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還真是個，乞丐一樣的人……

喧鬧的音樂聲從另一條街飄來。

李在珉接過一臉谄媚的小跟班雙手奉上的香煙，頗為贊賞地在對方臉上輕輕拍了拍：“不錯嘛，現在越來越有機靈的樣子了。”

小跟班嘿嘿一笑，跑到後頭給他一邊捏肩一邊彙報‘工作’：“哥，你是不知道，那個老太婆可太聽話了，我跟她說，她要能從便利店裏給我拿兩盒煙回來，我就花五千買她手裏那些個破紙盒，她一聽跑得可快了！”

李在珉叼着煙，漫不經心道：“那你買了？”

“我買那玩意兒幹嘛，就是騙她的。”小跟班哼了一聲，“死老太婆滿身酸味兒，像個乞丐一樣，活該天天在路邊撿垃圾！”

李在珉啧一聲：“聽聽，我們正義還真是個純種的狗崽子，說話都透着一股賤味。”

後頭幾個人立刻哄笑起來。

名叫正義的小跟班被這麽說竟然也不生氣，還跟着一起笑，而後就被李在珉不輕不重地踢了一腳。

“喏。”李在珉沖着巷口擡擡下巴。

一個穿着校服的女學生從另一頭拐了過來，看見他們一群人堵在巷尾，腳步就是一頓，立馬把頭低的更低。

幾個小跟班瞬間心領神會，等着女學生靠近以後迅速就圍了上去。

“孩子們，對女孩要溫柔一點。”李在珉支起一條腿，胳膊搭在膝蓋上，看向那個滿臉驚恐表情的女學生，“喂，那個死丫頭，兜裏現在還有多少錢，借我們花花可以嗎？”

女學生被吓得腿都在哆嗦，小心翼翼掏出錢包。

“就這麽點？”小跟班正義一臉嫌棄地打開錢包給李在珉看，“哥，只有一萬五。”

轉過頭，空錢包就摔在了女學生臉上，吓得她捂着臉一哆嗦：“我……我真的沒……”

“哎一古——這麽會打扮的丫頭身上竟然只有這點錢嗎？讓我摸摸看到底還有沒有！”

正義作勢要搜身，她驚叫一聲坐在地上，哭着摸出藏在裙子內襯裏剩下的三萬塊錢，咬着嘴唇說：“這是買補習資料的錢，其他真的沒有了。”

李在珉哼笑着擺擺手，他們才放人離開。

然而當正義笑着要把錢交到李在珉手裏的時候，突然拐角處傳來一聲感嘆：“看來我們在珉現在的日子過得很不錯嘛，動動手就立馬有人把錢送到手裏。”

李在珉眼神一凝，趕忙從臺階上跳下來，恭恭敬敬地喊了一聲“大哥”。

穿着花襯衫的光頭男單手插兜走過來，後頭還跟着一群同樣打扮的小弟，手一伸，就把正義手裏的錢拿走了。

李在珉那邊剛剛還氣焰嚣張的小跟班們這會兒是屁都不敢放一個，唯唯諾諾地站在對面接受光頭男錢幣抽臉的“關照”。

“在珉啊，有段時間沒來看大哥了吧，大哥都快不記得你長什麽樣子了——”

“對不起，哥。”李在珉老老實實地低頭讓他抽，“最近家裏有點急事，不是故意不去孝敬大哥的。”

光頭男把錢揣進懷裏，哼笑一聲：“哦對，你們家那個老乞丐病得快死了是吧。”

李在珉低着頭，眼中閃過一縷憤恨。

“病都快死了就不要再治了，反正也是浪費，她要有點自知之明就懂得趕緊去死才能讓兒孫過上舒服的好日子嘛，你留點錢給那個老不死的買個骨灰盒得了。”光頭男譏笑着在他臉上拍了拍，突然又重重一拳打在他肚子上，“下個月別給我繼續玩失蹤了，不然有你好看！”

“明白了哥。”

“大哥慢走……”

李在珉弓着腰，直到聽不見那群人的腳步聲才緩緩擡起頭來。

正義湊過來想說些什麽，結果卻挨了他一巴掌，滿口血腥味：“滾！都給我滾！”

小跟班們驚慌失措地跑走。

李在珉站在安靜的巷子裏用力喘着氣，臉色陰沉地幾乎能滴下水來。

他習慣性的去兜裏掏煙，而後又反應過來，剛才那個光頭走的時候順帶着把他兜裏的煙也給拿走了。

“媽的！”他終于忍無可忍地對着牆壁砸了一拳。

“砰——”

血腥味飄蕩開來，李在珉卻好像不知道疼一樣，一拳接一拳砸上去，直到把自己整個手背都砸得鮮血淋漓。

藏在衣服裏的項鏈晃了出來。

李在珉靠牆緩緩坐了下去。

血滴在地上，很快就被土地所吸收變成了暗褐色，他拿着手機，看見了上頭一排未接來電，還有奶奶半小時前給他發的信息——

“快回來吧，給你煮了你最愛吃的醬湯。”

“還有腌蘿蔔丁哦！”

李在珉面無表情地删掉信息，猶豫了一會兒，翻到了一個號碼撥過去。

嘟嘟幾聲過後，那頭傳來了一個經過變聲後聽不出是男是女的聲音：“終于考慮好了？”

“是。”李在珉咬牙，咬肌慢慢隆起，“只要我去殺了吳英熙，你就給我錢？”

那頭呵一聲：“當然。”

李在珉握拳：“我要五百萬。”

那頭沉默片刻：“你還真是……意料之外的不貪財啊，這樣吧，我給你一個地址，明天早上五點去那裏拿你要的五百萬，算是定金，事成之後，我再額外多給你五千萬。”

“成交。”

李在珉挂斷電話，潦潦草草擦幹了手背上的血跡，眼神中滿是前所未有的兇狠。

“死老太婆，遲早被你拖死…！”

他用力踹飛腳邊的小石子，把受傷的手藏在了褲兜裏。

他知道吳英熙在哪裏住院，但卻不知道對方究竟得罪了誰，竟然有人肯花這麽多錢買她的命，不過他對這件事也不是很感興趣。

他只需要知道這麽做有錢拿就行了。

窮人沒有說不的權利，畢竟這裏就是如此，沒錢有罪，有錢無罪。

老太婆生病需要錢，他也需要錢。

李在珉沉着臉，混進了醫院中。

他想先來看看吳英熙現在是個什麽狀态。

然而等他走到了吳英熙的病房門口的時候，門卻正好被打開。

一張熟悉的面孔出現在眼前，很是驚訝地看着他：“在珉啊，你怎麽來了？來看英熙？”

李在珉吓了一跳，趕忙用力扯扯嘴角：“呃對……老師你怎麽也在這？”

李一刀嘆了口氣：“我當然是來探望吳同學的，好歹我也是C班的老師嘛，班上學生一直沒來上課，我得關心關心，可惜咱們都來得實在不巧，吳同學今天已經轉院了。”

“轉、她轉哪去了？”

“我也不知道，所以就說來遲一步嘛。”

李一刀頗為遺憾地搖搖頭，突然又吸了吸鼻子，一臉狐疑：“怎麽有股奇怪的味道？在珉啊，你的手是怎麽了？！”

“沒事……”

“血都蹭褲子上了還說沒事？跟我過來！”

李一刀皺着眉硬生生把他抓到護士跟前，讓護士給他受傷的地方消毒包紮。

“是不是出去跟別人打架了？”

“沒有。”李在珉低着頭，“不小心摔的。”

“行了吧，摔能摔成這樣？”李一刀無奈嘆氣，“沒事，你不想說就算了，我不會強迫你說的，對了在珉，你吃飯了嗎？”

李在珉一愣。

擡頭就看到李一刀挂着一臉“我就知道”的了然表情：“沒吃對吧，正好今天碰到了，在珉啊，不如你就賞個臉陪老師去吃烤肉吧？半小時前我還在想，一個人去吃烤肉的話，點太多吃不完，點太少又不夠吃……還好你來了！”

她看着護士已經把他的手給處理好了，就不由分說地直接把他拽起來，一臉燦爛笑容：“走！請你去吃烤肉！”

二十分鐘後，倆人在醫院附近的一家烤肉店落了坐，今天是休息日，所以晚上的烤肉店實在不好找位置，李在珉很不自在地被按到桌子前，皺着眉看她在對面擺擺手。

“姨母！給我兩瓶燒酒！”

李在珉嗤一聲，玩味道：“老師，我可是未成年。”

李一刀拿菜單在手裏一轉：“自作多情，我沒說讓你喝——姨母，給他來瓶果汁！”

煙火氣升騰的烤肉店裏，李在珉咬着筷子，搞不明白眼前這人究竟想幹什麽。

難道她想靠着這種方法來讨好學生？

“哎，在珉啊，問你個事。”李一刀開口打斷他的思緒，“吳英熙同學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啊？我一直都想問，可惜沒找到機會，C班的同學真的就那麽……讨厭她嗎？”

“不知道。”李在珉嘴角一勾，“我跟她不熟。”

“不要用這種方式來敷衍我，好歹你們也是這麽長時間的同學了，你肯定比我了解。”

“都說了不知道！”

李在珉不耐煩地用力一踩桌杠，擡眼發現她直勾勾盯着自己，手裏夾着的烤肉懸在半空，多多少少就被看得有點發毛，只好把頭撇到一邊：“一個撒謊精而已，假裝自己是個富家千金故意去接近金智妍他們，後來被人揭穿了，所以大家都不太喜歡她。”

“這樣啊。”李一刀微微一笑，“對了，還有，徐英哲以前英語成績不是很差勁嗎，你知道他是什麽時候突然成績好起來的嗎？”

“問這幹什麽？”

“他總不好好上課啊，我作為他的英語老師當然得了解一下。”

李在珉沒有懷疑：“一年級後半期。”

李一刀點點頭：“好吧，那看來應該是有什麽東西忽然間引起了他的注意——要不要再來一碟五花肉？順便你幫我去問老板要碟小菜和燒酒，快！”

吃飽喝足，李在珉帶着一身烤肉味回了家，奶奶已經睡下了，但屋裏仍舊亮着一盞小夜燈，知道他夜盲，怕他回來再磕着碰着。

坐在門口吹風，盯着破敗的小院子發了會兒呆，李在珉并沒有把今天晚上和英語老師遇見的事兒放在心上。

“轉院……這麽巧嗎？”

他眉頭緊緊擰在一起。

定了個明天早上四點半的鬧鐘，第二天卡着點爬起來，比向來早起的奶奶都要早。

李在珉穿了件兜頭衛衣，用口罩蓋住臉，在目的地的垃圾桶下果然找到了一個用黑色塑料袋裹起來的信封，裏頭真的有五百萬。

“看來，這是要來真的了。”

他匆匆躲進沒有監控的小街道，背靠牆，用力握緊手裏的錢。

而後，他轉身往另一頭跑去。

新的一周有學校組織的集體活動。

學生們都不喜歡爬山，但為了出勤分數不得不硬着頭皮參加，一下車，個個都是有氣無力的模樣，好像随時都能暈倒似的。

金智妍一臉不高興地撐着傘，瞪着下車時不小心撞了她一下的一個胖妹妹：“呀！死肥豬你長沒長眼睛！長得那麽醜就快把臉給藏起來！不要在別人面前晃來晃去給人添堵！”

胖妹妹臉色漲紅，用力咬着嘴唇，小聲說了句對不起以後就默默走到了最角落去。

班主任成敏就像沒聽見一樣，臉色如常地組織學生們有序登山。

山腳下點名，山頂上再點名。

登山過程就基本是放養了。

幾個體育老師擠在學生堆裏負責安全問題，李一刀不想走太快，晃晃悠悠地就跟那個胖妹妹落到了最後。

“敏英啊，你出了好多汗，要喝點飲料補補水嗎？”她晃了晃手裏的果汁。

胖妹妹姜敏英一頓，不好意思地搖搖頭：“不了老師，我在減肥，不喝甜的。”

“偶爾一兩瓶也不會影響。”李一刀笑着拍拍她肩，“你個子這麽高，到了大學再減也沒關系，喝吧，看你臉色難看成什麽樣子了，不會是連早餐也沒吃吧？”

姜敏英咬着嘴唇沒說話。

“經常不吃早餐的人容易小腦萎縮，回頭我教你幾個減肥餐的做法，不用老挨餓。”李一刀抿嘴一笑，“休息一會兒吧，喝口水。”

姜敏英接過了果汁，小聲說了句謝謝。

李一刀面朝風吹來的方向深深吸了一口氣：“對了，敏英啊，你跟吳英熙同學的關系怎麽樣？”

姜敏英手一頓：“還好。”

“我聽說她好的差不多了，應該過段時間就能回來上課了吧，話說這麽久了我都還沒見過她呢，不如你跟我說點她的事？省得吳同學回來以後不能适應新老師……”

姜敏英抱着飲料瓶小小聲道：“我跟她不是特別熟，她以前除了跟金智妍她們玩之外也就只跟A班那個洪善美關系比較好一點，我都沒有怎麽跟她說過話，所以，她這個人我也不是特別了解。”

“A班的洪善美？”

“嗯。”

姜敏英手指在瓶蓋上摩挲着：“不過，洪善美她已經不在了。”

李一刀問：“轉學了嗎？”

姜敏英搖搖頭，老實說：“她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