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隔世

當蕭子升沿着木梯匆匆向下趕到大堂時,看到的便是蘇清羽被圍在人群中央,一副孤立無援,泫然欲泣的模樣。

而墨氏牽着一個身穿鵝黃色兔絨披風容貌嬌美的少女與蘇清羽相對而立。

墨氏臉上雖是笑着,但口吻卻咄咄逼人:

“蘇清羽,本君記得在皇後娘娘曾經在千秋宴上說過,三百份《女誡》什麽時候抄完什麽時候才能解了禁足,如有違例,視同抗旨。今日不過才是千秋宴過後第二日,你就如此迫不及待要出門,看來果然是不将皇後娘娘放在眼裏。”

蘇清羽後退兩步,顫聲道:“國公夫人,小女此番出門是有要緊的事,并非是刻意為之。若國公夫人能放我一馬,清羽和平陽侯府都會感激國公夫人的。”

“要緊事?”墨氏冷笑,“你說的要緊事,就是收買他人在此散播謠言,颠倒是非曲直,往我家元寶身上潑髒水嗎?”

眉頭一擰,不忍看到蘇清羽被這樣威逼,蕭子升當即沉聲道:

“她是本王特地請來醫治雙腿醫者。何人敢有異議?”

蕭子升的話讓嘈雜的現場霎時安靜了下來。

雖然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可乍然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蘇圓圓的呼吸還是遲緩了一瞬。她擡起頭朝聲源處望去,恰與蕭子升那雙審視和打量的眼眸隔空相對。

此時此刻,以另一種身份與故人再次相見,當真是恍如隔世。

臺階上的蕭子升長身玉立,俊美挺拔,早已與她記憶中那個人已然不同。

是了,自從蘇清羽為他治好腿疾,恢複行走能力,蕭子升再也不是那個只能依靠木輪車的,陰郁孤僻,沉默寡言的晉王,他又開始在朝堂上綻放出他的光彩,聲望在逐漸增長之中。

只是由于常年不良于行,他的眉宇間仍舊帶着一股揮散不去的沉郁。

尤其是這樣高高站在階梯上,垂着眼眸時,一種屬于皇家子嗣才有的壓迫感撲面而來。

真是奇了怪了,剛剛得知他也許也在珍馐樓時,她內心尚且還有些許波動。可如今當真與他相見,看着這張曾經數次讓她臉紅不已的俊顏,她內心再也沒有了任何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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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說來也是,她有什麽好難過的呢?

上一世,她并不欠他分毫。在他遭遇挫折,被所有人遠離的時候,是她不顧一切不顧聲譽去伸手拉他的。

反倒是他,不知用言語刺傷過她多少次,又惹她傷心多少次。

她一心以為他就是這個性子,直到發現他在蘇清羽面前是截然不同的表現以後,她才知道不是他不會溫柔的與人說話,而是她不是他要溫柔對待的那個人罷了。

如今以另一個身份,從另一個角度看,她發現堂堂晉王,也不過如此。

這相貌,還不如那位權傾朝野的奸佞首輔蒼玄;那氣勢,甚至不如借宿在她房梁上的“小賊”雲谏。

前世她果然是瞎了眼了,居然曾為了這樣的男人而輾轉反側,真是丢人。

指尖輕輕摩挲着藏在袖子裏的雲紋令牌,蘇圓圓覺得自己越發的冷靜起來。

蕭子升自然是想要借用氣勢壓倒雍國公府衆人的氣焰,然而接觸到少女那毫不退避的目光,他不由得一愣,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就這樣卡在喉嚨裏,再也說不出來。

他确認自己從未見過這個稚氣未脫的少女,但是卻又莫名覺得有些似曾相識。

到底是在哪裏見過呢?

他雙腿動了動,不由得邁開步子往下走去,試圖離少女更近一些,好讓自己看得更真切一些。

“本君以為蘇清羽為何如此有恃無恐,原來是晉王殿下在此。”

墨氏的聲音适時響起,驚醒了蕭子升,袖子被人輕輕扯了扯,蘇清羽仰起臉哽咽喚了一聲:“表哥,羽兒又給你添麻煩了。”

聽到這聲“表哥”,蕭子升下意識又向蘇圓圓看去,然而少女此時已經輕描淡寫的轉移了目光,像是對他毫不在意。

蕭子升只能暫且按下心中的異樣,将蘇清羽拉至身後護着,朝墨氏道:

“雍國公夫人身為命婦,對本王應當并不陌生。世人皆知本王這雙腿殘了數年,是平陽侯府蘇清羽用精湛醫術得以讓本王雙腿康複。只是腿疾頑固,需得每隔一段時日施針,今日恰好到了治療的日子,本王不得已之下才将她叫來。聽墨夫人言下之意,莫非是在指責本王不将皇後娘娘放在眼裏?”

墨氏一副虛心求教的模樣:“我聽說王爺與平陽侯府之間有親緣關系,既是為了治腿,王爺為何不能進入平陽侯府,讓清羽姑娘為王爺施針呢?”

“本王想在哪裏施針,便在哪裏施針,墨夫人這是在教本王做事不成?”

他眼眸微微一眯,含着一絲警告沉聲:“墨夫人,凡事适可而止。你們雍國公府在千秋宴上已經得了便宜,便該見好就收才是。”

便宜?蘇圓圓在心內冷笑,蕭子升為了蘇清羽,竟可以罔顧事實到這個地步,要不是知道他傷的是腿,她真以為當年那一場變故傷到的是他的腦子!

墨氏和蘇淮忱等人心中同樣也十分氣惱。

是他們不放過嗎?分明就蘇清羽受了罰還不消停!

墨氏心中氣惱,也不管蕭子升是什麽身份,當即就回道:“哦?見好就收?這話,晉王殿下怎麽不對身後的侯府大小姐說?她若是肯見好就收,又何故要刻意讓人在珍馐樓裏散播謠言,企圖往我們雍國公府,往我家元寶身上潑髒水?”

“流言?”蕭子升皺了皺眉。方才綠竹向他說明情況時并沒有提到這一點,這又是什麽意思?

墨氏看出他不知情,便道:

“讓我猜猜,這女子今日見到殿下,定是向殿下哭訴自己的遭遇了吧?”

“她一定向殿下說,是小女将熱湯潑至她的身上,将她燙傷了,她才失手将小女推下水的,對嗎?”

蕭子升道:“事實本就如此。”

“事實,那好,我這就讓殿下看看什麽叫事實。”墨氏擲地有聲地說道。

墨氏胸有成竹的模樣讓蘇清羽感覺十分不妙。她暗暗在四周搜尋了一番,發現先前的那個痦子男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珍馐樓,不由松了一口氣。

哼,可以指認她的人證已經跑了,她倒要看看墨氏還能出什麽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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