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眼緣

在蘇圓圓起身去尋金瘡藥和紗布的時候,男人就發現了這件被随手放置在桌上的紫色外袍。

他的視線并沒有在外袍上停留太久,像是對這件衣服的存在一點也不意外。

然而當看到蘇圓圓毫不遲疑地用匕首在衣袍上劃開一道口子,他一口氣沒憋住,嗆在喉嚨裏,發出了劇烈的嗆咳聲。

“咳咳咳……”

蘇圓圓被這聲音狠狠吓了一跳,連忙再次轉身用手堵上他的嘴。

“噓!”蘇圓圓一雙眼睛瞪得圓溜溜的,她壓低聲音道:“你怎麽就不長記性?我的丫鬟都在外面守着,你真的要把人都引來嗎”

男人沒說什麽,目光卻是落在那件被蘇圓圓劃得面目全非的外袍上,眼裏的疑問極為明顯。

蘇圓圓理直氣壯:“洗過了,幹淨的,拿來為你包紮綽綽有餘。”

他想問的是這個嗎?

男人又想咳嗽了,壓住喉頭的癢意,他用眼神示意讓蘇圓圓把手挪開。

蘇圓圓不自在的松開了他,往後退了一下,但她莫名覺得方才指腹下觸摸到的皮膚觸感感覺有些奇怪。

“上好的天葵錦,內裏藏着純金制成的絲線,最好的禦寒之物,用來包紮傷口?你也真是舍得。”

她聽見男人這麽說道。

蘇圓圓第一反應是原來這件外袍居然這麽值錢嗎?難怪當時蒼玄披到她身上時,她便感覺不到寒冷了,被她弄壞了,那确實是有些可惜。

但她很快又反應過來。

——不,不對,他怎麽會知道這件外袍的材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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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她問出口,男人就打消了她的疑慮。

“據我所知,整個盛京能穿得起天葵錦的,只有一個人。能從他手上得到這件衣袍,證明你很合他的眼緣,你為何不好好珍惜,留着禦寒?”

原來他和她一樣,也是為這件衣袍而感到可惜啊。

“眼緣?”蘇圓圓冷哼一聲,“你既然知曉我爹爹以前是撫邊大将軍,那就知曉武将手中最重要的東西是什麽。”

“這個大奸賊,他在陛下面前搬弄是非,構陷忠臣,包藏禍心,害得我們蘇家丢了兵權,被變相軟禁在盛京,他把這衣袍給了我,可沒安什麽好心。”

男人辯駁道:“他能對你一個『呆傻』的小丫頭做什麽?就不能是看你可憐?”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他還刻意咬重了“呆傻”二字。

蘇圓圓只當沒聽出來他話裏的嘲諷,一臉“別以為我好騙”的神情。

“我爹爹雖被奪了兵權,但老虎拔了牙仍然是老虎,在軍中有着不小的威信。那個人之前構陷我爹爹有謀逆之心,如今玩這一出,自然是想讓我們國公府承他的情,日後好挾恩圖報。”

“又或者,他擔心我爹爹到了盛京會報複他,尋他的麻煩,便事先從我這裏下手,讓國公府欠他一個人情,如此一來我爹爹便不好再向他動手了。”

男人無言看着她,半晌才道:“……有理有據,讓人信服。”

“再說了,我是國公府的小姐,我家要什麽有什麽,不過區區一件袍子,撕了就撕了。他能奈我何?和一個小丫頭過不去,說出去,只怕是要笑掉全盛京的大牙。”

蘇圓圓叉着腰說道,“倒是你,說這麽多廢話,到底還治不治傷了?不治,我可要睡覺去了,你擾了我的美夢,我還沒找你算賬呢。”

男人領教了她的伶牙俐齒,放棄與她再聊與那件衣袍有關的問題,道:“拿起你手中的匕首,放到火燭上灼烤,烤到刃身完全變得通紅,然後再用這匕首,為我剔除傷口四周的腐肉。”

蘇圓圓“哦”了一聲,依言坐在椅子上,用蠟燭的火焰灼烤着手裏的匕首。

男人靠在軟墊上,衣袍被她扯得十分淩亂,束在腦後的發絲如瀑般散落在身後,白皙而精壯的身軀上沾染了點點血跡,看上去帶着一絲難以言喻的蠱惑,可當蘇圓圓的視線落在他的臉上時,那平凡的容貌硬生生毀了他這身氣質。

可惜,可惜,若他長得再好看一些,說不定能和那位大奸臣有的一拼。

心裏微微一動,蘇圓圓問道:“我答應讓你留下來治傷,你總得讓我知曉你姓甚名誰,哪裏人士,作何營生的吧?”

男人看了看她那雙靈動的眼眸,又看了看那件面目全非的衣袍,道:“雲谏,蜀州人士,暫居盛京,無父無母,游手好閑,偶爾做些坑蒙拐騙的事,賺些小錢花花。”

“如何,蘇姑娘救了一個惡人,是不是悔得腸子都青了?”

鑒于他之前戲弄過她,蘇圓圓并沒有完全相信他的鬼話。

與他說話時,匕首的的刀刃已經被火烤得通紅,蘇圓圓握著刀柄上前起手利落的就削掉他傷口上的腐肉,道:

“廢話那麽多,這個毒怎麽就沒把你給毒啞成啞巴?”

“嘶——”雲谏倒吸一口氣,咬牙道,“好個伶牙俐齒心狠手辣的小丫頭。”

滾燙的匕首一下又一下紮入皮肉裏時,令整個屋子都散發著一股難聞的焦味,但在她的悉心處理下,雲谏傷口的腐肉已全部剔除,從裏面流出的血液顏色也慢慢變成了鮮豔的紅色。

在這過程中,雲谏的身子雖然因為痛疼而微微顫抖着,但他從始至終都沒出聲喊過一句疼。待蘇圓圓擡起頭來時,發現他身上和額頭上都已被冷汗給打濕了。

“接下來呢?”她問。

雲谏睜開眼,嗓音比之前聽上去更沙啞了幾分:“藥。”

他只簡單一個字,蘇圓圓便知曉了他的意圖。她将金瘡藥倒在他的傷口上,随後再用那外袍撕扯而成的布條将他的傷口包紮起來。

做完這一切,她自己也是出了一身大汗,但替人處理好傷口的成就感讓她眉眼飛揚,心情格外愉悅。

“然後呢?”她目光灼灼看着雲谏,“如此便能把毒解了嗎?”

雲谏已經從那足以讓他失去知覺的疼痛中緩過勁來,看着眼前躍躍欲試目光清明的少女,他的心前所未有的安定。

“傻丫頭。”他道,“想治好,沒那麽容易。中此毒者,三日內若沒有解藥,必死無疑。”

蘇圓圓吓了一跳:“那,那我去給你抓藥?”

“不,我身上有一枚令牌,天亮後,你想辦法帶着它,去到東市『曲陽布莊』,将令牌交給掌櫃,向他言明此事,他會把解藥交給你。”

令牌!蘇圓圓激動得險些要跳起來,她從懷裏取出那枚令牌,遞到他面前,道:“是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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