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往生海前塵(下)
此時,連珩也已經進入往生海。
伫立在雩城中央數千載的羅生塔,在問淵劍的劍鋒下毀于一旦。束縛于塔內終年不見天日的小妖趁亂脫逃,整座雩城亂作一團。
妖王文媚命樓危清剿羅生塔內出逃的小妖。連珩遂趁此時機擺脫二人,進入了往生海。
妖神殿的殿門大開着,門內幽暗寂靜。空洞神秘的妖神殿仿佛沉睡千載的巨獸,連珩在殿門前駐足,望着千年來從未改變過的妖神殿,一時間思緒萬千。
兩千年前,他下凡歷劫,轉世成為凡人如塵,卻陰差陽錯與墨語相逢,度過了荒誕的一生。待那一世終了,他再次踏上奈何橋,再回眸,忘川河畔的彼岸花依舊灼如烈火,渡過無數亡魂的忘川水從不會因為任何人而改變。
那時,連珩尚未恢複從前的記憶,依舊以為自己只是凡人如塵。他不甘心這樣離開,他不信他的神明會食言。所以他苦守在奈何橋頭不願離開,又将地府十八道刑罰親自走了一遍。直到最後一絲殘念在刀山火海中燃盡,如塵這一世才終于走完了。
恢複神識的連珩站在奈何橋上,茫然地看着自己的雙手。問淵劍已從神界前來迎他,天尊也親下诏書命他回天宮接任戰神之位。可他卻不知道該不該離開。
如塵這一世并不是他第一次下凡歷劫,卻使他第一次如此鮮明地感受到一個與自己完全不同的靈魂,曾在這個世上真實地存在。
有那麽一瞬間,連珩甚至希望自己只是如塵,一世終了,世上再無人識得他,他也不必再記得自己曾經存在過。
他深知像墨語這樣與天地同生的神明,不會看不出如塵是他下凡歷劫而來的一世。既然墨語明知他是如塵,明知他們尚有來世,為何遲遲不來見他?
她不出現,他便一直等。
奈何橋下的忘川水流過一載又一載,彼岸花謝了又開。連珩站在橋上這一等,凡間已過了數百年。
伫立在望亭山上的萬古殿已盡破敗,世間與如塵有關的存在都在慢慢消失。甚至連連珩自己都快記不清如塵的回憶,他卻依舊固執地守在奈何橋頭。
直到後來自天宮傳來一封密函,連珩才得知妖神墨語早已殁于無妄深淵,連三魂七魄都已散盡。如塵沒有等到她,他也等不到了。
墨語為封魔而死,魂魄散于四海八荒,無法步入輪回。連珩便只身闖入無妄深淵,破開守界的封魔鐘,親手剔下半副神骨,與魔尊換了一盞轉魄燈。
墨語的魂魄散在四海八荒,他便走遍四海八荒去尋回;
在世間游蕩太久的魂魄無法自行忘川水,他便散盡一身修為逆轉忘川水。
失去修為的連珩被忘川水中的亡魂争相啃噬,他卻仿佛什麽都感覺不到,只是癡癡望着一去不返的忘川水。在那墨色的河水中,渡着他的數十載殘生,和他窮盡一世也未能等到的故人。
沒有修為的庇護,又失去半副神骨,連珩的神魂很快被忘川水中的亡魂侵蝕。眼看着他快被數不清的亡魂吞噬,殘存在轉魄燈內的一絲殘魂竟忽然蘇醒。
一絲殘魂從轉魄燈內一躍而出,盤繞在了連珩的手腕上,自此化作一枚黑色銅镯,伴着連珩走過了餘下的千載時光。
此後,連珩便一直在缥缈峰上蹉跎度日。他沒想過再去尋找墨語,如塵也好,墨語也罷,那一世荒唐早已過去,無論今後如何,他們都回不去了。
可偏偏那日,他禦劍路過人間北境的一座小鎮,見山中楓葉紅如烈火,宛若故人眼眸。他不由停劍駐足,卻在搖搖晃晃的花轎中,看見了幾乎被他遺忘的容顏。
天上人間萬裏相隔,那一眼卻仿佛跨越千載。連珩看見雲棠不甘心地想要從花轎裏跳出來,滿心想的只有她曾經那麽肆意,縱使如今是凡人之軀,也斷不該被俗世牽絆住。
于是他施下一道法術,天地間風雲飓變。雲棠因此被迫背井離鄉,渡過了一生中最為落魄的幾年。
那時連珩被天尊罰至雲巅雪山鎮守将軍冢,對凡間之事尚不知情。直到後來天尊特許廣華仙君前去将軍冢探望,連珩才得知雲棠的處境。
為了彌補自己的過失,連珩将驚蟄弓贈予雲棠,又托廣華仙君去鷺嶺庇護。最後,一千年期滿,他離開将軍冢,親自來到了半妖酒館。
那日恰逢仲夏微雨,連珩與雲棠在鷺嶺的綿綿雨聲中相逢,倏忽一瞬,仿佛又回到數千年前——如塵與墨語隔着雨幕遙遙相望,一眼便已燎盡萬載餘生。
起初,連珩只是希望能将雲棠千年來吃過的苦彌補回來。可不知從何時起,他開始在意雲棠的一颦一笑,對她不再只有愧疚。他想留在她的身邊,陪着她、保護她,讓她有縱情哭笑的底氣,再不必将委屈藏于心底。
那日望亭山大雨,他和雲棠在萬古殿內秉燭夜談,雲棠說,這世上多的是分不清前世今生的愚人。有那麽一瞬,連珩覺得自己就是那樣的愚人,他分不清雲棠是不是墨語,更分不清他到底是連珩,還是如塵。
憶塵殿的大門近在眼前,連珩在門外駐足。上一次進入憶塵殿,還是一千年前,他送走墨語的魂魄,将轉魄燈封入往生海。他原以為,自己再也不會來到這。
思量間,憶塵殿的大門開了。
雲棠提着轉魄燈,站在諱天劍的石臺邊。清透的秋水泓眸毫無忌諱地對上他的目光,那一瞬,連珩從雲棠的眼底看見了分明的失望。
他下意識握緊指尖,垂眸道:“你都知道了。”
雲棠輕笑一聲:“所以,從一開始,你來到鷺嶺,随我去雲陲,又陪我入羅生塔,都只是因為覺得我是她嗎?覺得我是你在萬古寺內窮盡一生、在奈何橋頭苦守百年,也未能等到的故人嗎?”
連珩擡起頭,眼眶微紅:“不是的。”
雲棠走到諱天劍下,施法去破往虛陣的禁制。靈力相觸的一瞬,來自妖神禁制的強烈反噬如岩漿烈火般滾入她的經脈。雲棠被巨大的斥力一瞬推開,血腥味瞬間湧上喉嚨。
“雲棠,”連珩立刻明白了雲棠的用意,他走上前攔住她,“你會受傷的。”
雲棠咽下鮮血,甩開他的手。她忍着經脈間灼熱的巨痛直起身,再次走到石臺前,将手伸向諱天劍。失去劍刃的諱天劍毫無靈氣,雲棠吃力地拔了幾次,始終沒能将諱天劍從石鞘中□□。
最後,她看向連珩,眼眶泛紅,卻滿是嘲意:“連珩,你看到了嗎?我破不開往虛陣,拔不出諱天劍。我不是你的阿墨,別弄錯了。”
她與連珩錯身而過,又在他的身後駐足,默了片刻,沉靜問他:“連珩,你呢,你是如塵嗎?”
連珩轉過身時,雲棠已經走遠。晦暗的妖神殿內,一抹白色的背影仿佛盛放在黑夜盡頭的荼靡花。連珩望着雲棠漸行漸遠的背影,思緒中與雲棠一同經歷的風雨在瞬間幡然湧起。
在他身後的石壁上,繪刻着如塵和墨語的走過的生平。時隔千載,連珩再次站在這些過往前,卻平靜得仿佛只是旁觀者。
他是如塵嗎?
或者這個問題,早在千年前便已經有了答案。
在如塵的一世終了後,墨語曾回到過萬古寺。她甚至将如塵的手記帶回到往生海,又在妖神殿裏建下一間憶塵殿。可她始終沒有去找過連珩。或許,在她看來,無論連珩是否擁有如塵的回憶,當他再度成為連珩的一刻起,如塵便已經消失了。
雲棠的身影逐漸消失在幽暗的妖神殿內,連珩卻依舊站在憶塵殿的門前。黑色銅镯盤在他的手腕上,他卻似乎感受不到它的重量。他只是低頭看向另一只手腕,手腕上纏繞的情絲依舊耀眼。
從前是他将前世與今生混淆,錯把故人情義當作今生相愛的契機。雲棠總說,前世與今生理應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連珩雖不知轉世輪回的情誼是否真如雲棠所言,但此時此刻,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或許相逢皆因前塵而起,但這一世,他真正愛上的,的确是這一世真真切切、獨一無二的雲棠。
他不會再弄錯了。
作者有話要說:
女主有苦衷,不是真想斷,下一卷會說明。
——
從不渡江寫到往生海,到此,墨語和如塵的故事就結束了。前世的結局不算HE,但或許對于如塵和墨語而言,沒有來生才是真正的生生世世吧!
——
下章開啓第三卷 ,接下來就是小連的追妻專屬時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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