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清風閣上空溢出的那兩股妖力,足足.交.纏了三天三夜,才漸漸歸于平息。

這三日的時間裏,白鶴在清風閣外設了個小結界,免得有妖靠近擾了他們。

小八哥陪着白鶴在那結界旁守了三天三夜,直到那兩股妖力平息了,他也沒看出其中的究竟。

“白護法,到底他們位置如何?”小八哥好奇問道。

白鶴這幾日被他問得耳朵都快長繭子了,開口道:“等江護法恢複了,你去問他。”

“那也行。”小八哥忙點了點頭。

“不過若是被拔了毛扔到湖裏,可別怪旁人。”白鶴又道。

小八哥一怔,反應過來了什麽。

問了江護法會被拔毛,說明江護法心情不好,江護法心情不好肯定是因為……

哎呀!

小八哥暗道,江護法這是被那獸族大妖給那個了啊!

“這下完了,江護法最在意的就是這個了,這獸族大妖完了。”小八哥開口道。

白鶴抖了抖花白的胡子,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麽,只仰頭望天嘆了口氣。

清風閣內,江淺半趴着睡着了。

他那襲孔雀白羽幻化出的白衣被揉成了一團扔在一旁。

郁辭舟守在旁邊看着熟睡的江淺,目光在對方帶着微紅的眼角上停留了片刻。

他對江淺挺刮目相看的,只因這三天三夜中,江淺盡管因為魅毒的緣故一直沉浸其中,但只要稍稍恢複些許理智,哪怕正被欺負着,也會朝郁辭舟放幾句狠話,類似早晚殺了你,剝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之類的。

郁辭舟此前聽說過江淺背後朝他放過的那些狠話,如今尚是第一次當面聽到。雖然知道江淺這會兒并沒有認出他,只是口不擇言随口罵的,可他多少還是有些不習慣。

尤其兩人正忙活着最不可言說的事情,被他欺負着的人卻說着要剝他皮抽他筋的話,這未免有些不合時宜。

但漸漸的,郁辭舟便習慣了。

他甚至将江淺這情緒當成了某種“情.趣”。

後來,江淺每說一次狠話,郁辭舟便會将江淺弄.哭一次。次數多了,江淺便學乖了,索性閉着嘴再也沒說過話,只是看着郁辭舟的目光中,帶着不加掩飾地惱恨。

可惜,江淺并不知道,自己因為那魅毒的影響,即便是“惡狠狠”看向郁辭舟時,那目光也含着三分動人心魄的魅.惑,不僅起不到任何震懾作用,反倒會激起郁辭舟的征.服.欲。

郁辭舟暗道,江淺這麽不可一世的性子,恐怕這一生也只在這三天裏,才會流露出那樣的神情,只可惜,除了他再也沒有旁人能見到。

想想好像也不可惜,只有自己能看到也挺好。

郁辭舟一想到若是還有旁人見到江淺那模樣,目光便不自覺閃過了一絲煩躁。

片刻後,他摘下了面上的鶴羽面具,将其放在了江淺身邊。

郁辭舟目光下意識又在江淺身上逡巡了一圈,随後收回視線,大步出了清風閣。

白鶴一直等在外頭,見郁辭舟出來忙迎了上去。

他原以為以江淺所中魅毒的力道,三天三夜之後,郁辭舟大概會傷得頗重,沒想到如今一見卻發覺郁辭舟面色如常,幾乎看不出什麽異樣。

若非自己在外頭等了數日,親眼所見那兩股妖力的交.纏,他幾乎要懷疑郁辭舟只是進去清風閣與江淺喝了個茶而已。

“尊客可有傷着?”白鶴關切問道。

“無妨。”郁辭舟擺了擺手,白鶴這時才覺察到郁辭舟的妖力波動很大。

也就是說,郁辭舟這次并非無恙,确實損耗了不少妖力,只是他掩飾得好。

郁辭舟此番是幫禽族的忙,若他出來表現得過于狼狽,便意味着禽族欠他的人情很大。

他如今佯裝無事,是不想借此邀功。

白鶴看破了對方的心思,心中不禁感嘆,獸族能一直盤踞中原,且在人族所居之地都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果然不是沒有理由的。

他禽族那幫妖嘴上說得好聽,只一個“居上居下”的問題,就讓他們打了退堂鼓。

而郁辭舟不僅不計較與江淺的舊怨,肯舍命幫自己的死對頭解毒,還不求回報,當真是難得。

“從前本座對你族頗有些誤解,如今親眼所見,才知獸族行事為妖果真是講究的很。”白鶴由衷地朝郁辭舟道。

郁辭舟淡淡一笑,依舊是那副随意模樣,開口道:“白護法言重了。”

白鶴笑了笑,一臉欣賞地看着郁辭舟,只覺越看越喜歡。

郁辭舟是獸族,嚴格來說獸族大妖在禽族大妖面前,會有一種天生的種/族優越感。就像水族之于禽族,也會有天生的畏懼,禽族對獸族也是如此。

可郁辭舟自從來了廣陵大澤之後,一直收斂着妖氣,即便是到了小八哥那些小妖面前,也未曾釋放出任何威壓,所以小八哥他們面對郁辭舟都沒有表現出什麽驚懼情緒。

仔細想來,郁辭舟只有在替江淺纾.解魅毒的時候,才釋放出過妖力。

白鶴越想越覺得,郁辭舟簡直就是個無可挑剔的獸族,長相英俊,性情謙遜,妖力強大,重情重義,半點缺點都沒有。

怎麽就偏偏和江淺有過節呢?

念及此,白鶴半帶試探地問道:“尊客這麽謙遜知禮的妖,當初和江護法可是有什麽誤會?”

“不算誤會。”郁辭舟不知想到了什麽,眼底不自覺帶上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本以為以你們兩位的過節,尊客定然不會理會江護法的死活,卻沒想到你如此大義凜然。”白鶴又道。

郁辭舟雖有一副好涵養,但此刻身上并不大好受,這三天三夜幫江淺解毒的後果便是他妖力耗損巨大,這會兒只能勉強支撐着不讓自己失态,偏偏這白胡子老頭左一句有一句沒完沒了,真叫人頭疼。

“客氣了,你我兩族向來守望相助,這都是……”郁辭舟話說到一半突然有些氣滞,忙凝神調息了片刻,才繼續道:“應該的。”

白鶴見狀開口道:“尊客妖力損耗不少,不如在我族休養些時日?本座吩咐他們找最好的靈草來,幫尊客恢複妖力。”

“不必,我今日便走。”郁辭舟開口道。

白鶴知道他定然是忌憚江淺,江淺解了毒應該很快就會醒,屆時郁辭舟妖力耗損如此嚴重,若江淺要動手剝他的皮,只怕旁人未必攔得住。

念及此,白鶴便沒再留他,只朝他保證道:“尊客放心,解毒的事情本座會嚴令所有禽族守口如瓶,若有洩露定會嚴懲,絕不會讓江護法知道今日之事是你所為。”

郁辭舟聞言不置可否,只朝他客氣了幾句,便告辭了。

“等等。”白鶴追上來,遞了一支火紅的鳳羽給郁辭舟。

郁辭舟低頭一看,認出這是禽族妖尊鳳凰的羽毛,是禽族至關重要的信物之一。

“這鳳羽尊客且帶上吧,将來尊客若有需要,只要出示鳳羽,我族之妖無敢不奉。”白鶴開口道。

這鳳羽極其珍貴,就連白鶴也只得一支,輕易是不會贈給誰的。只因它可號令禽族,若是落入歹妖之手,只怕會惹來麻煩。

但白鶴認定郁辭舟是個值得托付的妖,這才放心将鳳羽給了他,全當他此番仗義相助的回報。

郁辭舟知道這鳳羽貴重,原是想要推辭,但不知想到了什麽改了主意,便收下了。

在郁辭舟離開廣陵大澤之後不久,江淺便醒了。

此時整個清風閣裏都充斥着尚未散盡的獸族妖氣,這令江淺十分懊惱。

這些妖氣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着他,過去的三天三夜裏發生過什麽。那獸族膽大包天,不僅對他百般唐突,還連個名字都沒留下,甚至長相都一直遮掩着!

以為這樣就可以當做無事發生了?

休想!

江淺心中怒恨交加,卻知道此刻不是追究這個時候。

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是那只魅魔。

冤有頭債有主,那獸族混.蛋的賬他要算,這魅魔的賬他也不會放過。

小八哥被白鶴支使了來傳話,一見江淺已經恢複了大半,看着絲毫沒有異樣,這才稍稍放心。

“白護法讓我來尋你。”小八哥朝江淺道。

“我也正要去找他呢。”江淺冷聲道。

兩妖去了玉瓊殿,便見白鶴正在用妖力驅動那靈石。

靈石微微亮起,但內裏那股黑氣卻沒有異動,這說明魅魔如今不在廣陵大澤之中。

“這結界易出不易進,魅魔已經跑了,輕易進不來的。”江淺瞥了一眼那靈石,只略一思忖便猜到了那靈石的怎麽來的。

無緣無故獸族不會來廣陵大澤,此番定是來送靈石的。

結合魅魔突然出現,再瞥見靈石中那抹黑氣,江淺很快就推測出了靈石的作用。

獸族此番倒是好意,只是沒想到……

江淺想起獸族那個混蛋,心中又有些怒意,但他很快收斂住了情緒。

“靈石哪兒來的?”江淺明知故問。

“獸族送來的,不過來人沒有自報家門,還戴着面具,不知姓甚名誰。”白鶴開口道。

他一句話将江淺所有的追問都堵死了,言外之意你別問,我都不知道,族裏更不可能有別的妖知道。

江淺瞥了一眼周圍的小妖,見他們那副噤若寒蟬的樣子,便知道白鶴早就吩咐好了。

他對白鶴這安排并不意外,是以轉移了話題沒再追問。

“讓人傳飛羽令給廣陵大澤之外的禽族,為避免魅魔再故技重施借着別的禽族侵入廣陵大澤,近期所有禽族非召不得進入結界。”江淺開口道:“順便提醒他們提防魅魔。”

白鶴聞言忙出言附和,當即便讓傳令的禽族依言去辦了。

“魅魔貿然來犯,必然是有別的目的,如今它受了重創,估計一時半會兒恢複不過來,我們得趁着這個時機找到它,除掉它。”江淺又道。

他聲音中帶着幾分不加掩飾地殺意,惹得一旁的小妖都不由縮了縮脖子。

白鶴深覺他說得有理,當即也跟着點了點頭。

“本座親自去捉它。”江淺又道。

白鶴一怔,忙道:“不可莽撞,江護法你魅毒剛解,不可……”

“白護法。”江淺看向白鶴,打斷了他。

白鶴莫名有些心虛,暗道來了來了,江護法要開始算賬了。

不過他一個老家夥,量江護法也不會真朝他動手,若只是罵幾句撒撒氣,他也不是不能受着。念及此白鶴深吸了口氣,做好了被江淺指責和質問的準備。

沒想到江淺卻朝他行了個禮,開口道:“此番多謝。”

“啊?”白鶴一時有些茫然,有些反應不過來。

“我還以為你會……生氣。”白鶴開口道。

“冤有頭債有主。”江淺說着将一只鶴羽面具放到了白鶴手裏。

白鶴拿着那面具,讪讪一笑,有些尴尬。

“那獸族的妖好歹也算救了你一命。”白鶴試探開口道。

“你放心,我恩怨分明,不會以怨報德。”江淺道。

白鶴一怔,以為江淺竟是打算放下此事,卻聞江淺又道:“我會找機會還了他的恩,然後親手剝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再将他的妖丹拿去喂狗。”

“若是……”白鶴問道:“若是沒有機會還了他的恩,江護法是不是也可以考慮恩怨兩抵?”

“這好辦,大不了抓住魅魔以後,讓他也染一次魅毒,本座不介意用同樣的方法幫他解三天三夜的毒,如此這恩便也算是報了。”江淺冷笑一聲道。

白鶴:……

還能這樣?

“我知道你不會說出他的下落,不過你放心,我會自己找到他。”江淺開口道。

白鶴聞言剛想開口卻,卻見江淺攤開自己掌心,現出一道傷口。

“這是……”白鶴訝然。

“我将那個獸族的一縷妖氣封在了體內。”江淺開口,聲音依舊帶着冷意:“這樣只要那個獸族在我面前釋放妖力,我便能立刻認出他。”

白鶴忙道:“不可,将異族的妖氣封在體內,兩股妖力相沖,會不斷損耗你自己的妖力,你這又是何苦?”

“無妨,只要能找到他,本座可以不惜一切代價。”江淺冷冷一笑,開口道:“因為他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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