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重新開始

正月十五，鬧了一場花燈，熱熱鬧鬧的一個年就此算是徹底完結。與此同時，田桂榮也收到了必須要離開的通知，因為房子的拆遷也要正式動工了。

這些日子，平安和田桂榮一起張羅着把雞窩裏的幾只雞賣掉了，兩只胖兔子是賣不出去的，又不能扔掉，扔掉也是個死，因此只能暫時跟着他們了。

娘倆把家裏的能賣的家具全部收拾出來賣掉，把應當帶走的東西打包，并且在工商銀行開了一個新的賬戶，決定于正月十六正式離開這個家，離開這個生活了十七年的地方。

下午時分，葉子背着一個粉色小兔子挎包又來到了平安的家門口，她這次站了很長時間才看到平安出來，惱怒的跺了一下腳，并指着平安的鼻子嬌嗔：“姑奶奶等了你這麽長時間！”

平安就給了葉子兩塊金色硬幣巧克力：“你又來啦？”

葉子把巧克力接過來，當即就剝開放到了嘴裏，發現這巧克力不是很好吃，皺着眉頭咽下去了。她脆生生的說出了此行的目的：“我要走啦！”

平安就問：“你要去哪裏呢？”

葉子幹巴巴的答：“要去市裏呢。”一邊說着一邊給平安看她的小挎包，“我是要上小學呢。”

平安驚訝：“葉子有這麽大了？都上小學了？”

葉子也不吝啬告訴他：“去早教班，夏天才能入小學。哥哥，我要走了，你想不想我呢？”

“想啊。”

葉子高興地轉了個圈，又抓了一把糖給平安，同時還給了他一個超大個兒的兔子棒棒糖：“這個給你作紀念吧，哥哥，我走了，再見。”

平安揮着胳膊也說了再見，目送這小姑娘蹦蹦跳跳的離開了。平安很是莫名其妙，甚至搞不懂這小姑娘是從哪裏來的，又是誰家的孩子。

第二天，平安和田桂榮每人攜帶幾個大包裹，尤其是平安背着一個大挎包，把他的身子都墜彎了——裏面是被灌醉的兩只大胖兔子和那只肥胖的大白貓。

娘倆上了汽車，沒有去遠方，只是選擇了最近的省會城市——S市。因為S市算是一個新興的城市，所以還不算特別大，正在努力的圈地擴建中，因此就算是在二環內找房子也不算特別困難。

當天晚上，倆人就順利搬進了一家舊公寓。這是一個舊小區，他們所租的房子是在三樓，兩室一廳，不算大，但也絕不算小。公寓中家庭用具一應俱全，雖然略顯老舊，但好在家具擺放整齊，家裏也幹淨，而且兩間卧室都是陽面。

平安将背包裏還在醉醺醺的胖兔子和胖貓一起放在了客廳的沙發上，将衣物之類拿出來全部放好，又着手把剛剛住進來的新家大概整理收拾一遍。

平安推開窗戶向外看，便只看到一棟棟高高矗立的樓房，他耐着性子把前面那棟樓數了一遍，發現有十二層之高。他想城市真是一個很大的存在，樓房這麽高，有些高樓甚至一眼望不到邊際。

晚上，兩個人則是一起出門在小區附近轉了一圈，只是個小區而已，超市、公園、飯店之類卻一應俱全。在平安的評判下，這哪裏是個小區，分明是個小村子嘛。

平安手裏拎着一小袋麻辣燙的燙菜和一顆大白菜回家了。到現在，兩個人還沒有來得及吃飯呢，直到回家之後才匆匆炒了一盤子白菜就着饅頭和燙菜一起吃了。

午夜時分，大白終于醒過來，正好看到兩只胖兔子在旁邊，一爪子一個扣着這倆胖兔子的腦袋喵喵叫。

平安睡不着覺，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擡眼就能看到陌生的天花板。床鋪很柔軟，和家裏的土炕完全不是一種觸感。他獨自躺在這張單人床上，兩只手掌相疊放在腦袋後面，突然肚子上一沉，原來是大白跳了上來，舒舒服服的在平安的肚皮上蜷成一團。

平安一側腦袋，就看到葉子送的大兔子棒棒糖，心想陸海走的時候連個紀念都沒有留給他，此時想起來，才覺得心下微有遺憾。他一直記得陸海說了還要回去去找他，可是這麽一來，陸海也找不到他了。

惆悵片刻，他又想找不到就找不到吧，每次見到陸海，他就總像個傻子一樣愣頭愣腦。陸海對他的影響太大，幾乎讓他不安——但即便如此，如果他能在，還是好的。

他翻來覆去總是睡不着，一向平靜的心在此刻被打亂，不知道總是在胡思亂想些什麽，也許什麽也沒有想，只是單純的睡不着罷了。他一下一下的摸着大白的柔軟的白毛，平安迎着窗戶射進來的光亮點點，看向外面的夜空。

一樣漆黑的天空，一樣明黃的月亮，和在家鄉時根本沒有任何區別，一切都是一樣的，所以應當不至傷感。

今夜一過，一切就是重新開始了。

平安懷揣着心悸一般的激動，嘴角翹的高高的，随即，又沉回了原樣。他驀然發現，這半年來他的情緒波動有些大了，顯然，這不是什麽好現象，并且讓平安感到不安。

翌日，平安睜着紅紅的眼睛起床做飯，嘴角噙着一抹笑，又是平時的模樣。田桂榮也已經早早起來了，還有一些東西要收拾安置，她花了一個早晨的時間才徹底算是把這個家布置好了。

平安此時才慢條斯理把每個屋子都轉了一圈，除卻兩間卧室之外，客廳和餐廳是連接的，空間很大，廚房則另有一間，冰箱櫥櫃甚至連碗盤都有。浴室裏是電熱能，聽房東說一插電就能出熱水，而且每一個水管都可以随時有熱水。洗衣機則是全自動的，只要把衣服扔進去按下開始就可以洗幹淨了。

平安聽了覺得很神奇，越發覺得城市是一個很不可思議的存在了。

他用一天的時間學會使用這些家具，并把家裏的床褥全部拆掉扔進了洗衣機，他費了一番功夫才讓這洗衣機轟隆轟隆的轉動起來。剩下裏子則是全部曬在陽臺，好好洗了個日光浴。

他坐在沙發上打量這個小家，有點恍惚愣神。耳朵裏的轟隆聲突然消失了，平安着急嘛慌的過去瞧，拿出那些一摸，果然已經沒有多少水分了！

下午，平安出門摸索着去了昨天探查過的超市，跟着那些人上下電梯，盡管萬分小心，下電梯的時候還是不小心被絆了一腳，差點就要來個五體投地。平安回望電梯一樣，密密麻麻全是人頭，一個一個或說或笑，到了地方都自然而然的下來，沒有向他這樣極其小心的。

他又随着人流推了個小車，緩慢的在跟前推着。因為超市實在太大，且東西實在太多，平安就像只蝴蝶一樣穿梭着，把一個個商品都看過去，終于來到了最裏面的米面區。

他把價錢一一比對，搬了一桶油一袋米一袋面，當然還把油鹽醬醋等做飯用品全都一次性拿全了——民以食為天，這些當然是最重要的。他照着來路往回走，最後發現走到了入口。他想了想，又跟了一個剛進超市的人，一路跟在後面，人家看什麽他看什麽，終于跟着屁股後頭找到了出口。

平安一只左手拎了米和油，另一只則是拎了亂七八糟的一個袋子和一袋子面，像個不倒翁一樣的爬到了三樓，累的氣喘籲籲，真是太沉了，如果不是平安這樣做慣了活的，真不能一趟拎回來。

田桂榮去找工作了，平安懷裏抱着貓坐在沙發上，兩只兔子則是被打發到角落裏。平安安靜地望着天花板心想明天也該去找個活幹，他已經離開了村子，從此可以經常出門見人，并且可以不被小孩子們扔石頭，也不會被大人們嚼舌頭。

平安心裏暢快，離鄉的悲傷也終于從身體裏淙淙流走，讓他舒服了許多——也許今晚能夠睡個好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