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懸空古剎(五)
這懸空寺雖然建在雅安縣的西頭,離着城內稍稍遠些,可每日來上香的人卻是不少。一波一波,沒個盡頭似的,也不知道這麽多的心願,佛祖管得來管不來。
夏歡拍拍屁股,順帶将自己坐皺了的袍子整了整,這就靠在大殿外頭的柱子上。
人呢人呢人呢!
我不是看你可憐兮兮天天約我的份兒上我會答應你嗎!可是你人呢!叫我一個人在這裏曬太陽你心裏過的去嗎!
可不論夏歡心裏如何窩火,那個沒來的人還是沒來。得了,咱還是洗洗睡吧。
所以夏歡就離開大殿準備回去了。
只是心裏還是隐隐地放不下。
依着那人昨天那股子精神頭,今天肯定是一大早上就要來這裏等夏歡的節奏,結果現在都快到晚上了,那人卻連面兒都沒有露。莫非,他是遇上了什麽事?
抑或是,遇上了什麽不測?
這麽個想法一出來,夏歡就将自己吓了一跳。這雅安城裏的秘密實在太多,由不得夏歡不往壞處想,可當夏歡這麽想了,人卻是冷靜下來了。
還是打聽打聽為妙。
恰在此時,有個小沙彌正要打夏歡身邊走過。夏歡伸手一攔,就将那個小沙彌攔了下來,
“小師父,你可曾見過一個虎背熊腰的大漢在此等人?”
那個小沙彌見夏歡攔他,便就雙手合十立在那裏,眼睛也不看夏歡,盯着地上就回答到,
“小僧不曾在這裏見過什麽人。”
夏歡見他唯唯諾諾不敢擡頭,心裏就不由生了疑惑,這小沙彌怎的這般怕人!可夏歡面上卻還是一副笑嘻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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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師父你還沒聽我說那人長什麽樣呢,怎麽就說一定沒見過呢?”
結果那個小沙彌卻是生氣了,
“說是沒見過就是沒見過!這懸空寺裏都不知道沒了多少……咳,你,反正我就是沒見過!你莫再攔我!”
說罷,竟是跺跺腳,跑遠了。
而夏歡則是盯着那個小沙彌的身影愣了一愣。只是小沙彌的身影隐在蘊蘊繞繞的香煙裏,漸漸地消失了蹤跡。
“爺!爺!”
就在夏歡準備往回走的時候,卻聽見有人在後頭喚他,然後夏歡就停了步子,扭回頭去就看向了來人。
順帶看向了他來時的方向。
“你這一日去哪裏玩了?竟是一日不見蹤影。”
小滿撓撓頭,
“沒去哪,沒去哪,我不是給爺騰地方嘛!雖然我覺得那個劉憨又醜又笨,但是只要是爺支持的!我都喜歡!”
然後夏歡一巴掌就拍到了小滿的後腦勺,
“爺是那麽不挑食的人嗎?爺心裏只有我家栾大人!”
小滿卻是滿臉不信,揉了揉自己被打的後腦勺後,這就對着夏歡說道,
“爺既是不喜歡他,幹嘛要答應他出來轉轉!”
“爺那是準備跟他來一個斬釘截鐵地拒絕!”
小滿一聽,這就恍然大悟,然後伸着小腦袋就往四處打量了,
“那劉憨人呢?被爺拒絕後就嘤嘤嘤地跑遠了?”
夏歡繼續往小滿的後腦勺來了一下子,
“會嘤嘤嘤跑遠的的人是你好不好!他壓根就沒來!爺現在要去他的屋子看一看,你要不要來?”
小滿拍了拍胸脯,
“爺在哪兒我在哪兒!”
夏歡聽了,這便就笑了一笑,帶着小滿就回到了後院。
說來劉憨住的地方也與夏歡挨着,就在夏歡屋子的對面,所以要是昨天晚上真出了什麽事,夏歡這邊應該也能有所察覺。
當然,依着夏歡那麽個貪睡的勁頭,想來是什麽聲響都吵不醒的。
可小滿,應該不會聽不到。
他可是高手高手高高手。
然後夏歡就在唇角浮起來個所有若無的淺笑。待到他心裏有了計較之後,人也走到了劉憨廂房前頭,擡眼一看,便見到上頭落了鎖。
昨個兒好似還沒有吧?
小滿見了,臉上也是詫異,
“莫不成劉憨走了?”
“不會。”
且不說劉憨跟夏歡有約,說是今天一同外出,就單單依着劉憨那個孝心勁兒,他就不可能在還沒給他娘供奉完之前先行離開。
所以一定有什麽事發生了。
“撬開。”
小滿沒聽清,
“爺,你說啥?”
夏歡扭過頭來看向小滿,眼裏滿是深沉,
“我說把門撬開。”
然後不知怎麽的,小滿竟有點慌亂。這種慌亂沒有來由,但卻并不陌生。
小滿總覺得,爺都知道。
可爺,也都在縱容。
小滿略略定神,轉過頭去就立在門前。小小的一把鎖,自然難不住武功高強的小滿,可小滿的手,卻微微有些顫抖。
閉眼咬牙,小滿掌風一過,那鎖便應聲而落。幹脆利落,不帶猶疑。
只是小滿的心,卻随着鎖頭落地的聲音,猛地一驚。
夏歡見門開了,自是沒有去在意一旁呆立的小滿,伸手一推,就将房門打開了。
西沉的日頭不算亮,可當夏歡推門而入的時候,一股子光亮便就從門外募地闖來,像是沖散所有陰霾一般地,将整個屋子照得透亮。
房子正中處的桌子上流滿了燭淚,紅彤彤的一片,直教人心裏犯怵。地上雖是沒有什麽東西散着,可那拉出來的一張凳子明顯預示着有人在這裏住着。
何況。
夏歡擡眼往裏頭一看。
何況床上的被褥還鋪開着,想來主人還沒入睡,就被什麽人帶走了。
“爺,昨天晚上這裏怕是來過人。”
夏歡斂眸,
“應該如此。”
小滿見夏歡不理睬他?這就走過來拉住了夏歡的袖子,用着力氣拽着他,這就回到了那扇門前。
“爺,你看!”
夏歡順着小滿的手往門闩上一看,便就看見無數個細小劃痕刻在上頭。夏歡用手一摸,竟都是些新做的痕跡。
“爺!你都流血啦!”
經小滿這一喳呼,夏歡才覺得手指頭那裏有些刺痛,眼睛往那裏一看,才知道是被那些木刺搶了皮肉。
傷口不深,血卻不少。
不過片刻的功夫,竟已然染紅了半個指節。
小滿見夏歡只是愣愣地看着手指頭不動作,這就連忙從自己手裏拿出一條帕子,然後将夏歡的手奪過來,這就開始在上頭左三層又三層的饒。
然後夏歡就猛地笑出來,
“這手法,簡直能笑死個人!”
小滿見夏歡笑了,自己臉上也露出些許笑意,可漸漸地,這笑意就慢慢地散了個幹淨,
“爺,你還去找劉憨嗎?”
夏歡将手從小滿懷裏抽出來,
“找,自然要找。”
“那爺有沒有想好去什麽地方找?”
夏歡臉上笑意不減,左手把玩着自己手上的右手,這就對着小滿說道,
“沒有什麽頭緒。小滿可有什麽招數?”
“也沒有什麽道理,總覺得後山的懸空閣,有些怪異。”
所以此刻的夏歡,就走在去往懸空閣的路上。只是身旁,沒有小滿,說是兵分兩路,分開去尋。
夏歡擡起自己被包紮的右手,放在眼前端詳了一會兒後,就在臉上露出來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可下一刻,卻是動手解開了小滿剛剛給他系上的手帕。然後左手一揚,就将那條手帕扔到了風裏。之後,便接着往懸空閣走。
竟是連半個眼神都沒給那條手帕。
上次來的時候還不覺得,今天再走這條山路,方才覺得有些不同尋常來。這懸空閣其實在懸空寺的背面,兩廂中間隔着一座大山,要來這懸空閣,只有從半山腰這條小路饒山而行。
當真算得上是兵家必争之地,萬夫莫當之所。但凡有人在這小道上攔一攔,怕是沒有人能安然無恙地闖過去。
這樣的地方,想來也不會太簡單。
随着夏歡越走越深,夜色也越來越濃,也不知老天是不是有所察覺,竟連光亮都不露出半分。
黑壓壓地一片,怕是悶着雨。
而在山路蜿蜒的前頭,唯有小閣裏的燈光隐隐約約,這麽看着,倒是真有了點凄迷的感覺。
夏歡走上前去,伸手一推,就将那扇門推開了。只是在推門的時候,又瞥見了門上的那個圖案。
好像是,好像是霧氣缭繞之深淵。
只是夏歡沒有停留,邁着步子就往裏頭去了,然後一擡眼,就又看到那個老和尚背對着他念着經。夏歡這次見了,卻是沒着急說話,學着那個老和尚,就盤坐在了後頭。
一時間兩廂無言,就那麽呆呆坐着。
大概坐了有半刻鐘的功夫兒,端坐着的夏歡才開了口,
“‘如來’,‘如來’,什麽是‘如來’呢?”
那個老和尚聽夏歡問他,停了敲着木魚的手,整個人微微向夏歡這邊傾了傾,便就說道,
“無所從來,亦無所去,故名如來。”
可夏歡還是不解,
“那為什麽單單是如‘來’,不是如‘去’呢?”
“‘來’多好啊,天底下的人怕是希望這也來,那也來,都到了自己懷裏才好,若是這也去,那也去,教人聽了去,豈不都被吓跑了?”
老和尚的聲音裏還微微帶着些笑意,可夏歡的心裏頭卻是一片混沌。
“有些時候,倒嫌棄他‘來’的多了。”
“小施主似是有所了悟。”
夏歡聽慧明如此說,心裏的不痛快卻是散了幾分,擡起眼來,就對着慧明說道,
“三百九十二不見了,我想去尋他,老師父可否為我指點迷津?”
“個人有個人的因果,那是他的天命,你又何苦去尋?”
夏歡聞言,這就收斂了臉上的神色,饒是與他相識許久的人,怕也不曾見過他有這般嚴肅的神情,
“老師父所言不差,個人有個人的因果,便是我費盡思量,收獲亦是寥寥。該相遇的人,總是遇上了,該愛上的人,也總是會愛上。只是,老師父怎知我此去,不是天意所定的一環?”
“也許只有我這一去,這出戲才算完整。”
慧明聽到夏歡如此說,臉上就露出些許坦然來,
“想來我在這裏等你來,也是天意所定了。”
說罷,就從蒲團上站了起來。
慧明的身量不算高,可在夏歡的眼裏,卻覺得此刻的慧明分外的高大。當然,也有可能是夏歡坐在地上的緣故。夏歡一錯不錯地盯着慧明,看着他雙手一轉,就将神桌上的燭臺轉了一個角度,再聽着“喀嚓”的一聲響,面前的神像就轉了個圈。
然後,就露出個不見天光的大口來。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又是周五啦~周六周日休息不更~周一11號再更~大家周末愉快~
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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