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燙傷
今日盛京并未宵禁,城中行人車馬絡繹不絕,雍國公府的馬車恰好與平陽侯府同路,兩輛馬車一前一後駛過時,引來不少行人駐足打量。
國公在大楚國的封爵列位中比侯位自是高出一等,因此馬車也更寬敞舒适,就連牽拉的馬兒也比平陽侯府多出兩匹,看上去氣派極了。
以往蘇清羽乘坐馬車,掀開車簾往外看時,總能看到許多百姓向他們投來豔羨的目光,可今日她如同往常掀開車簾,露出自己皎潔秀麗的臉龐,聽到的卻是和往常截然不同的言論。
“前頭那輛馬車好氣派啊,居然有三匹馬拉着,那裏面坐着的是什麽達官貴人?”
“瞧見那馬車上雕刻的紋飾了嗎?那是國公才能用的,我曾在齊國公的馬車上看過哩!不過瞧這車夫身上的衣服,我猜車上應當是那位剛剛被陛下冊封的雍國公!”
“雍國公難道就是那位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蘇擎蘇大将軍?”
“正是!蘇大将軍……哦不,蘇國公舉家來到盛京那日,我也到城門口相迎了,他家的車夫就是穿的這身衣裳。”
“原來雍國公就是蘇大将軍?太好了,今後咱們不用擔心盛京的治安問題了!有蘇大将軍在,哪個宵小敢如此不長眼的在盛京作亂?”
“說的極是!!”
蘇清羽用力扯下挂簾,氣得俏臉發白。
雍國公雍國公,這個剛剛從漠北來到盛京的雍國公府怎麽就這麽煩人?不僅壞了她的好事,還占了他們平陽侯府的風頭!
她拉扯挂簾的動作有些大,弄出的聲響惹得一側的蘇澤謙朝她看來,眼中的疑問十分明顯。
蘇清羽忙朝他笑笑,道:“無事。”
幸好兩輛馬車很快就在岔路口背道而馳,遠離了盛京最熱鬧的市集,耳畔也變得安靜下來,片刻後,馬車便在平陽侯府的門外緩緩停下。
蘇清羽抱着琴從車內出來時,蘇澤謙已在下方等待着,并朝她伸出了手。
千秋宴上接二連三發生的那些事,不僅摧毀了蘇清羽一直以來塑造出來的溫柔可人才學卓絕的面具,更是讓她和蘇澤謙都受到了狠狠的責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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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蘇澤謙自她彈奏殘曲被揭穿以後,就不再與她說過一句話。
回來的這一路,蘇清羽的心中忐忑極了,以為蘇澤謙定會在馬車上追問她什麽,然而直到此時,他都不曾出言責備,如今還願意攙扶她下車,這讓蘇清羽暗暗松了一口氣。
看來哥哥氣歸氣,心裏還是疼她的。
蘇清羽笑着把手遞給了他,在蘇澤謙的幫助下順利下了馬車,跟在他身後一前一後朝侯府走去。
可走至無人之處,前方的蘇澤謙忽地停下腳步,回過頭看向蘇清羽。
“羽兒,你就沒有什麽想要與我解釋的嗎?”
他的興師問罪終于來了!蘇清羽在心內道了一聲。
面對他質問的雙眸,她眼中立即蒙上一層水霧,反問道:“哥哥是不是也覺得,那首曲子,是我盜了二妹妹的?”
蘇澤謙并不說會,只是靜靜看着她。
蘇清羽心中惱怒至極,沒想到人死了半年,居然還能在盛京掀起這樣大的波瀾,可真是陰魂不散。
蘇清羽道:“哥哥有沒有想過,二妹妹她曾教我習過琴曲,我的曲風自然會與她相似,她的曲風又何嘗不是帶着一絲山陰先生的影子?世人不提她盜了山陰先生的曲,卻說我盜了她的曲,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蘇澤謙忍不住道:“可你又該如何解釋彈錯音調的事?你對我說你将這曲子反複練習了數次,甚至還為此彈到手指開裂,你難道就沒有發現曲子有錯嗎?讓宣王當衆點出此事,你覺得很光彩是嗎?”
蘇清羽話未出口,眼淚先掉了下來:“哥哥,我知道我在宴會上幾次向娘娘撒了謊,現在說什麽你都對我保持懷疑,我也知曉眼見為真耳聽為虛,可眼睛看到的,便是真實的嗎?”
蘇澤謙眉頭一皺,道:“這又是何意?”
蘇清羽當着他的面,挽起自己的袖子。
清淩淩的月光下,只見一段藕臂展露在眼前。
蘇澤謙下意識移開目光,但眼角餘光讓他看到她的手臂上有一片異樣,又瞬間轉了回來,雙目緊鎖著那片紅腫起泡的肌膚。
“哥哥,其實我根本就不是故意将元寶妹妹推到水裏的,我為了尋找玉墜,不慎與她在湖邊撞到了一處,我沒想到她手中捧著熱湯,那熱湯盡數潑灑在了我身上……”
她話到這裏便止住了,但蘇澤謙已能根據她的言語聯想到下面的場景。
她因為被熱湯燙到,吃痛之下,才下意識将國公府的小姐推下了水。
她并不認識對方,只以為是清漪園的宮女,加上手臂被燙,不僅毀了她身上的衣物,更有可能讓她因為痛疼而無法獻樂,所以她在憤怒之下才說出那番話來。
蘇澤謙甚至想到,她忍着痛向皇後完成了一曲獻樂,手臂一定難受極了。也許,她并不是不會彈那首曲子,而是因為手臂受傷才導致出錯。
思及此處,他心中對她的疑慮已完全打消,只剩下滿滿的心疼。
“那你在宴會上為何不向娘娘說明你受了傷的事?如此,娘娘便不會罰你了。”
蘇清羽默默落着淚,道:“我若要向娘娘言明,勢必要将手臂展示在衆人眼前。可宴會上有着那麽多的男子,我怎能那樣做?我女兒家的清譽不要了嗎?”
至此,蘇澤謙心中再無疑慮,只剩下心疼:“你的手傷成這樣,還要抄寫三百遍《女誡》,這可如何是好?”
蘇清羽故作輕松道:“哥哥可別忘了,我私底下還是個醫術小有所成的醫者,這點傷沒幾日就好了。反倒是哥哥,為了給我求情,反而受我牽連被陛下降了職,羽兒該對哥哥說聲『抱歉』才是。”
蘇澤謙嘆一口氣,道:“你是我的妹妹,在外我維護你,替你争取露臉的機會,是我這個做兄長的職責,你不要因此而自責。我也會去爹娘那裏說明今夜的來龍去脈,定不會讓你受委屈。”
蘇清羽福了福身子:“那羽兒便回房歇著了。”
蘇澤謙點點頭,與蘇清羽在路口分道揚镳。
蘇清羽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拉下衣袖遮住了那道燙傷,這才邁步走向自己的院落。
穿過月洞門,便進入了她的淩霄苑,丫鬟們發現她的身影,立即放下手邊的活兒,朝她迎了上來。
蘇清羽将手中的琴遞上去,淡淡道:“你們不用伺候,都下去吧。”
丫鬟們看出她心情不好,也不去觸她的黴頭,低頭稱“是”,紛紛退了下去。
蘇清羽回到屋內,關上房門後,确認無人接近,她快步走到桌前,從身上取出一個小布囊,将裏頭裝着的碎玉一股腦兒倒了出來,嘗試着呼喚:
“系統,你在嗎?我要和你兌換燙傷藥。”
下一刻,一道古怪的電子音在她腦中響起:
【系統故障,維護中。】
這道電子音的回應讓蘇清羽臉上血色全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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