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離開陌衍山莊回到聽瀾宗, 已過去三日,期間玉潋心一直待在雲仙居修煉, 适應新生的元嬰。

與這枚元嬰一同出現,和她的身體相融的,還有屬于饕餮門的魂骸之力。

因為闕清雲的緣故,近日裏倒是沒人來尋玉潋心的麻煩,她樂得清閑,每日睡到日曬三竿才起來修煉。

但這三天裏,闕清雲一次也沒回雲仙居來。

聽說是宗務繁忙, 要待在前山處理宗內瑣事, 秦劍風随侍一旁,負責傳達和執行她的命令。

一襲紅衣半倚圍欄,玉潋心坐在雲仙居的樓閣上,只覺百無聊賴, 諸事都提不起興致,修煉一會兒,便感到無趣, 便趴在欄杆上遠望聽瀾宗的群山及山中薄薄的霧氣。

她坐了一會兒,感覺也沒意思,便雙手結印, 召出那只又笨又貪吃的饕餮, 吩咐道:“去前山看看師尊這會兒在做什麽。”

才剛說完,她忽然覺得自己像個被負心人抛棄的深閨怨偶,不敢當面詢問闕清雲為何避着她, 就讓個跑腿的去帶話。

她想相信前山宗務真的繁忙,闕清雲不是不願回雲仙居,而是身不由己。

可理智又告訴她, 這不過是自欺欺人。

師尊,到底還是介懷的。

玉潋心擺了擺手,把準備出發的饕餮喚住:“罷了,別去,你就在這兒。”

饕餮于是叽叽咕咕蹦蹦跳跳地跑回來,繞着玉潋心轉了兩圈。

周圍寂靜無聲的時候,玉潋心覺得過于安靜了,這會兒有個東西在身旁晃悠,她又被轉得心煩,遂語氣不善地斥道:“一邊兒去,別擋着我看山。”

無故被訓的小獸滿臉疑惑,怒哼哼地瞪了玉潋心一眼,卻還是依言到一旁去,自娛自樂。

過了會兒,玉潋心聽見窸窸窣窣很奇怪的聲音,遂扭頭去尋,發現這聲音是從闕清雲的書房傳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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闕清雲又不在居內,書房裏怎麽會有動靜?

是饕餮!

玉潋心蹙了蹙眉,起身朝書房走去,邊走便喊:“別動書房裏的東西!若把師尊的筆墨弄壞了,看我怎麽收拾你!”

說着話,她便來到書房門外,推門進去,頓時被裏邊兒的景象驚得目瞪口呆。

屋裏已是一片狼藉,筆墨書畫全都散了一地,那只草團子似的小獸正張大嘴巴,露出一口倒扣的尖牙,吭哧吭哧地咬闕清雲的藏畫。

玉潋心美眸圓睜,表情呆滞,頓了數息才回過神來。

“饕餮!”

驚怒的嬌喝聲響徹雲仙居。

饕餮兩眼瞪圓,見玉潋心這模樣,自知闖了大禍,忙不疊從窗戶溜走。

玉潋心氣沖沖地追上去,卻見後者從二樓圍欄處往下跳,自行解開符印,噗的一聲化作一團濃煙,消失不見。

跑得倒是快,這哪裏還能追得上呢?

玉潋心氣得咬牙切齒,面目可憎。

再回頭看見這地上散落的書畫,其中還有好些被那只貪吃的饕餮咬得殘缺不全,沖擊絲毫不減,她幾乎原地背過氣去。

這下好了,等闕清雲會來,可怎麽交差?

闕清雲是愛惜書畫之人,平日裏,玉潋心是不服管教,老愛尋闕清雲的不痛快,卻也不會故意損壞她收藏的墨寶。

可饕餮是她一時興起召出來的,這下闖了禍,必然要牽連她挨闕清雲的冷臉。

玉潋心氣不過,卻又不得不蹲下來将這些書畫挨個撿起,重新整理,收歸原處,至于那些被咬壞的……只能悄悄扔掉了。

能瞞一時是一時,就算瞞不住,她也不會認錯。

盡管心有怨氣,可玉潋心收撿書畫時動作還是很輕,盡可能維持它們的原貌。

先前被饕餮啃咬的那一幅已經缺了邊角,系繩被咬斷,畫軸松開,露出小半截殘缺的畫面。

自畫中瞥見一道紅影,玉潋心鬼使神差伸過手去,将畫軸向一旁撥開。

畫上是個女子,紅裙拂地,卧在斜生的枝梢上淺眠,一只鵝黃色的蝴蝶飛過梢頭,恰巧停留在她肩上。

玉潋心喉頭微動,不錯眼地瞧着這張畫。

“你在做什麽?”

疏冷的聲音自她身後響起,闕清雲不知何時竟回到雲仙居,正站在書房門邊,蹙眉看向盤膝在地撥弄一張殘畫的玉潋心。

被突如其來的聲音下了一跳,玉潋心指尖輕顫,随後猛地反應過來,眼疾手快地拿起地上這張畫,雙手舉着面向闕清雲,沖動之下徑直問道:“這畫可是師尊所作?”

闕清雲淡淡瞥了眼那張畫,語氣毫無波瀾:“不是。”

玉潋心心沉了沉,有些後悔了,卻不知怎地生出一股別扭勁,堅持問道:“那師尊何故收藏此畫?弟子覺着,這畫上的人,同弟子頗為相像。”

闕清雲沒看她,亦不多在意她手中的畫,淡淡道:“許是誰送的吧,為師并未細看,随意擱置的物件兒罷了。”

玉潋心兩臂垂下,神色黯淡。

“方才饕餮将師尊收藏的書畫弄散了,這一卷破了邊角,許是不能要了。”

“嗯。”闕清雲點頭,渾不在意,“那就扔了。”

玉潋心閉眼,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來,複睜眼時,眼底已是一片平靜:“師尊今日不忙了?怎麽還有時間回雲仙居來?”

闕清雲仍是她慣有的清冷語氣:“有個印鑒落在書房,需急用,遂回來取。”

遣前山弟子來去便是,又何必親自跑這一趟?

玉潋心心中腹诽,苦中作樂地想。

每句話闕清雲都會回答,可她回答的每一句,都不是玉潋心想聽的。

闕清雲未責備她弄亂書房的東西,匆匆取了印鑒便走,從始至終,未多看一眼她手中那張殘破的畫卷。

當真是不在意的。

直至腳步聲飄然遠去,另一個人的氣息自居內消失,玉潋心吐出淤堵在肺腑中的濁氣,将這張畫重新卷起來。

闕清雲不要了,那她便收着吧。

·

“宗主,此事你看如何處理?”

秦劍風将手下長老呈遞的文書整理出來,向闕清雲簡明扼要地禀報了重要內容,神态恭敬地征詢闕清雲的看法。

桌後的闕清雲正伏案寫着什麽,聞言手中毛筆微頓,眼中掠過一抹茫然。

她方才,竟走神了。

這異樣轉瞬即逝,闕清雲很快清醒,并回憶起秦劍風方才向她陳述的幾件要事,遂擱筆道:“最要緊的應當是邬舟山妖魔霍亂之事。”

這幾日來,接連有在外歷練的聽瀾宗弟子來報,玉州東側賢平鄉邬舟山一代有妖魔作祟,不少凡人遭受禍害,平白斷送性命。

百姓惶恐之至,上報官府無人搭理,便尋道士和尚作法驅妖,豈料這妖物兇狠,連和尚道人也拿不住它,反倒慘死其手。

到了後來,沒人再敢接受邬舟山的委托,賢平鄉的百姓能搬走的都搬走了,可還剩餘一些老弱婦孺自幼紮根于此,不能亦不願離去,便聽天由命,繼續留在故土。

只能奢望這妖物見賢平鄉無人可害後,自行離去罷。

途經賢平鄉的聽瀾宗弟子聽聞此事,便懷着一腔義氣前去調查,卻都有去無回,只一個人臨死前激活了傳音玉,向宗門求救。

如若不然,消息傳回聽瀾宗,應該還需要一段時間,少則數日,多則一兩月,這期間不知又會有多少無辜之人受害。

在邬舟山死去的人中,已有三名心動期弟子和一名金丹境的修士。

“不錯,此事嚴峻,刻不容緩。”秦劍風點頭附和,“以現有的情報來看,這邬舟山的魔物修為應當不低于元嬰境,若要除去這禍患,至少需要一位元嬰境後期,或者分神境的長老出手。”

“但如今宗內人手匮乏,長老大都只有元嬰初期修為,且各自身有要事,難以騰出空餘接手此事……”

秦劍風欲言又止,臉現猶豫之色。

闕清雲擡眸,一眼便看穿了此人的心思,聲音驀地一沉:“你的意思是,讓潋心去?”

聽出闕清雲語氣中的不悅,秦劍風臉色微變,趕忙找補道:“聽瀾宗眼下人手短缺,一時間的确尋不到合适的人選……”

“潋心師侄雖突破元嬰不久,實力卻是同門之中最為出類拔萃的,與元嬰後期甚至分神境高手交手都不落下風,故而我想……”

秦劍風咽下一口唾沫,咬牙把話說完:“或許可以在宗門中另尋一位元嬰高手,讓潋心師侄與之一同前往邬舟山除妖。”

“我不同意。”闕清雲不僅聲音清寒,連臉色也冷了下來。

秦劍風被這話一噎,頓時不知如何是好。

可沒想到,屋門突然被人推開,玉潋心神态張揚地走進來,高聲道:“弟子願去。”

闕清雲眉心緊擰,神情嚴肅地看向她。

玉潋心淺淺揚着眉梢,毫無懼色不甘示弱地回望過來。

這副樣子,其未盡之言明明白白寫在臉上,就算闕清雲不批準她離宗,她也會偷偷溜出去。

若她不想為之,闕清雲不能勉強她,可她偏要去,闕清雲也拿她毫無辦法。

片刻後,闕清雲挪開視線,對秦劍風道:“這妖物修為興許不止元嬰境,派元嬰長老前去并不适宜,此事便由我接手。”

說完,她又看向玉潋心:“你非要去邬舟山,可以,但你得答應為師,至少在邬舟山境內,你不可擅自行動,需聽從為師的安排。”

闕清雲突然做出決定,要親自去邬舟山調查妖魔作祟之事是玉潋心未料到的,聞言頗覺意外。

但她很快回神,非常自覺地沒再往自己臉上貼金。

玉潋心勾了勾嘴角,眼神輕慢,不甚在意地說:“弟子知道了。”

反正闕清雲也不是為了她才這樣做。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還有兩千字,沖鴨!

争取十二點之前寫完!

給我留評叭!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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