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争辯

蘇清羽下意識向腰間探去,手指無意外的摸了個空。

這個東西什麽時候丢了,她怎麽沒有察覺?!

蘇澤謙更是當場呆愣在那裏。

那塊玉墜他幾乎每日都能見到,蘇清羽在侯府時,常常會握在手裏把玩,已經到了人盡皆知的地步。

蘇澤謙向來對自己的妹妹堅信不疑,蘇清羽既然說她沒有去過湖邊,更沒有見過蘇圓圓,他便認為這其中定是有什麽誤會,這才毅然站出來維護。

可……

若是沒有見過,也沒有接觸,妹妹總是不離手的玉墜為何又會到了國公府小姐的手中呢?

他不由得回過頭看向身後的蘇清羽,眼裏是濃濃的詢問。

王皇後朝身側的貴妃道:“這東西怎的就能證明是蘇清羽所為?”

貴妃用宮扇掩住唇,笑道:“皇後姐姐,你怕是不知,平陽侯府這位嫡出的大小姐,最初便是以擁有一塊極品白玉而出名的,這塊玉墜的雕工和花樣極為罕見,世間僅有一塊,獨一無二。”

既然如此,還有什麽話好說的呢?

沒想到,竟真的是蘇清羽将國公府這位小姐推下水的?想起方才蘇圓圓說出的那句歹毒至極的話,衆人看向蘇清羽的眼神瞬間變了味兒。

就連王皇後都不由得坐直了身子,面色凝肅起來。

貴女們借宴會鬧事是常有的事,若是小打小鬧,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便算過去了,可若是涉及到人命,那便另說了。

與旁人反應不同,看到蘇圓圓居然藏有證物,另一側的墨氏先是愣了一下,随後滿心歡喜,恨不得将蘇圓圓抱起來狠狠親上兩口!

她家元寶居然還學會保留物證,真不愧是她的乖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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暫時按下內心的激動,墨氏冷哼一聲,道出了衆人的心聲:“蘇清羽,證據确鑿,這下你還有何話可說?”

蘇清羽仍舊是半點不見驚慌,面對着諸多或是指責或是質疑的目光,她臉上落下兩行清淚,朝王皇後撲通跪了下來,深深拜了下去。

“皇後娘娘,臣女有罪,請皇後娘娘責罰。”

王皇後挑眉道:“哦?你這是承認了?”

蘇清羽用帶着深深歉意的嗓音道:“皇後娘娘,臣女……撒謊了。”

“獻樂前,臣女下去更換衣物時不慎将随身玉墜弄丢,為了尋回玉墜,臣女順着走過的路沿途仔細找了一遍卻無所獲。途中……确實經過湖邊,但臣女卻不曾碰到過國公府的這位妹妹。”

她只承認了自己去過湖邊,卻不承認自己推了蘇圓圓。

“之所以将去過湖邊的事實隐瞞下來,是不想因為一枚小小的玉墜而驚擾到娘娘的壽宴。我本想着,待獻樂結束,得了空閑,再去仔細找一找,卻沒想到這玉墜到了元寶妹妹手中。”

“至于元寶妹妹是為何落水的,臣女确實不知。但臣女猜想,應是元寶妹妹在湖邊瞧見了臣女的玉墜,為了拾取而不慎跌入湖中。許是元寶妹妹在臣女身上見過這枚玉墜,向國公夫人提起臣女,因此國公夫人這才誤會了臣女。”

好一張會颠倒黑白的伶牙俐齒!

墨氏聽她說完,只覺得胸口氣得好似要炸開。顧不得王皇後,她立即向蘇清羽追問:

“你說是我家元寶自己掉下去的,那你如何解釋我家元寶方才所說的那番話?若不是事先聽你說過,以我家元寶的性子,怎會記得這麽清楚?!”

蘇澤謙立即道:“國公夫人,宴會上人數衆多,且蘇四小姐在被召回之前曾失散過一陣,誰又知曉她是在哪裏聽到的呢?”

蘇清羽得到了兄長的支持,心中更有底氣了:“既然國公夫人不信,臣女懇請娘娘将那位引路的宮人召來,臣女願與其當面對質。”

皇後看了看各執一詞的雙方,道:“準。”

那名引路的宮女很快就被帶了上來。

此時大殿內的氣氛十分緊張,宮女戰戰兢兢向皇後和衆妃子行了禮後,蘇清羽便開始了問話。

“宮宴開始前,你曾領我前去偏殿更換衣裳,是與不是?”

宮女對她頗有印象,便道:“是。”

“衣裳更換好之後,我是否在路上耽擱了片刻?”

宮女說:“是。”

蘇清羽語速變快起來:“你見到我時,我腰間可挂有一枚玉墜?”

宮女道:“沒有。”

蘇清羽又問:“你可曾在路上見過國公府的四小姐?”

“沒有。”

“你可曾見到我将國公府四小姐推下水了?”

宮女下意識道:“沒有。”

“皇後娘娘!”蘇清羽哽咽著喚了皇後一聲,語氣中盡是委屈,“宮女為證,國公府四小姐落水,當真與臣女無關!”

“不對!”墨氏反應極快,她厲聲對那名宮女道:“你從始至終都跟在她身側嗎?”

宮女磕磕巴巴回道:“不、不曾,奴婢與蘇小姐途中分開過一陣。”

墨氏立即道:“那便是了!興許蘇清羽就是在那個時間推了我家元寶!你沒有跟在她身側,自然不知中間還有這一茬!”

蘇澤謙自然也抓住了話裏的漏洞:“那便也說明無人看到是舍妹所為!”

國公府有理,平陽侯府也有理,蘇澤謙和墨氏當着皇後的面,辯得是不可開交。

蘇澤謙說國公府欺人太甚,墨氏說平陽侯府故意殺人,包藏禍心。

吵吵嚷嚷的聲音惹得王皇後心煩,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她忍不住喝道:

“夠了!”

辯駁的聲音停了下來,現場變得安靜了些許。王皇後下了結論:

“墨夫人,本宮知曉令愛受了委屈,你心中不平,此乃人之常情。但凡事都講究證據,令愛雖有玉墜為證,可無人親眼目睹,便不能輕易給人定罪。”

“本宮以為,令愛既然落了水,還是早些下去更換幹淨的衣裳為好。”

就這樣算了?當他們國公府好欺負嗎?

不論是墨氏,還是蘇圓圓,又或是雍國公府其他人,心中都極為不甘。

而一側的蘇清羽,則是暗暗的松了一口氣。她摸了摸手心,發現那裏出了一層冷汗。福身謝過皇後,她在蘇澤謙的攙扶下盈盈起身,唇角已不自覺的勾起。

國公府又如何?還不是輸了?她早就看過,推那傻子下水的時候,四周壓根就無人看見。

這時,殿外傳來太監尖細的聲音:“皇上駕到——”

大殿入口處,大楚國當朝皇帝景帝背着手邁進殿內,在他身側,跟随着一道氣定神閑,身姿颀長而優越的身影。

男子潑墨般的長發一半挽起,一半披散在身後,身上罩着玄色外衫,上面用銀線描繪著神秘而又繁複的圖案,令他看上去氣勢尊貴而卓絕。但最讓人無法忽視的是他那張俊美得近乎妖冶的面龐,還有那雙如琉璃般淺淡瑰麗的眼眸。

正是大楚國內閣首輔,蒼玄。

第006章 證人(為塵不染、3721、看書蟲、Basswei寶貝加更,愛你們(づ ̄3 ̄)づ╭?)

皇帝突然駕臨,一時間,所有人跪伏下去:

“恭迎陛下聖安,陛下萬歲萬萬歲。”

蘇圓圓也被墨氏拉着跪在地上,擔心蘇圓圓會害怕,墨氏小聲在她耳邊哄著:

“元寶乖,別出聲。”

現場一片寂靜,只聽得到一陣腳步聲自遠而近。

方才為了證明自己有證物,蘇圓圓向衆人展示手中玉墜時,身上披着的衣袍已經松動了許多,猝不及防間被墨氏拉着行跪拜之禮,衣袍不慎從身上滑落下來,露出了濕漉漉的身軀。

天氣本就寒冷,盡管大殿燒着地龍,可她的身子仍舊止不住在微微發抖。

一雙雙靴子從眼前掠過,陰影投射在眼前,走在最前頭的是皇帝那明黃色的龍靴。

蘇圓圓屏住呼吸,在心裏央求皇帝快些落座,好将衣服再披上來。

誰知當其中一雙紋着繁複圖案的玄色靴子出現時,不知為何,蘇圓圓鼻子像是被羽毛拂過,控制不住地打了個噴嚏。

“阿嚏!”

這聲噴嚏在寂靜的大殿顯得格外響亮,皇帝的腳步也就此而停了下來。

墨氏連忙抓起掉落在地上的已經完全濕透的衣衫重新罩回蘇圓圓身上,出聲告罪:“陛下恕罪,小女年紀小不懂事,并非故意驚擾聖駕,望陛下海涵。”

頭頂上,傳來皇帝滄桑低沉的嗓音:“是朕疏忽了,平身吧。”

“謝陛下。”

見皇帝沒有怪罪,墨氏松了一口氣,攙扶着蘇圓圓從地上站起身來。

蘇圓圓一邊揉着鼻子一邊擡起頭,恰好對上了一雙如琉璃般光華流轉的鳳眸。

蒼玄在看着她。

蘇圓圓雙頰滾燙,不由得往墨氏身後鑽去,輕輕攥住墨氏的衣角,同時還感到有些懊惱。

兩次了,每次見到這個人,她都會打噴嚏出糗,讓人好生尴尬。幸好原身是個傻的,否則,她怕是得挖個地縫鑽進去。

“陛下怎麽來了?”王皇後的聲音變得近了些,蘇圓圓越過墨氏,便看到帝後相攜着一同走遠,而蒼玄也跟在兩人身後一起離開。

“今日是皇後的生辰,朕怎麽能不來瞧瞧?不過朕方才與蒼大人下棋耽擱了些時辰,因而來晚了一些,皇後不會怪罪朕吧?”

“怎麽會呢?陛下能來,臣妾心裏已經很高興了。這可比任何禮物都要貴重啊……”

“皇後方才是在做什麽游戲?打水仗?朕怎麽瞧着國公府的小丫頭身上都是水?”

皇帝這話一出,現場又靜了一瞬,皇後堆起笑,說道:“陛下誤會了,臣妾方才是在斷一樁案子,苦主正是國公府的四小姐呢。”

皇帝在位子上坐下,向墨氏問道:“墨夫人,令愛這是發生了何事?”

下方的墨氏不由得露出了笑容。看來老天都在偏愛她家元寶兒,本以為在皇後這裏得不到想要的結果,沒想到皇帝就來了,而且還對這事兒感了興趣。

不論如何,她家元寶所遭受的委屈怎麽著都得有個說法,否則雍國公府将來在盛京将毫無威信可言!

于是,墨氏便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全都告訴了皇帝。

皇帝聽完後,問道:“令愛是在哪一片湖落的水?”

墨氏道:“回陛下,是清漪園的濮陽湖。”

“哦,是嗎?”皇帝朝站立在身側的蒼玄說道:“蒼玄,朕記得你今夜便是從濮陽湖的方向來的,此事你怎麽看?”

蘇圓圓愣了一下,目光立即轉向蒼玄。

她游上岸時,确實在岸邊撞見了這位權傾朝野的首輔。

可她并不确定對方是否看到了一切,更不敢保證對方一定會為她站出來作證。

也許,能給她一件外衫擋風,已經是他最大的仁慈。

此時緊張等待蒼玄回應的不止是蘇圓圓,還有蘇澤謙和蘇清羽兄妹倆。

只見蒼玄把玩着手中的墨玉扇,懶懶地擡起雙眼,直直看向被蘇澤謙護在身後的蘇清羽,似笑非笑道:“平陽侯府對于嫡長女的管教,委實欠佳。”

只這一句,便足以證明蘇圓圓就是被蘇清羽推下水的!

原來,從雍國公夫人帶着女兒進入這座大殿開始,蘇清羽就一直在撒謊!

即便是在國公府四小姐持有她的随身玉墜的情況下,她仍舊在皇後娘娘面前試圖颠倒黑白,讓衆人以為一切都是國公府四小姐自作自受。

蘇清羽之前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都成了今天這場千秋宴最大的笑話!

現場衆人曾經有多相信蘇清羽是清白的,如今臉頰就被打得有多響亮。

盡管皇帝和皇後都在場,但現場衆人已經開始控制不住激烈讨論起來,全都是在指責蘇清羽表裏不一,心思歹毒。

她曾經在外人面前塑造的完美無缺的形象,在這一刻,終于産生了一道裂縫。

蘇圓圓死死握著雙拳,鼻子一酸,漫天的委屈不自覺湧了上來。

若是前世,也能有這樣的一個人站出來為她作證,證明她的清白,是否她前世的結局也會變得不一樣?

她含淚看向皇帝身邊的蒼玄,目光裏帶着濃郁到化不開的感激。

或許,這位大奸臣并非像傳言中的那樣可怕和不近人情。

今夜,他幫了她兩次!等此事了了,她一定要找機會好好同他道謝才是!

此時此刻最為感到惱怒的并不是雍國公夫人墨氏,而是皇後。她當即就朝蘇清羽發難:

“蘇清羽,本宮已給過你兩次機會,可你都選擇了欺瞞本宮,将自己摘得一幹二淨,如今有蒼大人作證,你還想如何狡辯?”

她說着,還将手邊的茶盞掃落地面,看上是怒極了。

真相被揭穿,蘇清羽無可辯駁,她抱着自己的古琴,朝皇帝和皇後跪了下去,淚流滿面道:“臣女無話可說,臣女認罪。”

蘇澤謙本來已經被真相震得心口疼,但看到蘇清羽眼淚如決堤般洶湧落下,卑微的跪伏在地上,他瞬間又心軟了。

他跪在蘇清羽身側,努力替她辯解著:

“陛下和娘娘或許不知,舍妹自出生起便因變故而被迫與家人失散,她明明是千金之軀,卻流落民間數年,吃盡了人間疾苦,直至兩年前才被接回侯府,恢複侯府千金的身份。”

“回來之後,她在侯府和盛京如履薄冰,不知花費了多少努力,才贏得如今的名聲和美譽。為了給皇後娘娘慶賀千秋壽歲,她沒日沒夜的練琴,手指頭都彈得裂開了也沒有停下來,只為了可以在千秋宴上為皇後娘娘奏上一曲仙樂,哄娘娘開心。”

蘇清羽的手指上确實纏着繃帶,可衆人以為那是因為她要彈琴所致,卻沒想到是因為這個。一時間,心中不免又升起了一絲絲對她的憐憫。

“舍妹也許确實做了錯事,因一念之差将國公府的小姐推至湖裏,但臣相信,她內心仍是良善的。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還望陛下和皇後娘娘看在舍妹受了許多苦的份上,可以再給她一個機會。”

蘇澤謙說完,深深地彎下了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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