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心動

銀灰色包裝紙泛着光, 裏面裹着一層白色薄紗做裝飾,看起來雅致有格調。

花很新鮮,修剪過後紮成一束拿在手裏既好看又不會顯得太礙事, 單手就能握住。

“謝謝老板。”司婳捧着鮮花湊近鼻尖, 還能聞到淡淡的清香。

她沒急着走,坐在花店的歐式白色圓桌旁, 從透明櫥窗能清晰看見女孩的側面, 她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那裏,單手支着下巴,文雅淑靜,光是側影就能令人心動。

“你好,請問方便坐這裏嗎?”

一個陌生男人走進來買了一束花, 老板娘正在外面按照他的要求挑選包裝, 男人便有足夠時間和理由來到臨時休息區。

花店不大,一張圓桌三把椅子, 另有一排長椅可供客人坐着等待, 司婳當然沒理由霸占唯一的圓桌。

“請便。”她颔首道。

僅僅兩個字,從美麗的女人口中聽到,自帶濾鏡音效, 只覺得悅耳又動聽。

時常聽說“背影殺”這個詞, 男人走進花店時還抱着賭博心态,想看看對方正面, 結果令人驚喜萬分。

這是個從臉到身材都極其出挑的女人,看起來還很年輕,若是能留下聯系方式深入交流……想想都心動。

男人迅速整理一套說辭,打算跟面前的女人搭讪,別具深意的目光在室內流轉, 最終聚在那束花間,“這位小姐,我看你旁邊這束花很漂亮,是什麽花?”

司婳瞥頭看着那些藍白相間的花色,為保鮮灑過水,顆顆小水滴挂在花葉枝上,像晶瑩的露珠。

“抱歉,我也不知道呢。”她是以顏色和外觀形狀挑花,若要問名字,她也回答不出。

對方願意回答,觀她不是高冷性子,男人順勢與她交流,“這花不是你的?”

“是我的。”司婳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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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買了花卻不知道這花名字?”男人也沒多想,反倒教她,“你既然買了花,可以問老板。”

司婳輕輕搖頭,“我知道的,謝謝。”

選花時老板娘就在身旁,她沒問花名,只想知道贈予朋友是否合适。

男人還想說什麽,司婳已經移開視線,拿起花束移到旁邊獨立的長椅上。

男人的目光太殷切,主動性太強,會讓她感到不适。基于禮貌她回答了男人的問題,也無需忍耐在原位坐下去。

“先生,您要的花已經包裝好。”花店老板娘的出現打破沉默氣氛,男人買的那束花很大,紮在一起要雙手才抱得住。

“麻煩你将這束花送……”

男人的眼神毫不掩飾落在司婳身上,他想借老板娘的手把這束花送給這位漂亮的女性,司婳的手機鈴聲響起,阻斷男人獻殷勤。

鈴聲剛響起兩聲,司婳便拿起手機。

近兩天經常接到工作上的電話,怕錯過,所以一直打開着鈴聲。

她站起身走到角落,聽着手機裏傳來的聲音。

她跟人打電話時的聲音不輕不重,隔遠些就聽不到。男人清楚看見,這個漂亮的女人在接通電話後一秒,嘴角微揚,臉上綻放明媚的笑。

她的笑容不誇張,明媚之中帶着溫婉與含蓄,極美。

“嗯,我等你。”

言隽說要過來找她,此刻卻被堵在路上,因為交通擁擠耽擱時間,還在電話裏跟她道歉。

不知怎的,就想笑。

明明在這兩通電話之前,他們還在惴惴不安設想對方的态度。

見狀,想要制造豔遇的男人不再自讨沒趣,在老板娘追問之下,他填了個地址讓人送去。

男人走後,司婳又回到圓桌位置,一直坐在花店,耐心等人,不惱不燥,連不熟悉的老板娘都感覺這年輕姑娘脾氣耐性極好。

老板娘端了一杯自制檸檬汁過去,擺在司婳面前,閑聊問起,“你是要等誰?”

“一個朋友。”司婳回答。

“男的女的?”老板娘投來意味深長的目光。

司婳垂眸,坦然道:“是位先生。”

話音剛落,花店門口處提示音叮了一聲,一位長相氣質出衆的先生走進來,一眼就能發現他的與衆不同。

“你終于到了。”司婳拿起花朝他走去。

“抱歉,讓你等了這麽久。”在路上甚至想過到店後買束花跟她“賠罪”,但見她已經捧着一束,就沒必要今天送。

“沒關系呀,我今天沒什麽事的。”司婳笑着取下充電線,将租借的充電寶歸還,再向老板娘揮手道別。

“再見。”和氣的老板娘莞爾一笑,見司婳與那位先生并肩而行時,她最後提了一句:“小姑娘,我看你那束花,很合适。”

司婳停住腳步,握着花束手指微微收緊。

這句話聽起來并無他意,沒有參與買花過程的言隽自然聽不懂她們之間在打什麽啞謎,“剛在這裏買的花?”

“嗯,好看嗎?”她側頭問言隽。

“很漂亮。”好聽的話使人心情愉悅,言隽從不潑人涼水,什麽話從他嘴裏說出來都很自然。

“我自己挑的。”被誇贊時,隐隐有些小驕傲。

她的眼睛很亮,靈動的神态特別乖巧,言隽擡起手忽然想摸摸女孩那頭柔順的烏發,“或許你有插花天賦。”

“啊。”司婳轉過頭來,道出真相,“可我只是挑了花,老板包裝的哎。”

幾乎是在她扭頭的瞬間,言隽垂下手,假裝若無其事,唇邊浮起笑意,“是麽,那我以後教你?”

“好啊。”她毫不猶豫答應,心情甚是愉快。

沒見面的時候總惦記着尴尬事,內心百感交集,等到真正見面,聽到對方的聲音,仿佛一切阻礙都瞬間湮滅,不複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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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婳沒忘今天出門的正事,率先去服裝店購買得體的衣服。

白襯衣和西裝褲在視覺上拉長身形,司婳平日都不是個這打扮,乍一換裝整個人看起來成熟些,格外襯氣質。

“以前沒見你穿過這種風格。”鏡子裏出現言隽的身影。

“第一天,總要穿得正式些。”至少這樣不會出錯。

為看效果,司婳系上白襯衣最高那顆紐扣,下巴輕揚,唇瓣翹起一抹淺淺的弧度,水潤光澤的朱唇充滿誘惑。

她自己渾然不覺,陪伴在側的男人卻将她的一舉一動甚至每個神情變化都盡收眼中。

眼神變得更加溫和。

這家店面積寬廣設有多個分區,簡直是購衣愛好者的天堂,女孩子大多愛穿衣打扮,司婳對服裝更敏感。

她忍不住環顧四周,站在原地不舍得走,但又想到男人似乎都覺得逛街是煎熬,今天有言隽在,她總得考慮一下朋友。

正欲開口,忽然聽旁邊的男人說:“店裏的衣服似乎都不錯,不如再去看看其他的。”

司婳:“?”

正合我意!

從衣服褲子到外套,司婳各挑一樣搭配成套,換裝之後,她站在全身鏡前左看右看,踮起腳尖。

橘色薄毛衣和白色鉛筆褲,修長筆直的大長腿上露出不盈一握的小蠻腰。司婳身材出挑,穿什麽衣服都好看,典型的衣架子。

另一位陪女友逛街的男士頻頻回頭,言隽微抿唇角,拿起剛才挑選好的外套替她披在身後,蓋住暴露在外那截瑩白的細腰。

“現在有點熱,不想穿。”司婳扯了扯外套衣袖。

“嗯,就是試一下顏色搭配。”言隽不着痕跡的擋住視線,司婳并未發覺任何異樣,笑盈盈擡起胳膊,“那你覺得這套搭嗎?”

“很襯你。”款式簡單适合日常,但顏色鮮明不至于單調,身材方面更是沒得挑。

這套衣服選定,司婳又迫不及待奔向下一個區域,認真打量之後,提起一條藍色長裙舉在身前對比,“好看嗎?”

“顏色版型不錯。”她能單獨拎出來就代表滿意,無論如何他都不能敷衍對待,只不過他長居景城,考慮情況會更全面,“景城天氣不比濱城,最近在降溫,這條裙子有些單薄。”

司婳低頭盯着手中的裙子,手指撩起腰間系帶,根根分明的黑色睫毛翹起,沉默片刻才道,“我喜歡這條裙子。”

“那我們就把它買下。”

她極少在人前明确表達自己的喜好,如今開口已是難得,言隽只想什麽都依着她。

這般态度被過路的情侶聽見,女方極其不滿的将手裏的衣服丢給男友,“你看別人的男朋友寸步不離跟在女朋友身後,叫你幫我挑個顏色你都敷衍!”

正準備去更衣室換回衣服的司婳:“……”

無辜,就很無辜。

依照言隽的性子,恐怕不管陪誰出門都會遵循禮貌不敷衍。

但她沒考慮過,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讓言隽主動開口留下。

店裏服務不錯,因為司婳購買的衣物總價高,直接填寫地址送到現在的住處,雙手才得空閑。

言隽擡手看了眼時間,“已經六點半,我們去吃飯?”

“嗯嗯。”

起初司婳沒有異議,到了餐廳點單時才說:“別點太多,我最近胃口不是很好,吃一點就夠了。”

雖然不差錢,但也沒必要太浪費。

“胃口不好?身體不舒服?”言隽眉頭微蹙,放下餐單。

司婳搖頭,“可能是換季的原因,沒什麽事,吃得少,但也不會讓自己餓着肚子。”

她也不是個任性不顧身體的人,言隽點點頭,表示了解。

餐廳環境雅致,四周萦繞着浪漫的聲樂,每到整點還有鋼琴手上臺彈奏。兩人陸陸續續坐在這裏聊了些事,都默契避開生日那天。

離開餐廳已經接近八點。

言隽開車送司婳回酒店,路上提起住宿地址,“來景城工作應該要長期居住 ,需不需要幫忙找一個合适的地方?”

“你不會又想租房給我吧,言老板?”司婳抿唇一笑。

“很明顯嗎?”他停頓半秒,又補充道:“天娛公司總部附近,我知道一些交通便利的房子。”

盡管他用詞委婉說“知道”一些房子,但這句話在司婳看來跟“我有一個朋友”的暗喻無異,老板就是老板,哪哪兒都有房,但她只能拒絕言隽的好意,“我已經找到合适的地方,過兩天就會去确認下來。”

“嗯,知道了。”

別看她外面柔和,實際上很獨立性很強。

回去路途有些堵車,二十分鐘車程硬是翻倍堵了四十分鐘才到。快到酒店時經過一家燈光明亮的超市,司婳趕緊招手,“就在這裏停下好了,我去超市買點東西。”

她最近不太愛吃飯,怕晚上會餓,還是先買些東西備着方便食用。

“附近就有停車場。”地圖語音有在提示,超市旁邊就有一個地下停車庫,下車之後坐直乘電梯就能達到超市一樓入口,極其方便。

司婳是想買些類似于餅幹面包,既能随時開袋,又能充饑的東西,不知怎的轉到零食區。

原本擅長烹饪,宣揚健康美食的男人忽然拎起一袋薯片,問她,“你覺得這些零食怎麽樣?”

“挺好的呀。”司婳眨了眨眼。

然後,她就看到那袋薯片進了購物推車。

不僅如此,言隽還陸續拿起各種不同類型和口味的零食放進去,司婳看得目瞪口呆,“你幹嘛?”

“……給你買零食。”

盡管他認為不健康,但言曦說女孩子都愛吃這些,偶爾縱容也沒關系。

得知真相的司婳哭笑不得,“可我過兩天就不住酒店了,買這麽多吃不完,到時候麻煩。”

“行。”言隽又挨個把零食放回原位,“等你搬新家之後再買。”

說起搬家,她才想起留在四季那一堆,“我有好多東西帶不走,都還留在四季。”

“沒關系,那邊幾乎沒人去,放多久都可以。”言隽沒直說會保留那間房。

拿起最後一包零食放回架子,剛好站在司婳身後,他微微瞥頭,低聲道:“還有你的生日禮物在我那裏。”

那天送司婳回酒店,他故意留下琵琶,這東西就是兩人之間斷不開的紐帶。

“噢,以後再拿吧。”柔順黑發垂落于肩,司婳勾撩起幾縷發絲勾在耳後,不自然的移開視線。

一是現在住在酒店不方便,二是遺落的東西特殊……兩人都知道是指什麽。

考慮目前情況,司婳結賬時東西加起來只有一小袋,之後回車裏拿花,言隽打開車門取出那束花,遞給她的同時向她道賀,“明天入職順利。”

“謝謝。”果然,一旦勾起那段回憶,他們之間就會開始尴尬。

這座停車場另一邊的電梯也通往酒店,司婳一手拿着花,一手拎着袋子往前走,偶爾擡頭看下指示牌。

司婳按下電梯,數字降下兩層忽然卡住不動,不知道那層樓的人在做什麽,耽擱了一兩分鐘。

終于,數字不斷跳轉,此時身後傳來一道聲音。

“等等。”

言隽追上來,把一盒話梅交到她手中,“話梅開胃,可以試試,但記得不要吃太多。”

“叮——”

話音落時,電梯門随聲打開。

“快進去吧。”他沖司婳微笑,很溫暖很有安全感。

聽他的話,司婳盯着那盒話梅呆呆的踏進電梯。

電梯門緩緩合上,在司婳看不見的地方,男人臉上笑容消失,瞬間失掉支撐他僞裝的力量。

是真的、由心底傳來襲遍全身的無力感。

那股聲音一直在體內叫嚣着,沖破限制去表達、去追求,于是他不斷嘗試,進一步再進一步。但每當他認為有進展時,兩人的關系就會變得別扭。

他去過許多地方,遇見過千千萬萬的陌生人,能夠看透複雜的人性,卻無法理智的讀懂自己喜歡那人的心。他一直游刃有餘的處理着所有人物關系,卻不曾預料終有一天自己會深深陷入,生出欲念。

或許在司婳看來,他們可以做很默契的朋友,卻無法成為親密的戀人,一旦他想越界,現實都會赤裸裸的揭露真相 ——她從未對他心動,哪怕一點點。

他在害怕嗎?

大概是的。

站在電梯門前,腳下仿佛生根難以抽離,男人疲憊的閉上雙眼,默默低頭,身影落寞。

“叮——”

還未啓動的電梯門再次打開,緊接着,他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叫着他的名字。

“言隽。”

聲音柔軟,極其動聽。

男人低垂的眉眼緩緩擡起,明亮的光線之中站在一抹纖細的身影。

從手裏被塞進那盒話梅那刻,司婳的意識開始游離,所以當他說“快進去”的時候,她下意識的邁出腳步踏進電梯。

進去之後腦子開始急速運轉,那幾秒鐘的時間她想到很多。

剛才去超市她只想着買食物以備不時之需,言隽卻想到從根本上幫她解決問題?點餐時随口一句話,他竟記得這般清楚,甚至悄悄買下這盒東西,她都不知道。

她親眼看着電梯門合上,眼前仿佛殘留着男人最後那抹笑容,于是在電梯啓動前一秒,擡手按下開門鍵。

然後,她看見了微微低頭,臉上不見笑容的言隽。

心口忽然加重的跳了一下,像是被什麽東西狠狠敲擊。

趁電梯打開到關門那短短的時間,她從電梯裏跑出去,把手裏那束藍色的花塞進言隽懷中,抿了下唇角,道:“送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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