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

褚瑞宏與褚慕卿向來不和,但今日卻是褚慕卿來安慰,他心裏百味陳雜。經過了這麽多事,他總算明白了,自己的能力确實不如褚慕卿,若不是有褚慕卿把持,江山社稷或許就不會有今日的繁華。

“臣有一物要交給皇上。”褚慕卿道。

褚瑞宏擡起頭疑惑地看着他,褚慕卿雙手捧着錦盒上前,褚瑞宏身旁的太監忙上前接過,輕放在褚瑞宏面前。

“是什麽?”褚瑞宏看着錦盒問。

“皇上打開一看便知。”

褚瑞宏打開錦盒的蓋子,裏面裝的是調派兵力的虎符和印章,便是所謂的兵權。褚瑞宏茫然地看着禦案前面的褚慕卿,不明白他這麽做是為了什麽,“為什麽?”

“臣說過,待到時機成熟,便會将兵權交給皇上。”

褚瑞宏看着錦盒裏頭的虎符和印章,卻沒有預期之中的欣喜,反而覺着有千斤重的擔子壓在肩上。

“臣懇請皇上準許臣前去蜀地鎮守。”褚慕卿拱手道。

言下之意便是他自願降為藩王鎮守蜀地。褚瑞宏更加不解,“這又是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褚慕卿淡淡道。

褚瑞宏蹙起眉,褚慕卿将兵權交給了他,還主動請命去蜀地駐守離開京城,他本來該高興,但是完全高興不起來,心裏面像是空了一大塊。韓子簫在天牢,範有誠也入了天牢,現在就連褚慕卿也要離開。

褚慕卿再道:“還請皇上恩準。”

褚瑞宏阖了阖眼,深吸一口氣,“你做的決定,朕向來無法左右,這一次也不會例外。”

“多謝皇上。”

褚瑞宏随口問了句,“何時啓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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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許多事情還待處理,約摸一個月後能走。”

褚瑞宏頓了頓,“那韓子簫呢?”

“臣正想同皇上說。”

“你想帶他一塊走?”

“不是。”褚慕卿回道。

“那你是想說什麽?”

“韓子簫科舉賄賂有罪,但在朝中為官期間立下不少功勞,還請皇上網開一面,減輕刑罰。”

褚瑞宏道:“那朕便破例免了他的罪,準他同你一齊前去蜀地。”

“不必。”

褚瑞宏不解。

韓子簫在牆上用小石塊添了一筆,正好組成一個正字。一排共有七個正字,一天一筆,即是說他在這天牢已經呆了三十五天。當初大年初四進來,如今已經到了仲春,外頭的桃花早凋謝了,河邊的柳枝想必也已經綠了,而他卻不能看到。

韓子簫仰起頭看牆上的那一扇小窗,不知牆外頭是什麽。一旁的徐晃剛從睡夢中醒來,打着呵欠道:“韓兄弟,又在想什麽呢?”

韓子簫笑了笑,“只是想看看上頭的那窗外是什麽。”

“那窗就比碗口大一點,在這裏頭往外看什麽也看不到。”

韓子簫還想說什麽,聽到牢房外有腳步聲,扭頭,看到已經到了栅欄外的褚瑞宏。韓子簫忙回過神,跪下行禮,“罪臣參見皇上。”

褚瑞宏示意身後的獄卒打開門鎖,提步進去,看着地上跪着的韓子簫,“免禮。”

“謝皇上。”韓子簫從地上起來,垂着頭。

褚瑞宏沉吟半響,“範有誠貪污行賄,且窩藏朝廷要犯,已被治罪。經大理寺卿徹查,你科舉行賄之罪純屬是範有誠誣蔑,朕準你無罪釋放。”

韓子簫一頭霧水,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雖然确實是範有誠害他入獄的,但當初确實是行了賄的,為何現在突然之間又是無罪了?

“這……”

“朕現在給你兩條路選。”褚瑞宏袖着手看着他,道:“一是留在京城,你欺瞞朕之事一筆勾銷,朕恢複你禦史中丞一職,日後繼續為朕效力。二是離開京城,此生再不踏入京城半步。”

韓子簫心裏已有準備在牢中度過未來十年,卻沒想到突然之間變成無罪,心情複雜得很,但是褚瑞宏說的那兩條路,第一條他是萬萬不能再選的,“微臣無才無能,即使留在朝中也不能為皇上效力。”

“那就是說你選第二條路?”

韓子簫垂頭,“是。”

褚瑞宏心裏一涼,眸子裏透着掩不住的失落,他轉身,“朕已安排馬匹,你要離開的話,就快點離開。莫要等朕後悔了。”

韓子簫看着他轉過身的背影,心裏幾分難受,這也許是最後一次看他,“皇上多保重。”

褚瑞宏隔了良久才道:“走罷。”

“謝皇上。”

韓子簫回頭看着徐晃,徐晃含着笑對他擺了擺手,意思是去吧去吧。韓子簫抿唇一笑,對他抱了抱拳,轉身出了牢房的門。獄卒領着他出了天牢,天牢外果然有侍衛牽着一匹馬在不遠處等。

韓子簫出了天牢的門後,只覺得眼睛睜不開,仲春的太陽并不算毒辣,只因為韓子簫已經一個多月未沐浴在陽光下,所以未能适應。

韓子簫閉着眼睛在陽光下站了片刻,才緩緩睜開眼睛,侍衛牽着馬匹過來道:“卑職奉旨在此等候韓大人。”

韓子簫道:“有勞。”

侍衛将馬背上的包裹雙手遞給韓子簫,“這裏有一身換洗的衣裳和一些銀兩,也是皇上吩咐的。”

韓子簫接過,“多謝。”

韓子簫将包裹背在身上,翻身上馬,一揮馬鞭便揚長而去。路過一座橋時,橋下河水清澈,韓子簫拉下缰繩,見四周無人邊下河洗了個澡,換了一身幹淨的衣裳。

換下那一身沾了黴味的衣裳,頓時神清氣爽。

此次離開京城之後便再也不能回來,在京城之中韓子簫最放不下的便是褚慕卿,本想上道別,但想到那日褚慕卿憤然離去的場景,恐怕他已經不願再見他。

韓子簫躲在攝政王府外頭的一顆樹後面,眼睛盯着王府門口,他只想遠遠地看他一眼,看一眼就已經足夠。

在王府外等了将近一個多時辰,從正午等到下午,韓子簫饑腸辘辘但依舊不死心,一定要看他一眼才走。

過不久,穿着紫衣的褚慕卿總算從王府出來,馬夫趕着馬車從後門繞到了前門停下。

褚慕卿提起前擺上馬車,餘光瞥到那邊樹後的一抹白影,視而不見,挑簾進了車廂,馬夫坐上車轅,拉着缰繩,趕着馬離開了王府門口。

躲在樹後的韓子簫看着越走越遠的馬車,眼睛刺痛,這或許就是最後一次看他。

若是能回到一年前,他一定不帶着任何害他的目的接近,一定會在他上門提親時毫不猶豫地答應,一定會真心真意地待他……

韓子簫轉身離開,策馬出了京城的城門,向着南邊而去。

從此朝堂上的爾虞我詐再與他無關。

日夜兼程半個多月才回到蘇州。

韓夫人撫着兒子的臉,“瘦了瘦了,這才半年不到怎的就瘦成這個樣子。”

“我在京城好吃好喝,哪裏會瘦,是你看錯了。”韓子簫道。

“你是我生的,你有多少兩肉我還不知道呀。”

韓雲殷板着臉道:“你回蘇州之事可得王爺準許了?”

提到王爺,韓子簫臉色微微變了變,他的爹娘還不知道他在京城的事。韓子簫想了想,該怎麽跟自己得父母說清楚好,“爹,兒子做錯了事,王爺已經除去了我王妃的頭銜。”

韓雲殷皺起眉,“你做錯了什麽事?”

“我……”韓子簫支吾了片刻,實在不知該從何說起。

一旁的葉青幫着解釋道:“老爺,簡單說來就是,公子曾是皇上的伴讀,朝堂上處處向着皇上,但王爺與皇上又不和,所以就牽扯到了公子。”

韓雲殷随即嘆了一口氣,看向韓子簫,“王爺可有怪罪?”

韓子簫搖了搖頭,“王爺寬宏大量,沒有怪罪。只是,兒子日後都不得踏進京城半步。”

“不打緊不打緊,左右當初嫁給王爺也不是你願意的,如今沒了王妃的頭銜,也好。”韓夫人看向韓雲殷,“老爺,你說呢,是不是。”

韓雲殷沉吟着,“罷了,既然王爺也沒怪罪,此事也就過了。”

此時,韓子斐從外頭回來,見了韓子簫便拱手行禮,“見過攝政王妃。”

韓子簫道:“我已不是什麽攝政王妃,大哥不必行禮。”

“我記得去年你才……”

“過去了的事,日後不準再提。”韓雲殷打斷韓子斐道。

韓夫人也道:“是啊,過去了就過去了,以後誰也不要提了。”

韓子斐應了一聲是。韓夫人轉身吩咐準備好酒好菜,先讓韓子簫洗個澡,待會一家人好好吃一頓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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