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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紀心言抽下鼻子, 忽覺鼻尖涼涼的。

“糟了。”

她從韓厲身上跨過去,奔向竈臺,探頭一看, 果然烏黑一片,沒有半點火星。

“昨天夜裏應該添柴的。”她看看外面高高的太陽,這一覺竟然睡了這麽久。

“大人。”她轉頭對韓厲說,“我們得趕快離開這,我殺了這屋主人的弟弟, 等他回來就麻煩了。”

韓厲問:“他去哪了?”

紀心言想了想:“一個鎮上。”

“鎮上。”韓厲重複一遍。

紀心言補道:“他說這裏算大昭地界, 去鎮上最快也要過一夜才能回來。”

“那我們現在不能走。現在已近午時,如果一天之內不能往返, 說明那個鎮子距離不近。我們這個時間出發天黑前下不了山太危險。”

他看看窗外:“明天天一亮就出發。現在,”他撐着身體坐起來, “有吃的嗎?”

紀心言反應過來,邊說有邊打開鐵鍋的蓋。

米粥已經涼成乳白色的坨坨。

“要熱一下。”她掏出火折子, 撿了木柴來點。

火星在木柴上亮一下又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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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潮了, 你這樣點要很久。”韓厲道, “找些幹稻草。”

“沒有。”紀心言扒拉着柴火,眼一轉看到頂門用的木床上鋪着一層草紮的墊子。

“這個行嗎?”她問韓厲。

韓厲看她一眼, 說:“行。”

紀心言扯開草繩。

“抓一把。”韓厲指揮着。

她依言抓起一把幹草,用火折子點燃一頭, 放進竈臺。

韓厲看着她笨拙的動作,忍不住問:“你沒用過竈臺?”

紀心言搖搖頭,說:“在星辰山莊用過,但火是別人點好的。”

韓厲張張嘴。

一個孤兒在戲班裏長大, 後來又一路漂泊, 做人家的婢女。

現在告訴他沒用過竈臺, 他都不知道該不該信。

要是以前,他肯定三言兩語試探一番。

現在嘛,算了,她怎麽樣都好。

竈臺重新生起火,紀心言往鐵鍋裏加了半桶雪,連抓三把米扔進去。

再切下一大塊幹肉條放裏。

她看看手裏剩下的寸把長的肉段,幹脆全都扔了進去,又放了點鹽巴。

這一鍋要吃三頓,一定要吃飽些。

在她做這些時,韓厲盤腿坐在床上,嘗試着運功将體內毒素排出。

沈少歸用的藥,藥性不猛,但能快速融入體內,尤其在他睡了兩天後,想靠自己的力量把餘藥逼出難上加難。

而且一個不小心再引發蠱毒,那種疼痛,即使他能忍受也定會影響行動力。

韓厲試了兩次,仍無法調動內力,一動便感覺到蠱毒蠢蠢欲動。

這次的事最麻煩的并不是毒素引發的疼痛,也不是被困雪山,而是蠱毒提前發作。

其實他這次出京,算好了時間,會趕在蠱毒将犯未犯時回京。皇上親眼看到蠱毒仍有效,就會對他更放心。

如今被安神藥物和極寒牽動,蠱毒提前發作,白白疼了這一回。

他睜開眼,就看見紀心言正用皮繩系頭發。

将皮繩打成一個圈,在手上套兩圈,再将所有頭發一把抓進去,兩手繞個兩圈就成了。

簡單方便但似乎不怎麽結實,容易掉。

倒是從沒見她用過簪子,可能真是舍不得買吧。

他想起離開衛所那天,沈少歸手中的錦盒,從形狀大小看,應該是個簪子。

她這麽愛錢,竟沒收嗎?

不可思議之餘又覺得她似乎做得出來,畢竟她不止一次拒絕過唾手可得的好處。

他收回視線開始打量這間小屋。

“屋主人是做什麽的?”

“雪山獵戶。”

韓厲搖搖頭,走向牆邊,一手摸上牆邊挂的弓。

“這弓是戍邊軍隊用的,普通獵戶可拿不到這麽好的武器。”

“難道是逃兵?”紀心言恍悟道,“我聽他們說要往大昭逃。”

她見韓厲面色蒼白,擔心地問:“你的蠱蟲已經沒了,為什麽還這麽痛苦?”

“蠱蟲沒了不會要我命,但毒早就深入骨髓,清不掉了,該受的疼還得受着。至于沈少歸用的藥,”韓厲看她一眼,“他不舍得讓你痛苦,用藥十分溫和,只會讓人沉睡不醒。如今我既已醒了,那藥對我的影響已經去了大半,只要不用內力,便不會再受影響。”

紀心言帶着歉意,道:“為了救我,害你落入危險……”

韓厲頓了頓,淡道:“不全是為了救你。沈少歸就是玉樓,這是欺君之罪。若當年先皇知道了,安王府怕是會改名換姓。我現在有了這麽重要的把柄,怎麽能讓唯一的證人死在沈少歸手裏。”

紀心言嘴唇動動,尴尬地憋出一句:“這樣啊……”

她轉頭用大木勺攪動肉粥,嘀咕道:“還是昏迷時比較可愛。”

兩人坐在桌邊吃過粥,紀心言将頂門的床移回原位,用化了的雪水将碗洗淨,拎着桶倒到屋外雪地上。

一擡頭就聽到遠處傳來狗吠。

她心裏一突,眯眼看過去,只見一輛雪橇自山下方向過來。

她忙回到屋裏。

“屋主人回來了。”紀心言過去将韓厲推到床上,按倒。

韓厲皺眉:“這是幹嘛?”

“你再睡會,先別醒。”她手腳飛快地扯過被子,連人帶頭呼啦蒙上。

韓厲一手把被子拉下去,冷冷地不滿地看着她。

紀心言回頭看眼屋門,警告道:“我剛把人家弟弟殺了,還不知道能不能蒙混過去。你別添亂。”

韓厲挑眉,正待開口,紀心言又把被子扣上了。

“你乖一點行不行。”

話音剛落,就聽到屋外雪地有人踩過,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韓厲終于老實了。

紀心言到門口,深呼吸,然後一把拉開門。

“毛大哥,你回來了。”她踮腳往他身後看。

“看什麽?”毛九方跟着回頭。

“你弟弟一大早就出去了,我以為你會碰上他。”

“別管他,臭小子整天亂跑。”毛九方不以為意地擺擺手,磕掉鞋上的雪進了屋。

他看眼床上蓋着被子的人,問:“你家公子還沒醒?”

“沒,不過燒退了。”紀心言問,“镖局的事,怎麽樣了。”

“問了,可以送你們回大豫,但人家不肯上山,你們得自己下去。他那樣能行嗎?”

“行的。”紀心言趕緊點頭,“粥是熱的,現在要喝嗎?”

“來一碗吧,多謝了。”

紀心言轉身拿碗盛粥。

毛九方摘下手套,脫了獸皮襖,要往弓旁邊的釘子上挂。

長弓旁邊,并排的釘子上,已經挂了一件同樣的獸皮制的大襖。

毛九方頓了頓,一言不發把衣服挂好,坐到桌邊,目光掃過地板。

“這是你弟弟早上熬的,毛大哥吃點吧。”她坐到他對面,期待地問,“我們今天能下山嗎?”

毛九方嗯了聲,用勺一下下舀着粥,并不喝,問:“我弟弟說他幹嘛去了?”

“沒說,可能是打獵吧。”

“居然不穿棉襖就出去了。”

紀心言猛地看向牆面。

毛九方嘿嘿一笑:“我弟弟這人笨的很,什麽都不會,也不會熬粥。”

他看向紀心言:“你說你,熬粥嘛,熬就熬了,想吃肉放就放了,幹嘛要說謊呢?”

“我弟弟到底去哪了?”他陰下臉,腳在地板上狠狠跺了兩下,“地板下面的冰層厚了,踩上去聲都變了,你當我傻。真是小瞧了你個丫頭片子。”

紀心言蹭地站起。

毛九方去端粥碗,想朝她砸過去。

電光火石間,空中一道銀光閃過,緊接着“咄”地一聲,那把放在枕頭邊的匕首斜斜插入桌面,連着毛九方的手一起。

“啊——”慘叫聲從毛九方口中爆出,鮮血沿着指縫流下。

紀心言往後猛退數步,被人一把扶住。

韓厲已經站起來,三兩步到了桌子前,手一伸握住匕首往下一按。

毛九方疼的人都哆嗦起來,豆大的汗從額頭滲出,竟咬了牙一聲不吭。

“是條漢子。”韓厲涼涼地誇道,“你是哪的逃兵?”

“呸!老子上陣殺敵時,你他娘的還不知在哪嘬奶!”毛九方罵道。

韓厲一把拔起匕首,血噴湧而出。

這一下太突然,毛九方沒忍住,又是一聲慘叫,才要移開手,哪知那匕首又原樣不動地紮了回來。

疼上加疼。

毛九方整個身子幾乎趴到了桌子上,疼的快叫不出聲。

紀心言看得心髒直打顫,此時的韓厲完全就是書中那個狠辣無情的炎武司督衛。

“你下山去哪?”韓厲又問。

“水……水仙鎮……”毛九方喘着氣回。

韓厲眯眼,他知道這個鎮子。

毛九方半趴在桌子上,眼睛緊盯着韓厲,尚是自由的手隐在桌子底下,悄悄去按機關。

當桌下發出機關發動的“卡塔”聲時,韓厲出于本能立刻松手往旁邊躲去。

兩枚細長的镖釘擦過他的衣服,朝着紀心言射過去。

同一時間,毛九方拔出手背上的匕首,對着韓厲撲過去。

韓厲皺眉,調動全部內力,掌風掃向兩枚镖釘,衣袖一卷,将它們反向對着毛九方打去。

噗噗兩聲,镖釘先後插入毛九方胸口。他舉着匕首的胳膊頓在空中,過了片刻,整個人轟然倒地。

紀心言什麽都沒看清時,事情已經結束了。

她一手撫上心口,看向韓厲:“大人……”

韓厲忽地單膝跪地,左手撐住桌面,噴出一口鮮血。

紀心言大驚,撲過去扶住他。

“扶我坐下。”韓厲咬牙說。

運用內力的反噬竟如此嚴重。

他盤腿坐到地上,抹掉唇角血跡,看紀心言擔心地臉色發白,調侃道:“你可能要自己下山了。”

紀心言抿唇,說:“不可能,你就是死我也把你拉下山去。”

韓厲笑了下,閉上眼開始調息。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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