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1)

好一會長熒沒聽見師姑的聲音,偏頭看了過去,方才發現師姑已經不在屋內。

那空蕩蕩的椅子旁的桌上擺着碎裂的茶盞,大抵是師姑先前喝的茶水。

“奇怪,茶盞怎麽碎啦?”長熒泡在浴桶裏困惑道。

天氣欲漸寒冷,平日裏長熒跟随老婆婆學習基本的入門心法。

子柔因着身體緣故所以也能修習養生補氣之術,午後長熒背着咒語,指腹劃着咒術。

也見面前堆放的書本緩緩移動了起來,而後慢慢飛的越來越高。

“小心。”子柔親眼看着笨重懸空的書籍忽地砸到小道姑的腦袋。

長熒探手揉着有些疼的腦袋蹲在地上撿起書本念叨:“法術好難哦。”

假若妖術的話,這些小事長熒其實也是做的來,可現下法術就得從頭學起,反而更難了些。

子柔忍耐不住笑意安撫:“別急,聽說老婆婆在平虛館衆道士裏修為很高,你慢慢學總是能有長進的。”

“嗯!”長熒将書本重新放回原位。

午後兩人一道去後山菜園,長熒背着裝載南瓜的背簍跟在子柔師姐身後逛菜園,直直看見那樹葉間挂着紅彤彤的果子好奇的問:“這是什麽呀?”

子柔正在采摘秋茶嫩芽偏頭看向眼巴巴望着山楂樹的小道姑,不由得起了捉弄的心思,“山楂,你想嘗嘗嗎?”

“想。”

長熒伸展雙手接過子柔師姐遞來的一顆果子,全然不疑的放進嘴裏咀嚼。

“好吃嗎?”子柔見小道姑臉頰皺成一團,又擔心她受不得這般酸澀,“實在不喜歡,便吐了吧。”

沒成想小道姑臉頰鼓鼓的咀嚼山楂眼眸滿是明亮光芒應:“酸酸的好吃!”

“這麽酸,你确定好吃?”

長熒點頭應:“嗯,很好吃啊。”

子柔見小道姑确實沒別的異樣,方才松了口氣,“你要是喜歡,那便再摘幾顆吧。”

“嗯,還可以帶回去給老婆婆嘗嘗呢。”長熒探手摘着小果子,小心翼翼的放進布袋裏。

“老婆婆估計不太喜歡吃。”子柔看着色澤紅潤的山楂,也覺得嘴裏犯酸的很。

長熒雙手捧着果子停了下來滿是不可置信道:“這麽好吃的果子,老婆婆怎麽不喜歡啊?”

“一般山楂都很酸,所以大部分人都接受不得。”

“那子柔師姐也不喜歡吃嗎?”

“我也能吃半顆,再多也不能了。”

子柔見着小道姑望着雙手的山楂念叨:“那就帶回去讓師姑嘗嘗吧。”

近日來長熒總覺得師姑好像話更少了,興許師姑會喜歡吃山楂呢。

對于小道姑的熱情,子柔也不好再出聲打擊她。

畢竟平虛館修為高的道士大都已辟谷,就算是貪口腹之欲的老婆婆也不過就是喜歡喝些茶亦或是吃點南瓜粥。

兩人在菜園裏轉悠,長熒忽地聽見咕咕地熟悉聲響,偏頭看見妖雪兒身披一身道袍躲在果樹間。

長熒吓得不輕,膽小的看了看四周忙于農活的道士們,偏頭邁步小跑向果樹林間。

妖雪兒看着一身灰衣道袍的少女,背着滿是蔬菜瓜果的大背簍取笑道:“你這是真要做一心得道的道姑了?”

“妖姐姐,你怎麽來了呀?”

“我先前被那群道士追的太緊,好不容易才逃脫了。”妖雪兒給少女的佩囊放着大量的漿果靈液以及一些零食蜜糖,“對了,你看見離大人了嗎?”

“嗯,前些時日看見了。”長熒看着越來越漲的佩囊,“這些就夠了。”

“我看你小臉紅潤光澤的很,你倆這是小別勝新婚啊。”妖雪兒為了讓姬離潛入平虛館,可沒少花費心思拖住大師姑回無涯山。

長熒不明白的問:“什麽是小別勝新婚?”

妖雪兒含笑打趣道:“你不懂,回去問問離大人不就知道咯?”

“可是離大人已經離開平虛館了呀。”

“離開?”妖雪兒困惑的看着一臉誠摯的少女,姬離明明還在假扮大師姑啊,“那你的大師姑在嗎?”

“在的。”

妖雪兒覺得很有可能是姬離沒告訴少女她的身份,“算了,反正我已經按照吩咐給你尋來漿果,你們小兩口慢慢玩啊。”

興許是姬離覺得逗弄少女有趣也不一定。

長熒看着妖雪兒化成一團青煙匆忙的消失眼前。

從果林裏出來的長熒,便遇見尋人的子柔師姐。

“幸好你沒事啊。”子柔滿臉焦急的看着小道姑。

“怎麽啦?”長熒探手捏住衣裳的枯葉詢問。

子柔探頭看了看左側聚集的道士們說:“那邊發現一件道士被吸幹精氣的屍骨,園子裏可能進了妖。”

長熒下意識想要去看看,可是子柔師姐卻擋住目光神情嚴肅的說:“快,我們先回去吧。”

“哦。”

一路上子柔師姐嚴肅的很,長熒背着大背簍都差點追不上步伐,心想子柔師姐這麽怕妖怪嗎?

待回到藏書閣時,長熒有些累的臉頰微紅起來。

也見平日裏沉靜自若的子柔師姐,卻很是心神不寧,甚至連老婆婆都察覺到異常。

一向安靜的藏書閣忽地響起嘈雜聲響,滿地倒塌的書本散落一地,長熒看着那倒在地上的子柔師姐痛苦打顫害怕的喊:“子柔師姐,你怎麽啦?”

老婆婆連忙施法指腹點住子柔師姐額前唇間默念咒法。

子柔師姐緩緩停止抽搐不停,可臉色卻蒼白的很。

“長熒,端茶水來。”老婆婆指間握着燃起火的符咒喚。

“嗯。”長熒連忙小跑去端茶水。

等将那咒水給子柔師姐服下之後,子柔師姐方才恢複精神。

傍晚時分黑鴉落在屋檐之下,子柔師姐回房休息,長熒擔憂的看了看老婆婆猶豫的問:“老婆婆,子柔師姐是生什麽病了?”

老婆婆指間握着一柄細長煙杆坐在輪椅裏視線望着遠處滿是昏黃的天際道:“你子柔師姐幼時被妖邪所害,所以落下心疾,今日聽聞後山出了事,興許是引發了她的舊疾。”

“那要怎麽才能治好啊?”長熒手裏握着墨條細細研磨,小臉滿是擔憂。

“心病還需心藥醫,子柔的母親在子柔眼前被妖怪取了性命,恐怕是難了。”

長熒想起子柔師姐痛苦的模樣有些生氣的念叨:“為什麽妖怪要害人呢?”

“你這孩子怎麽什麽都不知道啊?”老婆婆将細長煙杆裏的灰抖落出來,“妖邪屬陰,貪人血肉是為提升修為亦或是得以保持留在人間而不被陽氣吞噬。”

“原來這樣啊。”長熒越發覺得子柔師姐很可憐,“那長熒該怎麽幫子柔師姐呢?”

老婆婆看着少女幹淨透徹的眼眸,将煙灰符紙包了起來遞過去:“你且将這些撒在子柔屋外,這樣她應當能睡個安穩覺。”

“嗯!”

待夜色漸暗時,老婆婆看着離開藏書閣的少女喃喃道:“三生萬物,或許總有異類吧。”

從藏書閣回到竹屋時,夜色已經暗了不少,長熒遇到路上很多道士都在巡邏。

大概是還沒有抓到那個害人的妖怪吧。

“怎麽回來的這麽晚?”姬離看着站在面前的少女。

長熒洗了洗手難得悶悶不樂的應:“今日子柔師姐病了,摘抄的經文書籍有些多,所以回來晚了。”

姬離看着坐在桌旁比往日裏都要沉悶的少女,心想她難不成就這般在意那個子柔不成?

少女不太會筷子,也能勺子吃飯,忽地出聲問:“對了,今日從園子給師姑帶來好吃的果子呢。”

也見少女從布袋捧出紅潤的小果放在瓷盤清洗過後端至這方。

“師姑,嘗嘗吧。”

其實姬離根本不知道這是什麽果子,也不過見少女如此熱情,便拿起一顆嘗了嘗。

酸澀的讓姬離想吐,可是少女殷切的目光看的姬離又不好表示。

長熒眉眼彎彎的問:“很好吃,對吧?”

本以為師姑會回應的長熒,沒想到會看見師姑将整顆山楂吞了下去。

“師姑,不能吞的,山楂裏面有核的。”

“你不早說?”姬離酸的險些說不出話來。

“師姑也沒問長熒啊。”長熒倒沒多想,“不過沒想到師姑也不知道,子柔師姐好厲害,這些都是子柔師姐告訴長熒的。”

姬離抿了口茶水沉聲道:“也不過是一顆尋常果子,哪有什麽厲害的?”

“不是哦,整個菜園裏的蔬菜瓜果子柔師姐都認識的。”長熒坐回桌旁吃飯,神情怏怏的嘆了聲,“可惜園子進了妖怪,子柔師姐也病了。”

“什麽妖怪?”姬離偏頭看向少女。

少女吃着碗裏的青菜應:“長熒也不知道是什麽妖怪,也知道菜園裏有道士被害死了。”

随後道士們在後山設陣法試圖抓住藏匿其中的妖怪,所以菜園被禁止出入。

深秋時節裏山林經常下雨,濕冷的氣候使得子柔師姐染上傷寒。

午間長熒端着苦苦的藥湯入內,也見子柔師姐卧坐在床榻看書,這處小屋房門緊閉,并不是特別光亮,所以點着一盞燈。

“辛苦你了。”子柔緩緩起身看着坐在榻旁的小道姑。

“不辛苦的。”長熒打量子柔師姐蒼白的面容,從袖袋裏拿出一小包蜜糖,“這個很甜的哦。”

因着知道長熒喜歡吃甜,所以妖雪兒順帶給了些零嘴。

子柔看着遞來的蜜糖問:“你這是山下之物,從哪裏來的?”

長熒被問的有些緊張,想了想才應:“這是別人從山下給我帶來的。”

“別人?”子柔看了看小道姑,心想或許是哪個道士有意讨她歡喜才送的吧。

“嗯。”

“我也要一顆就夠了,別的你自己留着慢慢吃吧。”子柔也就沒再深問,也拿了一塊糖放入嘴裏緩解藥湯苦味,“園子裏的妖怪抓到了嗎?”

長熒搖了搖頭說:“還沒有呢。”

子柔眼眸暗了暗耐不住怒意道:“這些妖怪在人間肆意殘害人類,現如今竟然都敢來無涯山鬧事,可想而知有多猖狂!”

沒想到平日裏一向溫柔的子柔師姐忽地發起怒來,着實吓了長熒一跳。

“道長們已經團團包圍住菜園,應該很快就能抓住妖怪的。”長熒突然害怕如果自己妖怪身份被子柔師姐發現會有多可怕。

子柔平緩着情緒道:“你說的對,妖怪一定會被抓住的。”

這日夜裏聽聞道士們抓住那害人的妖怪,白日裏長熒跟着子柔師姐提起此事之後,子柔師姐說是要去菜園看處刑。

午後長熒好奇的跟着子柔師姐一道去了後山。

大抵是接連下了好些時日的雨水,今日忽然轉了晴朗。

長熒看着那被符紙團團包圍的妖怪滿身是血痛苦不堪的慘叫。

四周一衆道士齊聲怒喊:“燒死這妖女!”

妖邪屬陰,正午是極陽之時,絕佳的滅妖時辰,這是長熒在術法書籍看過的。

姬離本以為是什麽道行高深的大妖所以才來看下熱鬧。

沒想到這妖怪修為弱的很,幾個道士設陣法便抓住了她。

“真的就這樣燒死她嗎?”長熒吓得的躲在子柔師姐身後悄悄地探頭張望。

“別怕,妖跟人是不一樣的,妖禍害人間殘害生靈,我們該見一個就要殺一個才是。”子柔輕聲安撫膽小的小道姑,探頭看着那由着衆道士上前一人扔一塊符牌,“妖邪也有經真火灼燒才能魂飛魄散永不超生。”

說罷,長熒見着子柔師姐将手中符牌的扔至妖怪那方,耳旁充斥着吶喊,“燒了她!”

平日裏說話輕聲細語的子柔師姐就像變了一個人,滿眼裏都是殺意跟着大喊。

上面的道長們聚在一處,其中一位稍微年輕的道士猶豫的出聲:“慧海師兄,這妖婦已有身孕,如此恐怕不妥吧。”

“妖人之子更要滅之,否則後患無窮!”

“可是那孩子是無辜的,更何況那孩子父親很有可能是平虛館內的道士。”

“師弟,這可是事關道門名聲,今日若是婦人之仁,将來如何服衆!”

烈火灼燒之時,妖怪慘叫不斷吶喊:“你們這群妖道,我詛咒你們不得好死!”

姬離看着這群虛僞至極的道士們為門派名聲而選擇毀屍滅跡。

那妖婦的孩子明顯就要臨盆了,可是卻連無罪的孩子都不願放過。

滿口仁義道德,卻做盡喪盡天良的肮髒事。

傍晚時分長熒還未從那場處刑中緩過心神來,子柔師姐捧着書輕聲喚:“若是累了,不妨早些回去休息吧。”

長熒看着面前的子柔師姐害怕的連收拾筆盒的手都在發抖低頭應:“嗯。”

老婆婆看着少女拿起小布袋離開藏書閣,視線落在子柔那方眉頭微皺道:“她還太小,你不該帶她去看的。”

子柔研着墨低頭應:“嗯,不過長熒既然能跟着您修習道法,将來終是要出去降妖除魔的。”

“作孽啊。”老婆婆掐指算着那被抓之妖,許久之後長嘆一聲。

從藏書閣回竹屋時,天光還未大暗,長熒吓得渾身冰涼發抖獨自窩在側屋床榻。

姬離其實在處刑場看到了少女,多少也知道她定然是吓壞了。

雖然姬離可以阻攔這場處刑,可是少女對于人過于沒有防備,将來遲早是要出事的。

所以姬離才沒有阻止,甚至有意讓她看看這些滿口仁義的仙門道人做起惡事來,有時比妖還要險惡百倍。

深夜裏長熒害怕的不敢入睡,掌心緊握住頸間的緋紅色晶石,生怕自己一睜開眼就被子柔師姐扔進烈火。

“長熒,你睡了麽?”姬離探手輕觸被褥喚了聲。

少女膽小的露出腦袋來,眼眸含着淚撐起身抱了過來。

姬離手臂束住懷裏低聲啜泣的少女,掌心輕擦拭眼角滑落的淚安撫:“若是害怕,我們現在就回魔界吧。”

“長熒不怕的。”長熒腦袋枕着離大人肩旁,熱淚浸濕臉頰旁的細發,“現在還沒學好法術呢。”

“傻瓜,仙門道人的法術也不必非要你親自冒險來學,我可以抓道士回魔界去教你如何?”姬離心疼的低頭輕啄少女臉頰的熱淚。

“不要抓道士。”少女搖頭避開姬離的親昵,“長熒自己可以學會的。”

姬離無奈的看着倔強的少女,也也好停了帶她離開無涯山的念頭。

這夜裏大概起身長熒哭的太累,所以都沒來得及問離大人為何又來了,便不知不覺間昏睡了過去。

天蒙蒙亮的時候,長熒醒來發現屋內空蕩蕩的,心想難道是做夢了嗎?

早間長熒清洗面容才發現自己眼睛有些紅腫起來。

“師姑,安好。”

姬離一夜未眠的看着面前的少女,精神萎靡不振,看起來心情沉悶的很應:“若是你有空,不妨帶我一同去菜園如何?”

因着後山妖怪一事,長熒好久沒有去采摘瓜果,稍稍恢複些精神應:“嗯!”

“不過要等忙活藏書閣的事,才能帶師姑去。”

“好。”

藏書閣內每日的事務大多是重複的碎事,子柔發現小道姑自從那日觀看處刑之後,便不再同自己如往日那般親近了。

白日裏老婆婆教授長熒心法,子柔則幫忙處理藏書閣事務。

午後長熒跟子柔師姐一同整理書架雜亂的書籍,“真羨慕你能跟着老婆婆修習法術。”

長熒跟在身後問:“子柔師姐,很想學法術嗎?”

“我現如今的身體不行,而且老婆婆說我心性不适合修習。”子柔停了停步伐猶豫道。

“這樣啊。”長熒捧着半人高的書本,稍稍踮起腳将書本放回原位。

便聽見子柔師姐忽地出聲,“不過我确實很想修習法術。”

長熒轉過身看着子柔師姐,下意識的後退幾步,生怕會暴露出身份來,“怎麽啦?”

子柔搖了搖頭應:“沒事。”

其實子柔一直都想修習法術為母親報仇,當年那個妖怪現如今還在人間逃竄作亂。

好不容易長熒提前完成藏書閣的事務,方才提起布袋去找師姑。

姬離很就在等少女回來,也見她臉頰紅撲撲地跑進來喚:“師姑,我們去菜園吧。”

無涯山的後山菜園,說實話姬離還真的是第一回 來。

“這個長在樹上的果子是柿子。”少女寶貝的捧到面前,“很好吃。

對于少女說的很好吃,姬離上了一回當之後,真的是不得不心生警惕。

長熒見師姑遲疑的看了看卻一直不吃,便自己摘了個柿子大大的咬了口:“很甜的哦。”

姬離這才吃了小口,“嗯。”

“這邊林子裏的是梨,也很好吃的。”少女就像是在林間尋覓到豐富果實而歡喜雀躍的鳥兒一樣。

若是從前姬離定然是最不喜這等噪雜聲響。

姬離看着少女嘴角沾染的汁液,探手執帕巾替她擦拭。

長熒怔怔地望着面前的師姑,莫名覺得真的好像離大人呀。

“怎麽了?”姬離收回手迎上少女的目光。

少女湊近過來聞了聞道:“師姑身上的味道很熟悉呢。”

姬離對于少女的突然靠近有些措手不及,慌亂的探手抵住她額前,“你胡亂說什麽呢?”

“沒有胡說,真的味道特別像。”長熒揉着額前想起離大人也會這樣敲自己的腦袋。

大抵是少女打量的目光過于明顯,姬離顧自向前走着。

“師姑,等等我呀。”

菜園裏不時有道士向林間張望,姬離眉頭微皺的看了過去,那些道士又忙移開了視線。

畢竟大師姑的名聲在外,道士們也不想自投苦吃。

長熒跑的太急,沒想到師姑會突然停下了,腦袋撞到後背整個人向後退了幾步險些向一側山坡栽倒。

姬離見少女這般莽撞忙抓住她的手,可惜卻被牽連栽倒。

好在這處山坡并不陡峭,也不過四周野草叢生,衣裳難免會沾上很多碎屑。

“你的手!”

姬離紅着臉看向護在懷裏的少女。

長熒毫無察覺的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方才發現自己好像抓錯地方了。

難怪,這麽軟啊。

“師姑,對不起啊。”少女連忙移開手撐起身。

“你跑的這麽快做什麽?”姬離羞惱的看着乖巧跪坐在一旁的少女,實在是不知說什麽好。

少女吓得護住懷裏裝着瓜果的布袋應:“可是師姑走的好快,長熒擔心追不上嘛。”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更何況礙于現在還是仙門道人的身份,姬離也能息事寧人。

兩人起身穿過半人高的野草平原,長熒怕師姑生氣特意在前面帶路,伸手撩開長的歪扭的枯草。

秋日裏的枯草都有些碎落,輕輕一觸便會斷裂,黃昏的晚霞鮮紅如血,将整片山林染成猩紅的顏色。

姬離看着少女擋在面前笨拙的處理枯草,心中的羞惱倒也少了不少。

也不過前面帶路的長熒,腦袋裏卻總是止不住想起師姑跟離大人的懷裏,好像是一樣的軟哎。

等回了竹屋時,長熒滿身都是枯草碎屑,便褪下衣物沐浴。

等從裏間出來時,長熒才發現自己的掌心起了小紅點,有些癢還有些疼。

姬離看着少女飯時的別扭動作,便出聲詢問:“怎麽了?”

少女伸展滿是紅點的雙手說:“好癢。”

很顯然少女是被枯草的毛刺給蟄了。

“別撓,我給你上點藥,明天應該就會好。”

長熒吃晚飯乖乖的坐在軟塌,燈火旁的師姑看起來特別的柔和,“師姑,你為什麽一直戴着面具呢?”

姬離微停了停上藥的手,迎上少女黑漆漆的眼眸問:“你很好奇?”

少女點了點頭應:“不也長熒好奇,道館好多的道士們都很好奇。”

“那是他們好色,你學他們做什麽?。”

“好色是什麽?”

長熒不明白的詢問。

“你又不是男子,說了你也不懂。”姬離探手輕彈了下少女的腦袋。

長熒吃疼的嘆了聲,因着雙手塗着藥也不好揉,也能勉強手臂揉了揉道:“那師姑到底是為什麽戴面具呢?”

“你想知道?”

“嗯。”

姬離挑眉輕哼了聲說:“我偏不告訴你。”

哎?

少女茫然的看了過來,不過倒也沒再繼續追問。

等姬離給少女的綁紗布時,少女忽地出聲:“師姑跟長熒認識的一個人好像啊。”

長熒看着紗布綁的結,甚至連紗布的結都一樣。

“你說的那個人是誰?”姬離有些感興趣的看着少女。

“她是長熒的心上人哦。”少女眼眸滿是認真的說着。

姬離的心卻忽地被刺痛了一下,神情嚴肅的看着少女,心間已是暗流湧動。

以少女的純真無知,如果沒有人惡意撩撥哄騙,她不可能知道心上人意味着什麽。

“你的心上人是誰?”姬離說這話時,連同自己都沒發現眼眸殺意波動。

長熒絲毫沒有察覺師姑的異常,學着先前的話應:“不能告訴師姑哦。”

姬離垂落在衣袖的掌心緊握成拳,面上卻仍舊挂着平靜問:“是嗎?”

看來那個人對于少女的哄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

這夜裏姬離輾轉難眠,好似心口被人挖了一道口子疼得厲害。

藏書閣的子柔外出時遇見性情孤僻的大師姑時還有些意外。

“師姑安好,您是在來找長熒的嗎?”

姬離眼眸打量年輕的道姑應:“我是來找你的。”

平日裏少女時常提及子柔師姐,想來定然時常與她待在一處。

“請問有何事?”子柔有些困惑的看着逆光站在林間的大師姑。

“平日裏可曾有什麽道士與長熒來往過密?”

“長熒性子一向單純,對于道士們倒沒有什麽特別親近。”子柔并不明白大師姑的詢問有何意。

姬離悠悠地看着面前的子柔,指間輕施着法,也見她眼眸亮起紅光,神情茫然一片。

待姬離身形消失時,子柔緩過神來,困惑的看了看四周困惑:“奇怪,我怎麽會在這呢?”

傍晚時長熒埋頭摘抄老婆婆教授的心門法術,正好瞥見一個熟悉的字詢問:“印信之法,是什麽招數?”

子柔雖然不會修習法術,不過對于基本的了解卻是有的解釋:“印信之法,就是道士之間于傳送消息,尋常人類是口述或信紙書籍,而道士可将想要傳遞的消息存放于另一個人的腦袋,而旁人全然沒有半點察覺,也能由接收者來解封印信之法獲得消息。”

“原來是這樣啊。”長熒揉了揉額前,隐約記得當初的老道士在自己額前施展法術。

傍晚長熒捧着書打算回竹屋,師姑難得不是在竹屋裏而是在藏書閣外。

“師姑,你怎麽來了?”長熒小跑到跟前,雖然不敢靠的太近。

姬離看着少女面上洋溢着笑容也覺得刺眼的緊,面色平靜的走近:“你……”

話到嘴旁時,姬離卻問不出口,也得洩氣道:“看來你并不樂意我來接你。”

“沒有啊。”長熒邁步跟上師姑的步伐應着。

這一整日裏姬離提取子柔記憶裏往來藏書閣的道士。

平虛館每日來訪的道士沒有上千也有八百,這一個個的尋找猶如大海撈針。

偏生姬離一個嫌疑人都沒有抓到,心裏又急又氣又惱,連帶步伐也快了許多。

等姬離回神時已經回到竹屋,偏頭看着身旁的少女。

“師姑,你怎麽走這麽快啊?”長熒累的上氣不接下氣。

“你的心上人究竟是哪個臭道士?”姬離探手扣住長熒的手腕按捺不住的質問。

長熒吓得不輕搖頭應:“什麽臭道士啊?”

姬離眉頭微皺道:“難道是子柔不成?”

“沒有啊。”長熒無法掙脫,而竹屋內又未點燈盞更是昏暗的很。

“那你就是在騙我?”姬離真希望如此。

長熒害怕的搖了搖頭,頸間的晶石随之滑落出來。

少女寶貝的想要捂住晶石,姬離試圖探手拿走晶石吓唬她說出真話,沒想少女卻忽地狠狠咬了過來。

“嘶”地一聲自姬離嘴裏溢出來時,長熒方才回過神來,連忙松了口拉開距離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姬離看了看右手背的牙印,上面還滲透着鮮血,原本系在右手臂的晶石沾染上血越發紅了起來。

長熒驚奇的發現自己頸間的晶石也跟着越發光亮起來。

“這是什麽?”

“笨。”姬離看着躲在角落裏的少女,心裏氣的發疼,也懶得再與少女裝,随即恢複原聲,“我們這本來就是一對,難道你還沒發現嗎?”

這過于熟悉的聲音讓長熒驚的目瞪口呆,許久都不曾出聲,也小心翼翼的靠近軟塌瞧了瞧。

“離大人,你怎麽穿着師姑的衣裳啊?”

姬離心口氣的厲害,不願搭理靠近來的少女,偏頭倚靠窗戶應:“你剛才咬我咬的這麽力,現下怎麽認不出來了?”

長熒爬上軟塌,眼眸眨都不敢眨一下的望着,探手捧住那流着鮮血的右手,心疼的低頭吹了吹,“對不起,離大人跟師姑真的太像了,所以才咬錯了。”

沒想少女到這地步居然還沒發現自己一直在僞裝師姑,姬離偏頭看着少女正欲斥責她時。

右手背傳來的溫熱讓姬離微愣住,伏靈草妖具有極佳的療傷功效,少女低頭tian舐着傷口,揚起腦袋來說:“這樣就不疼了吧?”

“離大人,不要生氣嘛。”

姬離探手按住少女後腦,輕堵住那柔唇,清晰的嘗到鮮血的味道。

長熒呆愣的看着突然靠近過來的離大人,也覺得好累啊。

等兩人拉開距離時,長熒捂着嘴疼得眼淚都要掉下來,滿是委屈的望着冷漠的離大人,“為什麽咬我呀?”

“告訴我,你是不是也經常這樣對另一個人?”姬離掌心捧住少女臉蛋,心裏已經氣到要發瘋了。

長熒困惑的看着離大人應:“沒有啊。”

“那好,你現在跟我回魔界。”姬離真的是怕少女說出過于天真殘忍的話,否則恐怕自己也不能保證做出什麽事來。

“不行的。”少女很少會拒絕姬離的要求。

長熒親昵的倚靠離大人的懷裏說:“法術還沒學會呢。”

姬離眉頭緊皺的看着少女問:“你确定不是因為你那個心上人?”

“心上人?”少女眉眼彎彎的看了過來,掌心寶貝的握住晶石項鏈,“嗯,一切都是因為離大人啊。”

“你、你說什麽?”姬離茫然的望着少女。

“子柔師姐說也要整日裏想念一個人,那她就是心上人。”長熒腦袋蹭了蹭姬離的懷裏,撒嬌似的念着,“長熒每天都有想念離大人的哦。”

姬離探手扒開少女的腦袋指腹提住她的耳朵面紅耳赤的問:“你為什麽不早說?”

長熒疼得偏頭靠近過來應:“離大人也沒問啊?”

大抵到現在姬離才相信少女真的從始至終都沒有懷疑師姑的身份,所以自己無論怎麽追問也不見她出聲。

而現在姬離充分懷疑少女根本就不懂心上人到底意味着什麽。

可姬離卻因着少女的一句話而憂愁歡喜,甚至起了要殺光仙門道人的念頭。

“那個,耳朵很痛哎。”長熒偏頭出聲。

姬離惱羞成怒的看着全然不知發生什麽的少女,“你現在給我去外邊罰跪!”

話音一落,長熒便被扔出主屋。

漆黑的夜裏主屋的門一直不曾打開,直至天朦胧亮的時候。

姬離出來時,也見小毛團蜷縮在道袍裏呼呼大睡,寒風吹拂絨毛微微晃動,全然不影響她的睡眠。

長熒迷糊的醒來時,離大人在屋內喝茶,小心翼翼的探着腦袋張望喚:“天亮了,可以進來了麽?”

“不可以。”姬離冷着臉一口回絕。

長熒也能默默的收回自己的小腳,眼巴巴的望着軟塌的離大人。

這一日長熒回到藏書閣處理閑雜瑣事時,經常哈欠連連,連帶子柔看着都覺得稀奇。

“你這是怎麽了?”

長熒捧着書眼眸聳拉着都要睜不開應:“好困哦。”

可是一到傍晚子柔還沒出聲,小道姑已經備上布袋,邁着輕快步伐離開藏書閣了。

傍晚時的竹屋已然沒什麽晚霞,長熒乖乖的站在門口向屋裏張望。

姬離品着茶水挨不住少女的殷切目光應:“進來。”

少女滿臉笑容的進了屋,小臉被寒風凍的有些發紅。

長熒打量跟師姑一模一樣的離大人好奇的問:“真的是離大人嗎?”

姬離摘下面具看着少女不悅的反問:“難道你不高興嗎?”

“高興啊。”長熒坐在一旁吃着熱乎的飯菜,眼眸輕眨了眨,“離大人,你的手好了些嗎?”

這話一出,屋內頓時鴉雀無聲,姬離看着自己手背淺淺的牙印,看向埋頭吃飯的少女,“看不出來你牙齒還挺鋒利的。”

長熒以為離大人是在誇自己,高興的咧嘴笑了笑,露出幹淨整齊的牙齒,“不僅鋒利還很整齊哦。”

姬離搖了搖頭扶額不願再去看犯傻的少女,仿佛也有這樣才能使得自己忘記為少女險些發瘋的事。

明明也是一個伏靈草妖而已,自己這般在意她,實在太異常了。

更何況就算少女有其他的心上人,哪有如何?

她是自己的妖仆,生生世世都是也屬于自己一個人,旁人絕對不能沾染半分。

好似也有這般想,姬離才掩飾自己因為少女的歡喜而生起的憂愁歡喜。

尤其是少女的那句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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