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與魔女的交易，庫洛的信

“原來他做了這種事呀……”

和室裏早已由任勞任怨（起碼表面看來是這樣）的四月一日少年在四角分別放置了做工精細的火盆，使得室內的空氣慢慢變得溫暖幹燥起來。

已經又換過了一身華服，即使是居家狀态卻依然打扮得盛裝隆重（＝＝）的次元魔女大人放下手中的煙槍，神色不明地低嘆。

靜坐在她對面的蘇澈只是微微颔首，并不接話。

“将自己的靈魂一分為二麽……還真像是那個陰險又任性的家夥會做出來的事呢。”侑子神色懷念地輕聲呢喃，繼而又釋懷地輕笑起來：“真是……我自己明明都已經不在意了的，那家夥卻偏要一個人把這事記挂到最後，這樣……可一點都不是那個陰險的眼鏡仔的風格了啊……”

“因為……庫洛一直很後悔吧。”在意識反應過來以前，蘇澈已經不由自主地柔聲開口，“只因為他的一時妄念，讓你就這樣只能一直停留在次元之外，哪裏都找不到屬于自己的歸處……

不過，他沒有想到的是，即使如此，你卻依然生活得肆意又自由。也或許他想到了，但他并不願意用這個作為理由去原諒自己。他始終是在意你的，所以對自己無意間釀成的苦果，就愈發無法釋懷。”

“所以，自那以後，他就再也不肯出現在我的面前？”侑子挑眉，臉上原本微微流露出的那一絲絲悲傷懷念已經徹底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她标志性的慵懶笑容：“真是自以為是的男人啊……”

“的确。”蘇澈對侑子的這個結論顯然是不能再贊同了，“就算是身為他半身的我，也無法否認這一點。當然，事實上我本人其實也沒怎麽想過，要去努力否認這個結論就是了。”

“這麽說來，你也在那家夥那裏吃過苦頭？”侑子的好奇心仿佛一下就被勾了起來。

暗紅色的眼眸幾乎是在瞬間變得閃閃發亮，侑子目光灼熱地注視着蘇澈——灼熱到讓某人感覺都有些頭皮發麻了……

“如你所見。”蘇澈苦笑，“不然我今天也絕不可能出現在侑子小姐所經營的這家店鋪之中了。”

“哦？我手中有你需要的東西？”侑子總是十分擅長一針見血。

蘇澈甚至都還沒有開口說明來意，她便僅幾句只言片語，就推測出了他此行的目的。

這讓蘇澈不得不暗呼佩服。

這女人絕不僅僅是魔力強大性格惡劣為人随心所欲而已！她的心思之敏銳缜密，甚至絕不在庫洛·裏多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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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即使心中再如何驚嘆，蘇澈面上卻也未曾顯露分毫。他唇角依然挂着恰到好處的溫潤笑容，金茶色的眼眸之中，一片波光潋滟：“不愧是侑子大人。”

“即使這樣奉承我，該收取的代價我也一樣都不會少要求哦。”次元的魔女掩唇輕笑，眉宇間，自帶了一股尋常女子身上遍尋不到的貴氣雍容。

蘇澈看着面前這個眼中一片通透明澈的奇異魔女，心下不由一陣慨嘆惋惜。

如果可能的話，他真的不想眼睜睜地看着這樣一個神奇的女子就像事先已經被他所知曉的命運軌跡圈畫的那般，最終香消玉殒，甚至不留一絲痕跡。

但是他此刻卻是自身都難以保全，又何談去幹涉他人的命運？

蘇澈雖不像他自己所認為的那樣冷血自私，但卻也不是不管不顧舍己為人的蛋疼聖母。

就像他雖然憐惜小狼（《翼》版）的遭遇，但是最終卻也沒有真的出手幹涉什麽。他為小狼所施展的那個祝福魔法，或許能減輕他的病痛，但是心靈上的折磨和煎熬，又如何能被分擔得了？

如今對侑子自然也是一樣。

他為這個傳奇魔女的遭遇和必然迎來的結果惋惜，但是他卻不會真的為對方出手違抗命運——別管他是不是真的有心為之，單說他現在幾乎可以用“慘不忍睹”一詞來形容的半吊子魔法水平，就無法為他的行動提供有力的硬件技術支持！

蘇澈自認向來是個有自知之明的人，所以他把個人情感和人生決策向來分得很開。

或許這一世，在這個妖孽橫行、充滿危險的詭異綜漫世界裏，能夠真正讓他不顧一切拼命也要守護的，就只有桃矢和小櫻這一雙兒女而已。

其他，誰也不行。

想到這裏，蘇澈唇角的笑容不由加深了幾分。

“侑子小姐請放心，你這裏的規矩，我還是知道的。”

眼前的這個女人手裏，或許就握着能夠讓自己擁有足以保護桃矢與小櫻力量的關鍵之物，所以蘇澈自然是不會吝惜所謂“代價”的。

“那麽……說出你的願望。”侑子微微眯起了眼睛，精致的容顏忽地帶上了三分魅惑七分莊嚴，矛盾卻又說不出的協調。

蘇澈也不扭捏，微微一笑，大方地說出了自己的要求：“庫洛·裏多曾經交付于你之物，今天，我來将它們領回。”

侑子的神色微不可查地變了一變，雖然很快調整了過來，但是卻并沒能逃過蘇澈的眼睛。

于是他笑得更歡了。

看來，自己是賭對了。

“而至于代價……”幾乎可以百分百肯定自己猜測的蘇某人說話的語氣和神态也由最初的不卑不亢但卻稍顯拘謹，變為了此時的落落大方笑意盈盈：“我想，庫洛或許在将東西交給侑子小姐并提出保存要求時，就應該已經一并支付了才是。對麽？”

次元魔女大人的臉色終于徹底變了。

“你……”

“別問我是怎麽知道的，侑子小姐。”蘇澈笑得一派溫文爾雅，聖光閃耀（＝＝），“我雖然已經不是庫洛·裏多了，但是庫洛·裏多依然是我。所以侑子小姐你認為……就憑那個男人的個性，他會讓未來的自己吃虧？”

就算是未來的自己也還是自己，就算是一半的自己也還是自己！庫洛·裏多這個男人，會容許自己為同一件事前後兩次支付代價？

以蘇澈對這男人的了解（前世看漫畫的經驗＋今生短兵相接後的深刻分析＝＝），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笑話！向來只有庫洛·裏多算計別人，何時會輪到別人反過來算計他？

就算這個“別人”，是和他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疑似戀人的侑子小姐也不可以！

從侑子的反應之中知道自己已經猜中真相的蘇澈唇角的笑容不由又加大了幾分，舉止間也更加淡定自若：“如何，侑子小姐？我這樣……算是通過了你，或者該說是……庫洛的考驗了嗎？”

侑子面無表情地注視了蘇澈許久，久到蘇某人已經開始懷疑這位反複無常的魔女大人會不會惱羞成怒到想要殺人滅口的時候，這才不緊不慢地做出了回應：“當然，木之本……藤隆。”

蘇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不管是庫洛還是侑子，在念出這身體原主藤隆爸爸的名字的時候，似乎都帶上了某種遲疑。不同的是庫洛的遲疑之中飽含深意，而侑子的遲疑則更像是一種直覺的反應。

不過這當然已經不能成為蘇澈此刻關注的重點。

“那麽侑子小姐，我現在能知道庫洛·裏多留給我的東西，究竟是什麽了麽？”蘇澈笑得優雅溫和，但卻分毫也不再掩飾自己對庫洛托付侑子看管之物的渴望。

而早已失了先機，被對方一個試探便炸出了全部底牌的次元魔女縱然感到再郁悶再不甘，但是良好的修養和信譽卻還是讓她無法做出什麽毀約之事來。

于是侑子恹恹地揮手招來了四月一日少年，讓他去倉庫裏拿取庫洛當初托自己保管的檀木盒子。

蘇澈看着此時依然保持着暴躁炸毛受本色的黑發少年雖然帶着一臉不怎麽情願的表情，卻依然聽話地乖乖按照侑子的指示走出了房間，心中瞬間又是感慨萬千。

如果從血緣上來講的話，這位少年也算得上是他的外孫了呢……

對CLAMP構築的交叉世界之間錯綜複雜的時間和關系感到頭痛無比，蘇澈默默搖了搖頭，試圖将那那些随着蔓延的思緒陡然出現在腦海之中的複雜糾葛全數甩去。

他現在只要安心學好如何控制和掌握自己的力量，然後用它來好好守護自己的一對寶貝兒女就好。其他那些不相幹的，還是……

随緣吧。

也不在意侑子在等待四月一日歸來的期間不斷向自己打量而來的充滿探究意味的視線，蘇澈稍稍放松了一下一直緊繃的神經，緩緩呼出了一口氣。

四月一日少年很快抱着了一個不算太大的黑色檀木盒回到了房間。

侑子從他手中接過盒子，神色掙紮了一瞬，但是立刻就又伸出了手，爽快将它交到了蘇澈手上：“拿去吧，這就是庫洛曾經交托給我，希望在久遠的未來的某天，如果‘他’能夠再次與我相見，那麽到時便由我親手交還給‘他’的東西。”

蘇澈接過小小的檀木盒子，神色一時有些莫名。

“那個陰險的眼鏡混蛋！”侑子終于忍不住微微提高了音量，一身禦姐女王的氣質再也遮掩不住：“我就知道他當初提出這個交易時沒安好心！結果千分小心萬分謹慎，最後還是被他擺了一道！”

蘇澈默然不語，只是手上微微用力試圖打開盒子時，卻發現那盒子似乎從接縫處被牢牢黏着了起來，讓人完全無法掀開盒蓋……

“這盒子通稱真理之匣，是需要用封印者本人的魔力氣息進行認證過後才能夠打開的。”侑子見狀，不由“好心”地提醒道。

蘇澈哪裏會不知道這位大小姐怕也是因為對盒子中的內容比較好奇，才會巴巴地湊上來主動告訴自己答案——否則以她的性格，還不是要抓着自己索取一定程度的代價？

不過既然侑子主動表達了善意，蘇澈又有什麽理由不接受呢？

于是絲絲縷縷的魔力從雙手手心蔓延出來，漸漸包裹住整個木盒……

随着“啪嗒”的一聲像是什麽被解鎖一般的效果音響起，一陣盛放的金色光芒之中，檀木盒自行彈開了盒蓋，露出了盛裝于其中的物體的真容。

“一封信還有……一把鑰匙？”同樣因為好奇湊過來的四月一日少年在三人中算是比較沉不住氣的一個，喃喃将盒中盛裝的物品內容低念了出來。

黑色摩可拿自從侑子和蘇澈的談話開始便一直顯得沉默得有些異樣。

這時卻是再也不避諱什麽一般，直直地飛落在了蘇澈的肩頭：“是庫洛給庫洛的信～”

蘇澈轉頭看了看停在自己肩上那黑黑軟軟的一小團，忍不住将臉頰貼上去輕蹭了蹭，換來黑摩可拿細細的撒嬌聲：“呀啊～～好癢！庫洛不要！”

蘇澈依依不舍地停住動作，看向黑摩可拿的眼神卻愈發灼熱了——好可愛的小家夥啊！！真想抱回家去給自家小櫻和桃矢養！

似乎是察覺到了蘇澈對自家寶貝摩可拿的企圖，侑子猛地一把将它奪回懷裏，然後萬分警惕地挑眉看向蘇澈：“摩可拿是非賣品！”

我又沒說想買……

蘇澈撇嘴。

只不過……是想要把它拐走罷了。

不過既然侑子并不願意割愛，那麽蘇澈自然也不會強求。他默默轉頭，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了盒中孤零零地擺放在正中央的那兩樣東西上。

若真如摩可拿所言，那麽這封信看起來，十有八九的确是庫洛寫給未來的自己的了？

想想也是，既然能預見自己的死亡，庫洛自然也能夠預見自己的轉世。留下一些東西幫助未來的自己，也未必是件不可能的事。

于是蘇澈無視了侑子滿是好奇的炯炯眼神，伸手将那封信取了出來……

“上面寫了什麽？”看到蘇澈在取出信紙以後神色微變，侑子不由更加好奇了。

這個男人自從與自己見面以來，就一直沒有流露過什麽太過明顯的情緒變化。

所以……能讓這樣的人都控制不住地微微變了臉色的信的內容……

侑子大人表示她真的非常好奇！

而此時的蘇澈則是手指微微用力，幾乎捏皺了那張薄薄的信紙！

原因無他，只因為，偌大的一張信紙之上，沒有蘇澈之前設想過的充滿庫洛式風格的調侃和指引，沒有神秘的暗示和詭異的詩句，有的只是短短的一行字而已——

友枝町，XX小區XX號

不僅連句多餘的說明解釋都沒有，甚至唯一的一行字跡，也是一串蘇澈并不感到非常陌生的地址！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這個地方似乎就在距離自家不遠的一個老式住宅區裏……

搞半天他拼死拼活做了那麽就心理準備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跑來找次元魔女交易，戰戰兢兢地和對方打了半天太極終于功德圓滿地拿到了庫洛提示中的東西的時候……

卻發現就是一張寫了地址的紙條和一把快生鏽的銅鑰匙？！

蘇爸爸很不淡定地微微捏白了指尖，額角頓時開始青筋亂蹦——

庫洛·裏多，你丫坑爹啊！！

蘇澈心裏的草泥馬大軍已經泛濫成災，恨不得立刻踏平心靈的枷鎖具現化于現世，然後集體從名為庫洛·裏多的混蛋男人身上呼嘯而過——至少10086次！

蘇澈內心瘋狂地紮着小人兒，臉上原本溫潤如玉的笑容，此刻看上去卻是那麽地令人心驚膽戰，觸目驚心（！）……

然而，就在這時，黑摩可拿尖細可愛的聲音忽地在一片寂靜的和室內響起，帶着一絲疑惑和好奇：“咦？庫洛送了鑰匙給庫洛？庫洛留下的信裏還有一個地址給庫洛？那……庫洛是送了一幢房子給庫洛？”

摩可拿話音剛落，一陣比之剛剛更加寂靜的詭異氛圍，就籠罩了整個和室。

蘇澈頂着侑子大神和四月一日少年炯炯有神的注視，面上依然一派淡雅從容，心中紮小人兒的動作卻愈發狠歷起來！

麻痹的剛才誰說這一團可愛來着？前言撤回，撤回！

這小東西簡直是外面和裏面一樣——黑透了！

蘇澈默默扭頭，他此時心中的傷感，早已非語言所能表達……

所以說庫洛·裏多！你到底是什麽意思啊混蛋！

天際似乎在蘇澈默默咆哮出這句質問時傳來了一陣低低的輕笑，然而等蘇澈凝神再去細聽時，卻又是半點聲響全無。

【來尋找我吧。】

仿佛近在咫尺般又飄渺得若有若無，那個可惡男人的聲音低低地盤旋在耳畔……

【我已經給出了足夠多的提示。】

【所以……來尋找我吧。】

【然後……就這樣，來到我的身邊。】

庫洛仿若嘆息一般的耳語……蘇澈神色不動地默默環視過室內的衆人——似乎，只有他聽見了啊……

心中漸漸泛起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情緒，蘇澈默默垂下眼睑，遮掩住眸中意味不明的粼粼波光——

庫洛·裏多！很好，小爺記住你了！

空氣震蕩間似乎再次傳來了某人的輕笑。

雖然再沒有聲音，但是蘇澈就是覺得自己仿佛又一次聽到了那人的低語……

【就怕……你記不住呢。】

蘇小爺于是很不争氣地……臉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