聽聞你大名已久,今日得見,正好看看你有幾分本事。”
韓厲笑着說:“我卻很清楚夏将軍頗有幾分本事,所以我不會傻到一個人和你打。”
沈少歸腳下使力,飛身而起,到了夏君才身後,加入戰局。
院中衆人立刻抽刀拔劍,打在了一處。
紀心言咻地收回腦袋,不敢亂看。
夏君才果如傳聞所言武功高強,以一敵二尚能分心觀察院中情況,中氣十足地傳達命令。
“敘方,不要戀戰,合力突圍。”
跟着夏君才同來的數名男女護着那些書生邊戰邊往院門處退去。
他們雖不及夏君才,但功夫也算了得,與炎武司司使們打的不分上下。
原野緊緊地握着劍柄,指骨發白。
他突然說:“我去幫忙。”
之後便沖進院子裏。
紀心言根本來不及攔。
原野沖的速度很快,一柄長劍左右撥動。
原本兩撥人混戰在一起,他這一沖,卻無形中沖出了一條通往院外的路。
敘方手腳敏捷,離院門又近,立刻從這條路裏跑了出來,卻被那兩個右司的司使攔住。
紀心言暗暗往後退。
敘方并非他們對手,情急之時,一名藍衣女子飛身沖出,将他救下。
随後,她迅速估量局勢,朝院中大喝一聲:“這邊走。”
這一聲就像個令箭,忠義堂衆人立馬有了目标,邊打邊往門口挪。
紀心言卻被她那一聲喝驚到了。
這個聲音……她絕對聽過。
藍衣、峨眉刺、年輕女子、青紗遮面……
院中刀劍亂撞。
戰局随着原野的加入并沒有倒向炎武司。
那藍衣女子功夫很不錯,以一擋二,當先殺出一條路,直沖出院門。
看到紀心言,她毫不猶豫地舉起手中一對峨眉刺,腰身一擰,直朝她襲來。
藍衣女子輕紗遮面,只露出一雙美目,峨眉刺的鋒芒在空中一閃而過。
恍惚地,紀心言覺得這一幕發生過。
她邊往後躲邊抽劍抵擋,下意識脫口道:“蘭芝?”
她之所以這麽快就能叫出這個名字,除了聲音和外形辨認外,還因為這是原書中的女主角,改變了江泯之命運的人,她自然印象深刻。
那藍衣女子沖到近前,正待動手,聞言卻是一愣,漂亮的眼睛裏分明流露出幾分訝色,手中峨眉刺也慢了下來。
這時,第二個沖出來的書生一轉頭看到,不管不顧地舉劍來幫那女子,眼看着就要刺中紀心言。
“當”地一聲,他的劍被那女子的峨眉刺挑開。
“不要戀戰。”藍衣女子說,“走!”
她說完,又看了紀心言一眼,随後不再理會她,而是轉身阻攔追出來的司使。
這時,院內傳來原野急切的喊聲:“老大!”
院中形勢立刻分出高下,忠義堂衆人紛紛從不同的路逃離。
紀心言跑進院子,就見韓厲從屋頂摔下,左上臂處鮮血淋淋。
沈少歸正在扶起他。
夏君才站在屋頂上,冷冷地說:“今日便給你一點教訓。需知助纣為虐不可取,終有一日會自食惡果。”
他說完,足尖輕點,身影掠過屋脊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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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