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起卦

卯時,更換好官服的蒼玄登上了自己的馬車,朝皇宮出發。

鋪着上好皮毛的馬車內,蒼玄靠在軟墊上,一手撐著下颚,一手把玩着手中的龜甲和卦盤。

今日便是十五,小丫頭與他說過,今日雍國公府一行會前往佛興寺燒香祈願。

眼眸低垂,他動了動手指,龜甲在桌上轉了十下,幾枚銅錢從龜甲邊緣掉落出來,形成了一記卦象。

蒼玄皺了皺眉頭。

此卦顯示雍國公府此行不會輕松,恐怕會碰上波折。

但他眉頭又舒展開來,将銅錢和龜甲收了起來。

僅僅只是波折罷了,想來以雍國公府的本事,定能輕松化險為夷。

宮門外停着數輛馬車,皆是前來上朝的大楚的文武百官。當蒼玄的馬車出現時,本在相互寒暄的現場靜了一瞬,衆人連忙加快了腳步朝宮內走去。

蒼府的馬車在宮外停下,蒼玄披着厚厚的鬥篷從馬車上下來時,平陽侯也正巧趕到。

兩人打了個照面,蒼玄朝平陽侯輕輕揚了揚眉,道:

“幾日不見,侯爺看上去竟像是憔悴了許多,是夜裏沒能睡好麽?”

蒼玄如玉般的俊顏上挂着淺淺笑意,本是風華無雙,落在平陽侯眼中顯得是那樣的可惡。

為了安撫童氏,他連續兩個夜裏都宿在了童氏屋內,他以為只要有他在身旁,童氏就不會再做那個噩夢,可夜裏童氏仍舊數次被噩夢驚醒,連帶着他也無法安睡。

他也終于感受到了,不能好好睡個覺的感覺有多痛苦。

幸好今日就是十五,只要童氏前往佛興寺設下長明燈,這一切折磨就都可以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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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童氏身子到底不适,若要出行必須得有兩名子女伴随在身側,他今日進宮,就是打算想辦法為兩名子女換得出府的機會。

而想到就是因為蒼玄,府中的子女才受到皇帝和皇後的責罰,且前日又在珍馐樓裏狠狠下了他們平陽侯府的面子,他實在是無法心平氣和面對此人。

“哼。”冷冷拂袖,平陽侯轉身大步朝着宮內走去。

天樞道:“大人,這平陽侯對大人的厭惡似乎又增長了幾分。”

蒼玄不以為意地挑了挑眉:“放心,過後他自有求本座辦事的時候。”

大楚的早朝十分的無聊,一件在蒼玄看來可以輕松解決的政事,卻因各大勢力的角逐而扯上近一個時辰。

龍椅上的皇帝從頭至尾都不曾出聲說過話,就這樣任由他們争吵着,一副對朝政興趣淡淡的模樣。

聽着争論了半天也沒有得出個結論,位于百官首列的蒼玄沒忍住,打了個呵欠。

身側,王氏家主王崇齡目光投了過來,當即問道:“蒼大人莫不是已經有了決斷?”

一時間,數道目光一起朝蒼玄看去,其中就有太子、晉王等皇子,皇帝也端正了身子,笑問:“愛卿有何高見?”

蒼玄無視晉王那陰沉的目光,笑道:“臣以為,這樁差事交給太子殿下去辦,一切便可迎刃而解。”

大楚太子蕭子瀛臉上不由顯出一絲喜色。

王崇齡的臉色也變好了幾分。

散朝後,皇帝起身時,朝蒼玄道:“蒼卿留步,上一次你與朕的那盤棋還未下完,今日既然無事,便與朕将那盤棋下完罷。”

蒼玄道:“臣遵旨。”

禦書房內,景帝與蒼玄在棋盤旁落座,棋盤上星羅棋布,黑白棋子旗鼓相當,一盤棋局竟有陷入僵局的趨勢。

景帝執白棋,蒼玄執黑棋,将這盤棋繼續進行了下去。

禦書房內燃燒着靜心的香,下著下著,景帝忽然道:“聽聞蒼卿前兩日在城中又一次幫了雍國公府,還險些傷了晉王。”

蒼玄知曉這些都瞞不過景帝的眼睛,大大方方承認:“路見不平,出手相助。”

“朕竟不知蒼卿有着這樣的古道熱腸,你該不會是,看上雍國公府那個傻丫頭了吧?”

蒼玄擡眼,對上景帝那雙矍铄的雙眸,似笑非笑:“陛下說笑了,那只是個尚未及笄的黃毛小丫頭,與臣相差那麽多歲數,臣可不像闫統領,沒有那等吃嫩草的興趣。”

“老大不小了,若是瞧上了哪家姑娘,盡管與朕開口,蒼卿為朕殚精竭慮,朕一定為你定下一門好親事。”景帝說道。

蒼玄并未搭話,只是落下黑子,道:“陛下,承讓。”

棋局上,黑子對白子形成了包圍之勢,竟是沒有給白子留下一絲活路。景帝驚嘆一聲,道:“你這棋藝,當真是出神入化。”

禦書房門外,傳來太監的聲音:“陛下,平陽侯求見,已在外等候多時了。”

景帝對蒼玄道:“再來一盤。”

蒼玄并沒有拒絕,待小太監清理好了棋盤,兩人交換棋子,又開始下了起來。

落了幾個棋子,景帝才突然想起什麽,對一旁的小太監道:“讓平陽侯進來。”

得到準許,平陽侯邁步走進了禦書房內,向皇帝下跪行禮。

“微臣參見陛下。”

景帝并沒有讓平陽侯起身,而是問道:“平陽侯求見朕,所為何事?”

顧慮著蒼玄就在此處,平陽侯遲疑了片刻,仍是将自己的來意向皇帝言明。

他先是主動提起了前兩日發生在珍馐樓裏的事,向皇帝請罪:

“臣沒想到小女不僅在娘娘的千秋宴上撒謊欺君,還竟敢違逆娘娘的命令私自出府,這一切皆因臣教女無方而起,臣罪該萬死,求陛下降罪!”

皇帝說道:“你女兒雖私自出府,但到底也是為了醫治升兒的腿,可以理解。她為升兒治好了雙腿,朕還沒有給過任何賞賜,這次她私自出府的罪責,就用此功過相抵了。不過千秋宴上朕和皇後的責罰,仍然照舊。”

平陽侯暗暗松了一口氣,接着又提起童氏的病情。

“微臣聽聞佛興寺将會舉辦一場佛會,賤內久病不愈,心中郁結已久,如此下去只怕會出事。微臣便想着,讓賤內前往佛興寺參加佛會,燒香祈福,興許病情能有好轉。只是當年……”

平陽侯說到這裏,故意停頓了一下,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皇帝哪裏聽不出他的意思?這是在提醒皇帝當年因為晉王,童家還有童氏在佛興寺山下遭遇的那一場劫持。佛興寺對于盛京人來說或許是個禮佛聖地,但對于他們平陽侯府,卻是個傷心之地。

景帝一邊和蒼玄下着棋,一邊說道:

“平陽侯莫要憂慮,如今大楚四方安定,不會再出現當年那樣的動亂。既然想去,只管安心去便是了。”

平陽侯道:“微臣明白,只是到底不放心賤內獨自上山。犬子拳腳功夫還算不錯,小女也身負醫術,此行若是能有一雙兒女陪伴着,總能安心些。可……他二人都在受罰中,不可私自出門,臣只好來求陛下,望陛下能準許微臣一雙兒女随賤內出府前往佛興寺盡孝道。”

景帝朝蒼玄道:“蒼卿,你以為如何?”

蒼玄擡眼,對面的景帝在問出這番話時,神情和姿态都沒有任何變化,好似他只是在說一個尋常不過的問題。

眸光暗了暗,蒼玄唇邊笑意加深。

原來,他方才算出的波折,就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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