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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曾見過師尊這般示弱, 溫聲細語,好言相勸, 不擺什麽為人師者的架子,也沒有九天之上的睥睨之态,令得玉潋心恍惚之際,險些心神動搖。

但她很快回過神來,險而又險地停下了搖曳的思緒。

嘴角仍高高翹着,但眼底挑釁之意稍淡了去,她歪着腦袋, 笑吟吟地回答:“那可不行, 東冥氏的屍傀都跑到皇宮裏來了,弟子總得去看看這人是誰吧?”

果然勸止不住,闕清雲并不感到意外,可臉色到底也不怎麽好。

瞧着玉潋心這無賴相, 她沉默半息,又道:“那為師……陪你同去。”

玉潋心眉梢輕挑,學着闕清雲以往的語氣, 渾不在意地說:“師尊請便。”

闕清雲默,玉潋心自她身邊從容行過,踏着木階上樓, 直攀上屋頂, 納月華打坐修煉。

待其身影消失于樓閣轉角,闕清雲方收回視線,無聲輕嘆。

第二天一早, 天邊剛泛魚肚白,玉潋心睜眼,便見得院中立着一道素白麗影。

闕清雲負手于院內觀景, 随手摘下一枝盛放的鮮花,衣擺似沾着薄露,不知其是否在院中待了一整夜。

她輕身躍下屋脊,與闕清雲道了晨安,遂大搖大擺地推門出去,至于身後之人是否跟來,她好像一點也不在意。

正如闕清雲昨日所言,湘山距離皇宮不遠,以玉潋心的腳力,自宮門出去,向北行約兩炷香便可到達。

湘山腳下有一條寬闊的河,河水如縧,繞山而過。

行經水流平緩的河段,河面上有漁人泛舟,與遠處山景、雲景相呼相映。

不得不說,這見面的地方,倒選得很是用心,青山綠水,風景秀麗。

玉潋心拾級而上,闕清雲則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邊兒,及至山腰之時,她方快走幾步,與玉潋心并肩而行。

後者斜斜瞥她一眼,卻不置一言。

望月亭位在視野最開闊的山頂,亭中能遍覽城中之景。

山路九曲十八彎,尚未見到亭臺,便先聽得山上傳來清悅的琴聲,這曲子婉轉悠揚,琴聲入耳,似有蕩滌人心之效。

道路盡頭,樹影分向兩側,一截山石延伸出去,于半空形成一方懸臺,那望月亭便建在臺上。

亭外垂着珠簾,隐約可見一抹青衣,于亭中焚香撫琴。

金燦燦的朝陽自遠處山間起來,升入碧空之中,将澄澈的金芒灑落于亭臺檐角。

這方靜谧雅致的涼亭,竟如世外桃園,人間仙境。

觑見亭中人影,該是一個秀致溫婉的女子,玉潋心但覺眼熟,卻一時間未想起此人姓名。

她也不覺此事有多要緊,視線自然而然轉向身側,卻有意外的發現。

闕清雲腳下步子稍頓,眼神瞬息萬變,雖很快恢複幽靜,可那一瞬間的複雜神态還是不偏不倚地為玉潋心捕捉了去。

思及昨日闕清雲阻攔她來赴邀時的言語和态度,玉潋心眉梢微揚,一個念頭順勢浮上心間。

師尊是不是早猜到了此人身份?

有了這個想法,玉潋心愈發感到有趣,遂不着痕跡地細細觀察起闕清雲來。

望月亭四周并無暗衛設伏,正巧撫琴之人一曲終了,餘音繞梁。

玉潋心步子不緊不慢地上前,掀起門簾踱了進去,同時朝亭中之人笑道:“這位姐姐頗有情致,一曲《月宮賦》泠泠清清,叫人聽來心馳神往,流連忘返呢。”

亭中女人回眸,眉目淑雅,氣質溫柔,聞言亦是展顏一笑,可話語卻隐有幾分落寞:“聽月心妹妹這話,想必是不記得姐姐了。”

言罷,她的視線越過玉潋心的肩頭,落在緊随其後的闕清雲身上。

兩人視線交錯,各自心思都深藏于心,表面上看去卻不動聲色。

亭中石桌旁尚餘兩方矮石墩,不知是湊巧,還是此女早先料到玉潋心不會孤身前來赴邀。

玉潋心像未覺察身側兩人陡然間劍拔弩張的氣氛,态度随意地說道:“出身東冥氏又善音律者,我只想到一人,東冥樂,樂姐姐,是也不是?”

女人呵地笑出聲來:“月心妹妹還是一如既往,性情灑脫,個性舒朗,倘使姐姐有你半分率性,亦不至于将萬年前的心結記挂至今。”

雖未明說是與不是,但這話語中表現出來的态度,則是默認了。

“哦?”玉潋心好奇。

東冥樂未立即回答。

她撫了撫琴弦,示意玉潋心二人先入亭中落座。

闕清雲不聲不響地坐在玉潋心身旁,從方才來時到現在,始終一語不發。

東冥樂不問,玉潋心也不理她,倒顯得她才是多出來那個人。

照常理,闕清雲不當這般失卻禮數,但自昨日起,她種種行徑都與平常有異,玉潋心正與之置氣,遂不曾理會她。

不過,她入座便遠望天地山川,似不在意玉潋心二人談話,處境倒也不顯得窘迫尴尬。

青衣女子引山間靈氣化露,置于壺中煮沸,又取晨間采摘的新茶泡上,給面前二人各沏滿一杯。

闕清雲從容道謝,但茶盞擱置在手邊,碰也不碰,态度疏冷孤高,臉上雖無甚波瀾,可不悅之情卻顯而易見。

東冥樂倒也不以為意,回頭又接上先前的話題,與玉潋心道:“月心妹妹可還記得,你我二人是如何認識的?”

她的語氣自然舒緩,氣息柔和,當真像故友重逢,未帶有半分旁的心思,只與玉潋心聊聊天,敘敘舊。

玉潋心聞聲,收回看向身側的視線,回答道:“我與樂姐姐應當只見過一面。”

話音稍頓,似在回想從前過往,片刻後續上前言:“該是我下山歷練,戰遍天下群雄之時,彼時也曾到訪東冥,與樂姐姐有過一面之緣。”

東冥樂眼角微彎,笑答:“可惜姐姐癡長你好些年歲,竟是妹妹手下敗将,不怪月心妹妹轉頭就将姐姐忘了,連姐姐寄給你的書信,也從來不回。”

此話一出,玉潋心愣住,眨眨眼:“什麽信?”

她可不記得自己見過東冥樂寫給她的書信。

視線稍斜,落于闕清雲側顏。

亭外清風徐來,揚起後者耳側青絲,發隙間露出一枚圓潤的耳珠,隐隐泛着薄紅。

作者有話要說:  小徒弟:哦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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